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23年等你》玖泩

8、2019.6.9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太阳都还是有些晃眼的。宋任西撑着把伞站在人堆里，时不时地踮脚朝铁栅门的方向望去。里面穿着便装的学生围作一团，也都在焦急探头等待着接考的家人。校门口前拿鲜花的，举立牌的，拉横幅的，好大排场的，比比皆是。

　　“小枫呢，还没出来啊？”她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严赫从太阳坡里钻进伞底，手柄被顺势抢走，宋任西怀里凭空多了两束花出来。一边是瞧上去绿油油的小草，另一束里粉色的小玫瑰和情人草相称。即使这明显不对她弟弟的胃口，但是沈枫生再三叮嘱过样式，宋任西怕再说就要影响到他考试，按下心里的一阵好奇，倒也没有多问。

　　她只盼着这家伙能快点把他媳妇领回来。

　　“你弟谈恋爱了？怎么速度比你都快？”严赫刚凑过来暗戳戳问了一句，还没等宋任西的白眼送上，背后的人流就险些将他们冲散了。他眼疾手快拉住她让到一边，才看见校门大敞着，这一届的高考生已经从考点里解放出来了。

　　“小姨呢？不是跟你一块来的吗？”宋任西仰起头找着沈枫生一边问道。

　　“跟我爸在一块呢，他俩刚停车去了。这里太吵，我刚打电话都没人接……”

　　“姐！哥！”突然有个带着蓝色鸭舌帽的人朝这边挥手，严赫先认出来了那件衣服上的logo，也向他招了招手。沈枫生费了好大功夫一路从人群里挤过来，刚出考场，心率却又一下子飚上来了。他刚跟宋任西一拥抱完，没说一句话，就准备拿着花往回跑了。

　　“臭小子，真是见色忘义！”宋任西笑着作势踹了沈枫生的背影一脚，也就随他去了。严赫这时也瞅见了爸妈，便先转移阵地，拉上她去和姨妈姨夫回合。

　　苏生跟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才刚从校门口走出来。

　　文件夹有些狼狈地挡在头顶，她一时间后悔起把太阳伞扔在了家里。挎包上印着的油画图样被烤得发烫，苏启的照片悬在眼睛上，明晃晃的。

　　“苏生！”

　　听见是有谁叫她，苏生抬起头，一眼就瞅见了沈枫生T恤上的另外十五朵向日葵。他朝她跑过来，抱着一束用牛皮纸包好的小玫瑰，步伐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苏生收起此时那份格格不入的平静，也扬起笑脸对他。

　　“呐，给你。”沈枫生将花递去，看着她低下头期待地闻了闻，“这裙子……其实还怪好看的。”

　　“谢谢，我哥挑的。”苏生有些忍俊不禁，故意绕着他转了一圈，得逞地看见沈枫生一下子脸红了。“我说大文学家夸人怎么就一句话，写作文时候那怒发冲冠的架势呢？”

　　“别提了，”他笑着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今年这拿手科全考砸了，保不准还得再复读。话说你晚上有没有空，跟我和姨妈姨夫一起出去吃个饭。”

　　“我可能没法去了，一会的车，要去武汉看我哥。”苏生有些抱歉，又是在这天扫了他的兴致，“你帮我和叔叔阿姨说一声，有空下次再约吧。”

　　“那我送你……”

　　“不用了，一会还得回一趟家收拾东西，就不麻烦你们那么多人等我。”她戳了戳沈枫生，示意他回头——宋任西和严赫在路边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们俩看，身后是姨妈姨夫，好像正低声地议论着什么。苏生踮起脚抱了抱他，和沈枫生说了再见，还没等回话，就抱着花转过身去。头顶却突然扣上一顶克莱因的蓝色，帽檐被身后人转到额前。苏生顿了步子，刺眼的阳光瞬时远去，她宽心一笑，又回身搂了他一下，随即像只兔子一样地跑远了。

　　就丢下沈枫生一个人遭受大众的诘问。

　　“好了！停停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别来，求求了，别来。”这句话几乎是跟简单反射一样脱口而出的，他蹿到严赫身后，想躲开宋任西气势汹汹的眼神。“你别净想着一天抓我早恋。”

　　“你都成年了，也没人说不允许。”小姨夫冷不丁在背后补了句刀，沈枫生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所以刚穿碎花裙子的那个女孩是谁啊？跟你关系那么好，也没说领回来吃个饭。”程简看了眼苏生的背影，又看看自己这个小侄子，眼色里多少是有些撮合的意思。

　　“苏生啊，你们以前不是天天见吗？”沈枫生一脸苦大愁深，看见一行人从满脸期待地凑在一起变成纷纷散了。只有宋任西站在那感叹了一句，说原来她都长这么大了。

　　要是她弟和苏生能成，这天下恐怕就再也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纯友情了。

　　“苏生她哥不是病了吗，爸妈在武汉……哦，她一个人回来的。”程简嘟囔了一句，暗暗心疼起这个小女孩，“那枫生，你也没拉她和咱们一起？”

　　“问了，着急赶车回去呢，另外也问了，不要咱们送她。”沈枫生瞄了眼表哥，精准地预判了他的下一句话，严赫一时间被抢了台词，刚出口的一声又被尴尬地咳了回去。

　　谈话之间，苏生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

　　她早知道今天下午的最后一班高铁已经赶不上了，父亲不肯让她坐夜车，就没给苏生买今晚的火车票。她回到家，瘫在床上，一闭眼，脑子里就满是考场上纸笔和衣料摩擦的声音。苏生没力气再多想她今后的人生，只是顶着嘈杂倒头睡去，沈枫生的帽子被摘下，安静地扣在一旁。

　　她已经太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