《荒祭·血鲛绡》阙尘犀

171、第一百七十章：断海崖

　　南郡位于大梁的江南之地，这里气候湿润植被丰茂，相比于其它州郡更适合居住，而且南郡富饶，是在整个大梁出了名的。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也能看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衣食无忧、安康幸福。

　　此时已到了冬季，南郡依旧温暖如春，稻田中能看到农人在劳作。稻田一旁连着村落，此时一个小女孩正欢快的跑着。

　　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手举一个五彩风车，迎风奔跑。或许是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风车上，小女孩一个不注意，突然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风车甩出去老远，小女孩重重摔倒在地，原本欢快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尖锐的石块划破了小女孩的手指，鲜血流了出来。也许是村庄的孩子都比较皮实，她并没有哭，只是皱着眉头，将手指放进嘴里吮血。

　　就在这时，一双血红眼眸紧紧盯着她流血的手指，眼中的疯狂和渴望几乎无法抑制。下一刻，一张长满獠牙的口，狠狠向小女孩脖子咬去。

　　“轰”一声震响，只见金光澎湃魔气翻涌，巨大的能量冲击将徐蕴击飞出去。

　　小女孩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再次抬头时，她已在一个温柔的怀抱中。

　　净心轻轻抚过小女孩的手指，伤口瞬间愈合，然后他又将小女孩放下，说道：“快回家去吧！”

　　也不知小女孩知不知道，她刚才已和死亡擦身而过，看着净心的眼睛愣愣的点了点头，转身向村子里跑去。

　　“净心，我快控制不住了！”徐蕴痛苦的挣扎，仅存的理智也在一点一点的丧失。

　　净心看了一眼远处农田里劳作的人影，若是再不解决徐蕴嗜血的冲动，他很可能会向那些村民动手。到时就算有他阻拦，完全疯狂状态下的徐蕴，散发的尸鬼煞气，也会要了那些人的命。

　　净心左手轻挥，一道结界将二人包裹其中。

　　“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人！”

　　“可是！”徐蕴痛苦不已，身体不断颤抖：“我要忍不住了——”

　　净心知道尸鬼之身对鲜血的渴望有多强烈，若再这样下去，徐蕴会彻底失去理智，就如他入魔之时一般。

　　净心神情平静，伸手在自己侧颈一划，一道寸长的口子出现。

　　鲜血出现的一刹那，徐蕴的理智终于失去，本能的扑向净心，狠狠咬在他的脖子上。

　　“咕咚，咕咚……”此时吞咽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徐蕴双目赤红，双手牢牢箍住净心的身体，指甲已插进他的肉里。他头埋在净心的脖颈间，疯狂且躁动……

　　净心眼神依旧平静，他抬起手轻轻抚摸徐蕴的头，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安抚他，让他不再躁动……

　　虽然净心修为已强大到世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但在修为同样恐怖的尸鬼之身的疯狂下，他身体还是晃了晃，一种力不从心的虚弱感传遍全身。但他仍然没有挣扎，即使是死，他也不会阻止徐蕴的行为。

　　净心是佛子，入魔之后修为更是无止境般的提升，他的血早已不是平常人可比……

　　徐蕴终于恢复意识，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后，猛然后退，眼中充满了悔恨和痛苦的神情。

　　“没关系，我不怪你！”净心的双眸依旧平和，只是一只如璀璨星空，一只如地狱深渊。他一把抓住徐蕴的手臂，两人的声音逐渐消失，留在原地的那道结界也缓缓消散。谁也不知道这座小小的村落，竟曾有绝世大魔降临。

　　净心二人的身影再次出现，是在一处悬崖之上。

　　这座悬崖被当地人称作断海崖，悬崖陡峭险峻，普通人根本没法攀登。断海崖三面都是海，只有一边与陆地相连。

　　徐蕴抱着头痛苦的跪在地上，他不能接受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他曾发誓要保护净心，甚至他恢复尸鬼之身就是为了净心，没想到现在反而在伤害他。

　　“为什么？为什么？”徐蕴喃喃自语。

　　净心看向远处的大海，狂风下的大海，海浪翻涌、汹涌澎湃。

　　“为何这么做，即使牺牲自己，也不让我伤害那些凡人？”徐蕴仰头看向净心。

　　“我已做过太多错事，不想你也像我一样，将来悔恨！”

　　“我要悔恨，也只会悔恨为何伤害了你，至于其他人我不在乎，就算屠尽天下我也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就是你！”徐蕴一身煞气翻涌，几乎咆哮而出。

　　自恢复尸鬼之身，徐蕴的煞气越来越重，他吸食的精血越多就越暴虐。此时的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简单纯真的小道士了。

　　徐蕴吸食了净心的精血后，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即使成为尸鬼后，他也不曾这样向净心咆哮过。

　　“你若是为了我，就不要再造杀孽了！”净心回头看着徐蕴的眼睛，说道：“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徐蕴突然愣住，愣愣的看着净心，最后眼神移动到他的脖子上，那触目惊心的四个血洞，看的他浑身一个哆嗦。

　　净心蹲在徐蕴身前，将他凌乱的发丝向后拢了拢，看着他那如受伤野兽般的眼神，心中也是一阵不忍。毕竟徐蕴也不想成为现在的样子，他此时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徐蕴手指颤抖，轻轻碰触了一下净心脖子上的伤口。

　　净心突然笑了，仿佛放下了什么一般，笑的如同以前那般轻松自在。他伸手抓住徐蕴的手，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相视许久后他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海浪拍打着悬崖，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望无尽的南海此时如同一个暴怒的凶兽，不受控制的嘶吼咆哮。

　　断海崖上，净心二人的心却异常平和。

　　徐蕴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远处的海良久，转头问道：“我们一路南下，你都没有告诉我你要去何处！”

　　净心依旧看着海沉默不语。

　　“当日在西域，韩家将你重伤，还要永世镇压，你难道真的不想报这个仇吗？”徐蕴每想到此事，不免恨意澎湃，有种要杀光所有韩家之人的冲动。

　　“即使报了仇，又能如何？况且我入魔之后滥杀无辜，韩家所做之事本就是替天行道，理所应当。”净心淡淡道。

　　徐蕴明白净心对入魔后屠城之事不能释怀，于是说道：“那韩家又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为了杀你，还不是牺牲无数僧众的性命。你杀人是不能自控，那他们呢？”

　　净心叹了一口气道：“做了就是做了，无论愿不愿意，都是罪孽！”

　　“他们口口声声说你我是魔头，杀人无数罪孽深重，这我不反驳。就像你说的，做了就承认，但他们又做了什么？你知不知东海动荡，多半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血祭整个东海郡上百万百姓。至于漠北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阴谋诡计。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有何资格说我们是魔头，我看天底下最大的魔头就是姬氏那老儿！”

　　净心对于东海和漠北的阴谋也不是一点不知，就算是西域，大概也掺杂着很多的阴谋诡计。只是对于这些，他已没有心思去想了。

　　“师父说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既犯下大错，就该承担后果！”

　　“你要做什么？”徐蕴突然有些紧张，不知净心要作什么。

　　净心回头看着徐蕴，淡然笑道：“我打算出海，离开大梁！”

　　徐蕴被净心的话吓的一愣，出海对于大梁之人来说，简直如同放逐一般。而且离开南海进入无尽海后，那里危机四伏，很少听说有人能从无尽海中返回。那里存在着大恐怖，即使身为尸鬼之身，他也不敢保证有能力面对无尽海中的恐怖。

　　徐蕴愣了半晌，看着净心平静的面容，突然放松了下来。净心从来都很有主见，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不会改变。

　　“好，我们离开这是非污浊之地，一起去看看无尽海中,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恐怖！”

　　就在徐蕴话音刚落后，却听净心淡淡说道：“无尽海几乎是有去无回，你留下吧，我的罪孽我一人承担！”

　　“不行！”徐蕴大惊道：“你也知道无尽海有去无回，那你还要丢下我？”

　　“我此次离去，很可能再无归期，这也是我对自己的惩罚，你又何必如此呢？”净心叹道。

　　徐蕴一把将净心的手抓住，大声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你在这里，我便在这里。你若离去，我便随你离去。你若身死，我亦不会独活。天地之大，只有你身旁寸许，才是我容身之处。”徐蕴的眼中泛出湿润，继续咬牙道：“你若不让我跟随你，我便回到西域，杀尽韩家之人为你报仇，任何参与的人我都会满门屠尽……”

　　净心突然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一般。

　　“我愿为你屠尽天下，即使永世不入轮回，也在所不惜！”

　　净心看着徐蕴的眼睛，良久之后，才缓缓道：“我明白了！”

　　徐蕴笑了，净心也笑了，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泪水。没人能想象，当世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竟像两个孩子一般，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