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荒芜里》离原岁枯

2、约定

　　八年之前，那时还正当年少，日日夜夜开怀无忧。叶飞从一个叫中原的地方来，溪韵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沙滩上，仿若无知无觉，但却眉头紧皱，紧抿着已完全失去颜色的双唇。叶飞十指紧握，好像要把什么紧攥在手心。溪韵用尽全力才终于扳开一个小指，有流沙倾泻而出。并不见得有多么英俊，然而那受伤孩子般的神态从此往后，驻足在溪韵的心间，纵使人事变迁，清晰不变。
　　虽然后来叶飞总是以最灿烂的笑容面对每一个凌虚岛人，但溪韵总是担心，暗自揣测如此无害的笑容背后到底是怎样的心伤。不知道。凌虚岛上的一切尽在溪韵的掌握之中，在叶飞来以前。但是对叶飞，真的无能为力。关于叶飞的过往溪韵问过三次，但是一无所获。
　　第一次，叶飞刚从昏迷中醒来，那是溪韵把叶飞从沙滩上带回凌虚居的第三天，叶飞艰难地睁眼，怔怔地望着纱帐，仿佛在怀念一件久远的往事，视线穿过，一直到达溪韵看不见的也不懂得的另一端。到底，在想什么呢？溪韵沉迷于这样的目光之中，为什么岛上不曾有人有过这样的神情？这时，叶飞突然开口，问：这是哪里？你又是谁？溪韵笑意盈盈：这里就是凌虚岛，我是凌虚岛主溪韵。你呢？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叫叶飞，从中原来。
　　叶飞，叶飞……溪韵在心中反复念着，以致忽略对方根本答非所问。
　　第二次问时，两个人已经寸步不离，凌虚岛上繁花四季盛开，永远都有看不完的景致。那天是溪韵的生日。岛上处处欢欣。据说岛主的生日总是和岛的形成日相同，就是每年的七月三号。一早，叶飞就来敲溪韵的房门：起床起床，今天天气真好，我带你出去玩吧。好啊好啊，溪韵一下子从屋里蹦出来，额头撞在门框上，痛得龇牙咧嘴。叶飞看着溪韵在一边揶揄地笑。傻丫头，那么急干嘛？溪韵气极：“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都怪你，害我撞到头了，还在这里笑。不行，你得给我赔礼道歉。”“好好好，我不对。”叶飞边说边拿出一把很古怪的东西，“这个给你，行了吧。”“那还差不多。”溪韵一把抢过那东西，是用竹子和纸做的，但就是看不懂，还真是没见过。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叶飞含笑，半天不说话，溪韵气恼：我偏不问，怎么样？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最后自然还是溪韵按捺不住好奇心，不情愿地问了。得到答案说是扇子。可扇子是什么东西呢？叶飞拿过扇子，“唰”一声展开，扇子就是这样用的，溪韵看着叶飞轻摇纸扇，眉目含笑，一岛的春风仿佛都只在凌虚居。看得连一句臭美都如烟云消散了。
　　俊朗如斯，潇洒如斯，悠远如斯，怎能不熏熏然醉？
　　“扇子，我收下了。”溪韵终于醒过来，抢过扇子，笨拙地打开，扇面上，是一幅山水图。两岸陡峭，中间水流湍急。是在岛上从不曾见过的景色。“这是三峡，中原的奇景无数，这也是其中的一绝了。”“中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傻丫头，中原啊，跟这儿也差不多，只不过地方大些，是个很大很大的岛罢了。我们出去玩吧，再不走就赶不上了。”“不行，你先回答我！”“走吧走吧，我们边走边说好了。”但是刚一出门一大群人就拥上来，抬起溪韵便走，溪韵才想起原来那天是自己的生日。热闹的庆祝活动让溪韵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叶飞总是随身带一把纸扇。跟溪韵那把式样一模一样。
　　最后一次，出去玩耍。那天溪韵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很不开心，好像有人强加给一种不愿承受却无力抗拒的情绪，于是溪韵就拖叶飞出去游船赏景，其时天色已晚，晚霞涂抹了了整个凌虚岛上的天空，亦虚亦幻，恰成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一朵盛开的玫瑰。慢慢的，溪韵沉醉于这绮丽的黄昏。此时渔舟唱晚，渔人满载归来，快靠岸时，渔人纷纷离船，点水回岸。上岸之后，手掌轻轻一扬手中绳索，渔船便如箭驰向岸上。溪韵自是见惯了的，身旁之人却忽的叫一声好。溪韵被吓了一大跳，“你干嘛呀？”“好功夫啊！”叶飞感慨说。溪韵忍不住大笑出声。不管叶飞在旁如何追问，只笑得肚子都痛了，才直起身说：“什么功夫啊？看你那佩服得不得了的样子，我们岛上之人都当游戏耍的，你却说什么功夫！这算什么，岛上耍的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叶飞却不信：“怎么可能，一百多米的水面了，随随便便难道就能过得来？”“你不信阿，那你看好了，一百米远处有朵落花，我去取来。”未说完溪韵人已先动，用蜓舞步踏水入海，拾花而回，步履轻盈，如蜻蜓点水，但一来一回，不过数秒。叶飞看得痴了，溪韵却自拈花微笑，簪上飞的衣襟。
　　后来，叶飞缠着溪韵教他耍，但岛上之人，各人耍得不同，每人都有不同的步伐，都是从小自己耍出来的，并不是教一下就能学会的。就像溪韵的蜓舞步，也是自小追逐蜻蜓，后来因为爱舞，就融合了蜻蜓飞翔之姿于舞步之中创出来的。不过溪韵有时却也顽皮，有些小孩儿脾气，只说一物换一物，回答一个问题才肯教飞。飞欣然答应，但溪韵一问出口，飞却又沉默了。为什么不愿告诉呢？
　　不过溪韵还是尽己所能告诉了飞如何使游戏耍得好的秘诀。飞的悟性很高，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游戏步伐——扇步。从此之后飞走到哪里，总让人觉得有春风拂面，心旷神怡。
　　那年的年末飞就离开了，只带走了那把扇子，交给溪韵一包花籽，就乘上了路经的轮船，飞于甲板之上，衣袂翩翩，飘然若风，不经意间拂过溪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