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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细嗅玫瑰(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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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一则信息引爆舆论,国际知名设计师,当代著名画家,时尚圈领头人接受采访时,自爆,近期创造灵感都来源于同一个人。
苏情。
他们看了她十二月初在纽约秀场的大秀,感谢她给的灵感,才能让他们创造出如此惊艳的作品,一举夺得多种奖项。
他们这样评价她。
——东方的明珠,世界的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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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场出来的时候下了雪,冰冷的雪花夹着冷风刮在大小姐脸上。
北京的冬天真的冷,跟南方又不一样。
大小姐拢了下外套,有点烦了,想抽烟,但是碍于苏琛在场忍住了,倒不是烟瘾,她心里一藏事,就想抽烟。
口香糖锡纸被拆开,大小姐嚼了几下,舌尖顶住上颚,静静感受清凉的薄荷味在唇齿间发酵。
年过四十的苏父一身军大衣,硬朗的面庞不怒自威,身后跟着便衣警卫。
他把脖颈上的围巾解了,递给苏情。
“让你多穿点,多穿点,算了,再念叨得您老烦,回家让张妈给你冲包感冒冲剂。”
大小姐扶了下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嚼着口香糖把围巾戴好。
“什么呀,情情才不会不烦呢。”边说着边去挎苏父臂弯。
绯红色毛呢大衣把她整个人烘托的张扬又明媚。
她穿红色特别漂亮。
大小姐天生就适合一些张扬的颜色,换了别人都镇不住。
苏父无奈地笑了下,“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跟爸爸这么撒娇,也不怕别人见了笑话。”
苏情切了一声,“什么呀,我在您面前永远都长不大,而且谁敢笑话我呀,我可是苏琛的女儿欸。”
苏父笑着摇了摇头,面上笑意怎么都收不住,小公主大了,没有跟他变得疏远,他已经很满足了。
—
京城的春节特别热闹,这年还不跟后世一样明令禁止燃放爆竹,到了晚上,天幕暗下来以后,乍放烟花,在黑色的天空上开出一朵朵美丽的花儿。
北方的冬天干冷,还有风。
大院孩子们拿着烟花,四处追逐嬉戏。
发小问太子爷要不要去喝酒,太子爷看向大小姐,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老地方,一栋荒废旧别墅的顶层,太子爷的地盘,被开辟收拾成了聚餐的地方。
他们五个人坐下来,发小感叹道:“家里老爷子看见我就念叨,还是这里自在。”
“是挺自在的,我家老爷子聚餐去了,不过这么多年念叨下来,有些话也是真的有道理。”
太子爷给自己倒了杯酒,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高脚杯,他没有接话,垂着眼睫,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发小问太子爷,“路哥,老爷子不是让你去部队,时间定下来了没?”
大小姐从烟盒磕烟的手一顿,两秒钟,她把烟咬在嘴里,没问他为什么没告诉她,只是问:“什么时候走?”
高脚杯被放在折叠桌上,太子爷单手拢着火,给她点上。
“啪。”
灯苗照亮她的脸,大小姐没看他,眼睫覆下一小片阴影。
太子爷半张脸被阴影吞没,“开春三月。”
烟圈被人吐出,形成薄薄层青雾,苏情低喃了声,“三月,阳春三月…那还挺好。”
太子爷猛地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
旁边坐着的发小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连忙换了个话题。
大小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声,盘着腿,懒懒抽着烟,眉眼倦怠,复古绿修身针织裙包裹着诱人的曲线,披着烟灰色皮草外套,糅合贵气瑰丽。
过了一会儿,太子爷起身:“我出去一趟。”
几个发小互相对视了眼,了然的笑笑。
他去了一楼,端着事先准备好的蛋糕。
卖相很好看,三层高,色调饱和,颜色搭配地很漂亮,最顶层是馥郁的绯红玫瑰,就像从中世纪古老油画中活过来了一样,看起来就很美味。
太子爷端着蛋糕,那么不桀张狂的一个人,却把每一步都放得很慢,显得谨慎而束手束脚。
苏情背对着顶层门,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啪——”
周围被人精心布置过的彩灯点亮,都是银白色的,一闪一闪的样子很像星星。
他们一起给大小姐唱生日歌。
苏情回过头,看着太子爷端着蛋糕,一步步走来,显然有些怔愣。
这些又都是什么时候布置的……
每年花样都不一样,从来都没重复过,又是他的杰作吧。
发小笑着起哄,“是路哥照着教程做的,还特意去…”
话没说完,太子爷一个眼风过去,他就自觉闭了嘴。
他比她印象里长开了不少,一米八八还多,杵那儿时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蛋糕放在桌上,穿着黑色夹克的太子爷坐在大小姐旁边,冲她笑了,语调很温暖:“情情,十八岁生日快乐。”
尤其喊情情两字时,语气柔和得不可思议。
浓密的波浪卷发被夜风吹散,大小姐拨在胸前,两扇锁骨薄而窄。
手机调了静音,在她身后亮了下屏,大小姐没注意。
她眼睛里漾开纹波,尽是笑意:“嗯,谢谢你啊,嘉禾哥。”
太子爷也跟着笑了下,声音很低地应了声,百炼钢成绕指柔。
苏情的生日在一年之岁首,农历正月初一,是一个很幸福的节日。
阖家团圆,热闹而喜庆。
可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有人攥着手机,身影寂寥的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冰冷没有人气的房间,没有欢声也没有笑语。
什么都没有。
南方冬天的湿冷最折磨人,穿再多衣服都抵不过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意。
沈莳砚住的是梢子巷,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住。
大过年的,贫瘠的梢子巷却依旧冷冷清清,巷子角落里藏污纳垢,不知名的气息在弥漫。
廉价而便宜的居住地,甚至称不上是家。
这条巷子租金最便宜,却也脏乱。
他十三岁就没家了。
女人蹚过小水洼,视线昏暗,不知道沈莳砚住在哪里,看每扇门都像是他家,生怕哪里突然蹿出人。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顺利找到手机上的地址。
木门被敲响。
沈莳砚走出院子,开了条细缝,女人提着水果站在那儿。
他愣了下,打开门,礼貌喊了声老师。
“沈同学,不介意我不请自来吧。”
年龄龄随着少年的脚步进屋,不自觉缩了下身子,裹紧厚厚地羽绒棉服。
——状况远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很多倍。
屋子布局简陋,空荡地不像人住的地方,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了件单薄的外套。
想到校长的叮嘱,女人叹了口气。
沈莳砚给她倒了杯热水,白开冒出腾腾雾气。
没等他开口,年龄龄从包里拿出信封,放到桌子上,斟酌了下用词,“学校今年办了个基金奖学活动,你成绩这两年以来一直是稳打不动的大榜第一,这算是奖学金,份量不多,也是学校一片心意,不用有什么压力,这都是你应得的。”
她把信封往少年的方向推了推。
沈莳砚多聪明啊,他哪能不知道学校这么做深层暗含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怔了好久,明明这些一个男人最不需要的东西,但他还是收下了。
沈莳砚看着窗外,大雪压了枝头。
他只是想早点还完债务,坦坦荡荡,像个普通少年那样挺直脊梁,站到大小姐面前,给大小姐一个光鲜亮丽的未来。
不用没日没夜打工兼职,不用替那个男人背负债务,不用被人呼来喝去,更不用连给她买件像样的生日礼物都买不起。
他的大小姐是京城名珠,他不能一无所有。
沈莳砚少时坎坷,在他仅有的记忆里,沈家也曾发达过。
可后来在很小的年纪时。
他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那个男人抛弃他,无底洞一般,钱滚钱,贷生贷,留他一个人挣扎在无边炼狱里,用仅有的双手双脚,从血光中爬出,被抢过,被踩过,睡过老鼠流窜的街头,吃过冰冷寒寂的雪,他自以为心如磐石,却还是败在张扬明媚的红玫瑰裙下。
年龄龄又叹了口气,她说了些什么,沈莳砚已经听不清了。
临走前她又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苏情——算了。
这孩子命苦,至于……唉,希望能慢慢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