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祭·血鲛绡》阙尘犀

12、第十一章：大闹唐府

　　乐安城中长兴大街的繁华地段，坐落一座二层小楼，外墙粉的雪白，仿若被白雪覆盖一般，这就是城中大有名气的“雪楼”。

　　雪楼是一座戏楼，有个很出名的班主——玉龙瑶。

　　见过玉龙瑶以及听过他戏的人，无不被其样貌技艺折服。

　　玉龙瑶喜穿白色衣服，衣服上用白色丝线绣的雪花图案，是南郡特有的刺绣手艺。南郡刺绣手艺在整个大梁都很出名，价格自是极其昂贵，贵虽贵却值这份价格。

　　玉龙瑶身高腰细，配上一抹梅红束腰，说不出的风流俊逸。他眉如流云，眸若星芒。就算不在戏台上，一颦一笑都顾盼生辉，让人常常产生一种他在戏中的错觉。

　　梅红腰束系白衣，丹凤眸光秋水波。

　　今夜是玉龙瑶在雪楼开台唱戏的日子，此时早已人满为患，热闹异常。

　　此时，长兴大街雪楼热闹，唐府后花园更热闹。

　　赖春花“噗通”一声掉进池塘后，原本哄闹的声音突然收住寂静无声，众人都转头看向她。

　　池塘不深，只要站立起来就不会被淹。只不过池塘中种了许多荷花，下边淤泥不少。

　　赖春花从水中挣扎站起时，早已满身污泥，头上挂了几片水草，水草上挂着一只脚被缠住来回挣扎的小青蛙。污水顺着水草，一路经过她通红的鼻子往向下流。

　　见到赖春花这个样子赵静心情大好，在唐府憋了一晚上的郁气总算发泄出来，于是对着落汤鸡一般的赖春花哈哈大笑不止。

　　赵静的笑似乎提醒了众人一般，众人看到赖春花头上的青蛙和她现在滑稽的样子，一阵哄堂大笑顿时在花园中响起。

　　“啊——”尖锐刺耳的尖叫从池塘中传出，赖春花疯了一般尖叫，双手狠狠的拍打水面，哇哇大哭不止。

　　赖春花知道，明日一早自己的丑态就会在乐安城中传开，她再也没脸见人了。其实她想的没错，这事之后她在小姐少爷们的口中多了一个外号，叫做“金蟾小姐”，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众人听到赖春花刺耳的尖叫声连忙捂着耳朵，待到她不再尖叫放声大哭时，众位小姐们才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准备救她上来。

　　傅修远强忍笑意，今日也算将她教训够了，随着几人上前搭手，准备把赖春花拉上岸来，于是蹲到岸边把手伸向赖春花。

　　赖春花顺着伸向她的手看向傅修远，心中恨意滔天，要不是她们她不会落到现在这番模样。现在这个丫鬟又来惺惺作态，她恨不得撕碎这张脸，她眼神阴郁搭上傅修远递过来的手。

　　傅修远见赖春花抓住了自己的手，绷紧身体准备把她拽上来，还没等他用力赖春花突然用另一只手抱住他的手臂，狠命向后拖去。傅修远一时不察，被她“噗通”一声拽进了池塘。

　　顿时，岸上又传出一阵笑声。

　　傅修远刚一入水，顿时一阵惊慌全身绷紧，心中害怕极了，双手一阵胡乱扑腾。

　　待到傅修远从池塘中爬起站稳后，才意识到这池塘不深，顿时心中稍安。他没想到自己好心救她反被蛇咬，早知道赖春花这般没良心才不会管她，让她在水里泡着得了。

　　傅修远回头看了眼赖春花，看见她嘴角的阴笑顿时气炸了，冲赖春花开骂。刚骂两句他察觉不对，忙用手捂住嘴巴。

　　此时后花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傅修远，看着这个脸上妆容被水冲花，露出本来面貌的丫鬟。他原本被掩饰很好的喉结，此时也格外分明。

　　“男的，你是男的——”赖春花再次疯狂大叫起来，这会接二连三的冲击实在太大，她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只会惊声尖叫。

　　唐芊芊和许多小姐全部呆立当场，一时完全反应不过来。赵小姐的美艳丫鬟怎么突然变成了男人，这冲击实在太大。

　　不过冲击最大的还不是她们，池塘对岸中的公子们，尤其是唐公子愣愣的看了傅修远一阵后，突然口中吐出两个字“男人！”，眼睛一翻直直的向后倒去，竟是晕死过去。

　　赵静从傅修远掉进池塘后就知要露馅，但以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性格反有种兴奋，于是站在一旁看好戏。

　　场中还有一位淡定自若的就是凌白雪了，她含笑看着园子中发生的一切，仿若对傅修远的真实身份一点都不吃惊。

　　对于眼前的事情，最难以接受的不是唐芊芊也不是唐公子，而是刚好赶来站在园子门口的唐夫人，不过她不知道，让她更接受不了的事情还在后边呢。

　　傅修远看着尖叫的赖春花气的牙痒，上前一把将她重新推倒在水中，让她好好尝尝池塘淤泥的味道，接着在赵静的帮助下手脚并用爬上了岸。

　　上岸后傅修远心道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不如把局势弄得再混乱些好浑水摸鱼，不然一会等唐府反应过来，他和赵静再想逃跑可就难了。

　　于是，傅修远跑到石桌前端起酒菜，照着众位小姐们泼洒出去。顿时，又是一阵惊叫不断，躲闪不及之下好几位千金小姐摔倒在地，叫声哭声连成一片，场面如同大染缸被打破，五颜六色四处乱流。

　　唐夫人满脸惊怒上前喝问，赵静此时也不再演戏，哪还去管什么唐夫人、甜夫人，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大段行走江湖的黑话喊了出来。

　　唐夫人听赵静满嘴江湖调子，还说什么听说有人觊觎唐芊芊，她今日前来保护的混话，气的浑身发抖两腿打颤。

　　“来人啊！给我打，打，打！”唐夫人满脸狰狞，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赵静傅修远喊道。

　　此时唐夫人哪还不明白自己被戏耍了，难怪如此巧合，在她被人偷的时候就遇到了赵静。而且对方派人轻松追回钱袋，却没抓住那个小贼，如今细想种种迹象破绽百出，原来都是对方设好的局啊！

　　唐夫人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却被别人设了局，眼前二人着实可恶可恨。

　　园外几名唐府家丁，闻声跑了进来朝赵静二人扑了过来。赵静跳到傅修远身前，一脚一个把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家丁踢飞出去。

　　赵静打的是酣战淋漓，傅修远却知道此时早有人去叫人了，若再不逃跑一会被唐府家丁围住，怕是双拳难敌四手。赵静虽武艺不俗，这偌大的唐府很可能也有武艺高超的护卫。

　　傅修远一把抓住还要上前打架的赵静，喊道：“女侠，今日你风头也出够了，再不走可要有麻烦了。”

　　赵静被傅修远拉着不情不愿后退几步，回头问他往哪边逃。傅修远心道若从园子门口往出闯，定会被堵个正着，于是示意赵静跳墙逃走。

　　唐府花园的院墙虽高，但凭赵静的身手哪拦的住，她一个纵身跳到高墙之上，傅修远连忙伸出手让赵静拉他一把。他手刚伸到一半停住了，然后咒骂一声，原来赵静跳上高墙后，又是一个纵身不见影了。

　　傅修远真想拿板砖拍死赵静，现在他这身拖拖拉拉的女装，又没她那般武艺。这么高的墙，就算平日他都要费一番手脚，此时只能连声高喊女侠救命。

　　没喊两声，赵静又出现在墙头上，冲墙底焦急乱喊的傅修远尴尬一笑道：“差点忘了你”。

　　眼看后面的家丁就要扑了上来，赵静忙伸手把傅修远拽了上去。

　　唐府家丁擦着傅修远的鞋底扑了个空，见二人已经上墙，奈何没赵静那般身手，纷纷转身向门口追去。

　　云中郡乐安城是一座很小的城，这里有一些别处没有的特产，比如桃花酒。桃花酒不是乐安城特有的，大梁很多地方都有桃花酒，但保留桃花香气入酒的却不多。即便有，也不知是酿造手艺还是桃花品质的不同，总不如乐安城桃花酒的味道好，桃花香气更浓郁。

　　因此乐安城桃花酒，在整个云中郡都很有名，很多豪门世家设宴之时，都要备上两坛招待客人。

　　唐府红梅宴上就有桃花酒，只不过此时的桃花酒，不是泼在地上就是洒在千金小姐们的衣裙上，好好的名酒糟蹋了一地。

　　刚跳过院墙的二人，可不管桃花酒不桃花酒的，逃命才是真的，傅修远指着赵静鼻子道：“还能想起我来，真是难为你了。”

　　赵静知道自己犯了错，没和傅修远顶嘴，而是转移话题问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跑路呗，难不成在这等他们来抓呀。”傅修远看到赵静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简直无语：“今日任务完成，你也疯够了，想想被抓的后果，就算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今日的事情若是被父亲知道，赵静不禁缩了缩脖子。

　　“咱俩分开跑，你这边，过几日清凉茶馆碰头。”傅修远给赵静指了个方向说道，见赵静点头他随后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刚跑了几步，傅修远担心赵女侠瘾没过够，停下来扭头向她的方向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他简直又要骂娘。

　　只见赵静纵身几个起落，跳过几道胡同高墙瞬间没了踪影。此时唐府追出来的家丁，已经转过胡同口，傅修远成了他们唯一的目标，全部向他追来。

　　傅修远觉得他就不该担心赵静，真要担心他自己才对。这会要是再被唐府家丁围住，可真插翅难飞了，他怪叫一声拔腿就跑。

　　常年在乐安城东城厮混的人，总有些傍身技，傅修远最拿手的傍身技就是逃跑。这是他在无数实战中磨练出的技能，此时可算是超长发挥了。

　　只不过唐府家丁可不都是草包，其中有几人甚至还有武艺，傅修远此时不仅没能甩掉身后追兵，还被拉近了距离，再这么跑下去迟早被对方逮住。他心里暗暗叫苦，后悔就不该和赵静分开跑。

　　就该让赵静吸引追兵的注意，他先逃脱再说，赵静武艺不俗应该能逃出去，不像他现在这样狼狈不堪。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狠命逃跑。

　　就在傅修远越来越绝望之时，突然听到雪楼方向传来嘈杂声。他心中一喜，今日是玉班主开台唱戏的日子，暗道这是个好机会，向着雪楼方向跑去。

　　雪楼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

　　此时，楼内戏台上没人，今晚的戏刚刚结束，玉龙瑶已在后台卸妆，前楼听戏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场。

　　雪楼外街道上，停着许多马车骄子，来听戏的达官贵人们不少，除了有身份地位的人，徒步回家的人也不少。现在这个时辰，除了丽春院也只有这儿能聚集这么多人了。

　　傅修远一头扎进了人流中，后边追赶的家丁注意力全在傅修远身上，眼看就要抓住了，突然眼前多出一堆人来。家丁们收不住去势，一下子撞进了人群中，顿时人仰马翻叫骂声不止。

　　傅修远没跑进雪楼中躲藏，现在雪楼内戏已停人已空。若是再提前一会戏没停时，定要钻进去躲避，现在如果进去，怕不一会儿就被唐府赶到的家丁来个瓮中捉鳖。

　　傅修远跑到雪楼侧面被一堵墙堵住，此处是个死胡同，转身再回去怕是来不及了。他助跑几步手脚并用，翻过堵在面前的石墙，好在这墙没唐府的高，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翻过墙后是一座院落，傅修远也不去找门，索性连续翻过几道石墙，穿过好几个小院落。

　　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是哪里。

　　与雪楼相邻的正是乐安城最大的客栈——月山客栈。傅修远稍稍放下了些心，至少唐府家丁一时半会，不会闯进来找人。唐府在乐安城势力不小，也还远远不到把任何人、任何地方不放在眼里的地步。月山客栈就不是唐府能随便进来搜人的，况且傅修远确信，他进来时没有被人看见。

　　月山客栈主楼是一座四层的临街木楼，一层和二层是酒楼，三层四层则是给客人住的厢房。不过月山客栈之所以是乐安城最豪华的客栈，并非它临街主楼有多大，而是在主楼的后边有一座座小院落，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这才是有钱人真正愿意住在月山客栈的原因。

　　此时，傅修远再次跳进一座院落之中，落地后累的支撑不住，直接趴在了地上。街道的那一番追逐，又加上连续翻过好几个院落，就算他体力再好，此时也累的如夏日蹲在清凉茶馆外那条老黄一般了。

　　傅修远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喘了好一阵才好了一些，他爬起来向院中看去，发现这个院子，和他前面爬过的几个都不同。

　　只见院中四周种满了各类珍稀花卉植物，周围的景色精巧别致，红墙青瓦亭台小廊，院中是个大汤池，上面飘着氤氲的雾气显得有些缥缈如仙境。傅修远见到这院中精美的布置，以及那个巨大的汤池啧啧称奇。心道有钱人的享受，果然非他能想象的，在这里泡一晚上不知多少银子打了水漂。

　　傅修远小心翼翼的在院中转了转，探查一番后似乎没人，就在他想从外门溜出去时，突然闻到了一股臭味。

　　傅修远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女装，臭味正是池塘污泥的臭，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他嫌弃地抖了抖手，又左右张望一番嘿嘿坏笑起来。

　　今日来到这里也是缘分，不如随遇而安，也享受享受有钱人的待遇。傅修远利索的把身上衣物脱下，底裤想了想还是保留了，毕竟这里不是自家，不然他还真没穿底裤泡澡的习惯。

　　傅修远小心翼翼的将脚探进汤池，试了试深浅，待到确定汤池不深后才走进其中，顿时一股热流传遍全身。他忍不住被传遍全身的舒服感，刺激的哼出了声。

　　有钱人的银子果然不是白花，这种只有银子才能堆出来的享受，傅修远这个山村摸爬滚打的穷小子，可是第一次体验。他伸手抓起肩头的头发，发现已经打成了缕子，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顿时皱起了眉头。接着他深憋了一口气，慢慢把整个身体都沉到水中。

　　就在傅修远沉入水中时，汤池中央一道修长如玉的身影，慢慢从水中露出。如瀑般的墨蓝长发垂到腰间，如玉般的身体修长匀称，待池水及腰时他停住没有再起身，而是皱着眉用力揉着额头。

　　这些天对蓝落笙来说实在太痛苦了，他来到人族后顺水路北上，前几日才刚刚上岸。

　　在鲛族时，他无比憧憬来人族游历，因为在墨黎口中，人族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这里有很多他没见过的事物，也有许多他期待的事情。可自他从水中出来后，就觉得墨黎骗了他。

　　墨黎从未告诉过他，人族的世界这么脏。街道上无时无刻漂浮着尘土，空气的味道也异常难闻，那是无数种怪味混在一起的味道，而且每个人族看上去都浑身沾满尘污。这对蓝落笙心身造成了极大不适，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感，这种落差近乎绝望了。

　　处在这种环境中，蓝落笙时时刻刻都觉得难受至极，才上岸几日他就已昏昏沉沉头疼欲裂，每日都跟大病一场一般。他问过随从幕的感受，幕只是简单回答：还好。

　　蓝落笙不知幕是不是和他一样，在强忍不适。要不是因为对人族还抱有极大的兴趣，他真想带着幕马上返回鲛族，从此不再踏足人族半步。

　　幕没有说假话，在蓝落笙面前他从不说谎，他只是有些不适应，远没有到忍受不了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