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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云千载空悠悠 ...

  •   “你想好了?”温舸坐在会客厅的正堂上,细细地品茶,语气里是一片悠闲,似乎跪在地上的不是自己的孙子,而是一条狗。
      “是。”温明诏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应声。
      “不管你到底愿不愿意回温家,既然你已经来了京城,想必也是做好了一直就在这里的准备。”温舸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玉佩。
      那是十年前温明诏以十二岁的年纪高中探花时,皇上亲赐他的,赏他教子有方。
      如今温家颓势,也还需要这玉佩,这名声,再给温家添一把火。
      “想明白了就好,当初你走得那么痛快,今日就在这里跪一个时辰再走吧,温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温丞相缓缓放下杯子,看着已经跪了一个时辰的温明诏,丝毫不在意他的死活,眼里只有精明和算计。
      “听说你带回来个女人。”询明明是在询问,可温舸却并没有看向跪着的温明诏,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从温明诏带洛牧歌回京的时候就没想过能瞒住这些人渣,冷声应道:“是。”
      “玩玩可以,娶她不行,你应该有分寸。”
      温明诏不再说话,只沉默地跪着。
      “哼,想必你是为了她才回温家,不过,我的势又岂是那么好借的?”言罢,温舸不再多说什么,冷笑一声便离开了会客厅。
      温明诏跪在地上,面色阴沉得可怕。
      看着温舸离去的方向,眼中透着冰冷,轻声呢喃:“那就看看最后鹿死谁手了。”
      我待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饰品。
      到了京城,温明诏买了很多首饰给我,可我嫌麻烦,自己从来都不戴,身上戴着的所有饰品,无一不是温明诏亲手给我戴上的。
      要我说,戴不戴都一样,只是他坚持,我也就随他摆弄。
      现在家里只有我和下人,其他的什么活物都没有,回想起上辈子在煤场和我作伴的小土狗,我不禁有些心痒痒。
      温明诏让我乖乖待在家里,我只出去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内就回来,四舍五入,应该不算出门吧
      于是我找丫鬟要来一个草帽,随便缝了块面纱戴在脸上。
      出门前,向看门的小厮问清了哪里有卖狗的,又交代了一声,等温明诏回来就让他去那里找我,我才安心出去溜达。
      说实话,我是没想到古代的城市能有这么大。
      据小厮说,我住的地方在城西,集市在城东,顺着门口的大道一直走就能到了。
      可我走了一个时辰,整整两个小时,还没看见集市的影子。
      我不禁有些沮丧,想要回去了。
      却听到一道戏谑的声音,贱兮兮道:“这不是温兄的夫人吗?”
      我循声望去,一辆看起来很是气派的马车停在了我旁边,赵清衡掀开车帘,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笑着道:“温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连辆马车都没有?不是我说,温兄也太关心你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门?”
      听到他酸掉牙的话,我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两下,很想问问,老子已经捂得这么严实了,他怎么还能认出来我。
      如果不是昨天才见过两次,今天我估计都不记得他是谁了,这人真是闲的慌,天天找别人不痛快。
      我不欲和傻蛋多说,转身朝家走去。
      赵清衡看到我走了,才急忙正色道:“是温兄让我替他照顾着你点,我才多问了两句,现在他自身难保,你要是在路上出点什么事儿,他可救不了你。”
      我顿住脚步,略略思索了一下,回头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
      看着我怀疑的目光,赵清衡有些无语的拉开车门,亲自请我上去。
      看着他一幅无语地样子,我确定他没什么别的意思,才上了马车。
      “去东市。”
      我毫不客气地命令车夫继续我未完成的旅途。
      赵清衡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就差把你怎么这么自觉写在矜贵骄傲的脸上。
      面对他的目光,我丝毫没有愧疚,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一炷香后,车夫在东市停下。
      还没下马车,我就听到了连绵起伏的吆喝声,恍惚间,我竟觉得这东市和城南集市有些像。
      只愣了一秒,我就迅速收回思绪,身手利落地跳下马车。
      落在地面的时候,我莫名觉得肚子有点疼。
      算了,赶紧买狗,买完回家,照这个距离,等到家天说不定都黑了。
      我在集市上四处逛了起来,赵清衡就跟在我身后不远处,我也没说让他自行离去的客气话,笑话,他要是走了,我怎么回家!
      逛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合眼缘的小土狗,我兴致缺缺地准备离开。
      刚回头,就看见赵清衡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红豆薏米粥,不情不愿地递给我,别扭道:“我看你下马车的时候好像有点不舒服,刚买的,没下毒。”
      我本来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可他那句没下毒,让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我站在大街上几口就把粥干掉,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惊奇的眼神,笑话,干饭人可不需要脸皮!
      我不拘小节地用袖子抹了把嘴,把碗还给了赵清衡。
      赵清衡傻傻地接过碗,显然是没从刚才我狂野的吃相中回过神,于是我率先朝着马车走去。
      走了两步,就隐约听到了赵清衡的笑声,我气势汹汹地回过头,只看到他故作严肃的面容。
      无心与傻蛋计较,我干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马车上,我一派端庄地坐在赵清衡对面,坚决不给“温夫人”的名号丢脸。
      赵清衡好笑地看着我,好奇道:“你刚才在东市想买什么?”
      “小土狗。”我如实告知。
      “哦?那怎么空手而归?”
      我像看二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无语道:“没看到合适的呗。”
      碰了一鼻子灰的赵清衡,终于端起了皇子的架子,也沉默不言。
      我不禁觉得没人在旁边吵吵,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就这样一路到了我家门口,赵清衡才再次开口道:“我叫赵清衡。”
      我点点头,敷衍地回了一句“洛牧歌”,就兴冲冲地跑回府去看温明诏回来没有。
      赵清衡坐在马车里,看着洛牧歌离去的背影,不觉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吩咐道:“回了府,你叫管家去找一只品相好的小土狗来。”
      车夫恭敬地低头应是。
      温明诏处理好膝盖的伤,确定看不出痕迹后才回到家。
      现在已经申时了,早就过了晚饭时间,温明诏没有吩咐人再做点吃食,只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却没看到洛牧歌的影子。
      面对大风大浪都镇定自若的温明诏,突然有些慌了,他急忙跑出屋子去找洛牧歌。
      刚出房门,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洛牧歌,不禁快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双手微微颤抖,哑着嗓子问:“牧歌你去哪了?”
      突然被温明诏抱住,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用空闲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柔声解释:“我刚才听下人通报,说你回来了,想着你可能还没吃东西,就去厨房拿了点吃的。”
      说着,我努力地用一只手把食盒拎高,试图让他放心。
      “牧歌。”
      “牧歌。”
      ……
      ……
      我听见他用低哑的声音唤了好几遍我的名字,心疼莫名地跟着揪疼。
      我认真地一遍遍回应着他,等他平静下来。
      “亲爱的夫君,我们吃饭去吧,我都提累了。”我晃着他的胳膊朝他撒娇。
      “好。”温明诏一手接过食盒,一手紧紧地牵住我。
      看着温明诏平静下来,我才放下心来。
      等温明诏吃完饭,走了一下午路的我,不禁觉得自己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看着我困得小鸡啄米般地不停点头,还强撑着等他吃饭,温明诏心疼地拉过我的手揉了两下,顺便给我把了个脉。
      在我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温明诏突然出声喊我:“牧歌。”
      我愣愣地看着面带惊喜的温明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有孩子了。”温明诏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隐隐的自责。
      我模糊的意识被“孩子”两个字瞬间拉回笼,瞬间清醒了。
      怪不得我最近比以前还爱睡觉,今天跳下马车的时候,肚子还疼了一下。
      我心有余悸地摸摸小腹,暗戳戳地跟小家伙说了声对不起。
      刚安抚完小家伙,一抬头,就看到温明诏正满脸歉疚地看着我。
      自责道:“牧歌,看时间应该是我们在客栈那次有的。”
      我回忆了一下,北上的时候我们在客栈偶尔停留一天,因为没有防护措施,两人只做过一次,没想到,一次就中奖了。
      我有些无语,这运气上辈子买彩票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呢。
      其实我很怕疼,一直不想要孩子。温明诏也舍不得我疼,所以两人从来就没想过要孩子。
      我摸着下巴暗暗思索,这个孩子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牧歌,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我就知足了。”温明诏收敛了惊喜的表情,温柔的环抱住我,语气带着安抚和郑重。
      听到温明诏的话,我突然被点醒了。
      上次在书房看书时,书中讲到当朝丞相姓温,且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嫡长孙,多年卧病不出。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个病弱的嫡长孙恐怕就是夫君没得跑了。以夫君的身份,在京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是他最大的软肋。
      我不知道,在诡谲多变的名利场上,自己什么就成了别人威胁他的手段,什么时候自己会死。
      所以,这个孩子必须留着。
      如果以后我因为意外走了,还有人能陪着他。
      于是,我伸手拉过他的手放在肚子上,笑嘻嘻地跟他说:“谁说我不要他了。”
      “牧歌…”温明诏的眼中满是惊喜,然后变成了极度的心疼。
      柔声道:“牧歌你不要勉强自己,我知道你……”
      “停,打住!我想留下他是我自己的想法,你要是不想养他,就把我赶出家门吧!”我装作气鼓鼓的样子扭过头,不看他的脸。
      “牧歌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不想养他,牧歌,别生气,我发誓,我一定会用姓命好好保护你们的。”
      温明诏把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看我把头扭回来才松了口气。
      “那就说好了,我只负责把他生下来,你负责把他养大。”我高傲地抬着下巴,毫不客气地做好了日后规划。
      温明诏对我的爱意满溢在眼底。
      他笑得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得傻里傻气,忍不住也跟着他一起笑。
      等我笑完,他就稳稳地把我抱到床铺上,拉过被子给我盖上,自己又重新拿了一床被子盖。
      我不满地瞅了他一眼,他好脾气的亲亲我,解释说前三个月比较危险,我现在已经怀孕一个半月了,本来应该分床睡,可是怕我夜里睡觉不老实,就变成了分被而眠。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
      于是,我就这样开始了养孩子生涯。
      每天被温明诏照顾得无微不至,光荣地成为一条咸鱼干。
      说到这里,我不禁再次感叹一下命运无常,我以为我和他的生活正在走向正轨,可我不知道,我和他的故事已经临近尾声了。
      暮夏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躁动不安的不仅是树上的蝉,还有人心。
      书房中。
      “我已经把镇北王谋反的证据托一位亲信递给皇上了。”赵清衡面若寒霜地看着手里的奏折,一把扔在地上。
      “恐怕没递上去。”温明诏捡起地上的奏折,放在书房的铜盆里烧了。
      “现在回到了我手上,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赵清衡阴沉得着脸。
      “镇北王和温舸勾结在一起了,这奏折是镇北王亲自给你的吧。”温明诏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我是皇子,他想杀我,还需废点力气,但是你不一样。你虽然是温舸的亲孙子,可他只想利用你,温舸已经向皇上求亲了,要你娶了公主。”赵清衡嘲讽地笑笑。
      温明诏眼神阴冷地看着赵清衡,冷声道:“皇上不会同意把公主嫁给一个病秧子的。”
      “不,你错了,皇上已经同意了。”赵清衡收了眼中的戾气,看好戏般接着道:“温舸想把权利还给皇上,做一个纯臣保全温家,而皇上也想把权利收回来,你和公主就是他们交易的筹码,而且镇北王已经怀疑你了。”
      “我不可能娶公主。”温明诏眼中闪过决绝。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镇北王对我已经起疑,皇上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连我一个皇子都不一定能保全自己,你好好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和洛牧歌吧!”
      赵清衡语气不善地提醒温明诏。
      温明诏却忽然笑了笑,自嘲道:“我自是没能力保全自己,更没能力保全牧歌,但你可以。”
      赵清衡脸色一变,漠然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真不懂吗?我知道你喜欢牧歌。”
      温明诏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里满是嘲讽。
      “你怕牧歌受我牵连,就算暴露了自己,也没把我出卖给镇北王。”
      “现下我保不住牧歌,你却告诉我要想想怎么保住她。”
      “今日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喜欢牧歌,但现在,你能说出一个不字吗?”
      温明诏话落,就看到赵清衡敛去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沉默地看着自己。
      不禁自嘲地笑笑,自己可真是没用,才冠京城又如何,智谋无双又如何,机关算尽也抵不过朝堂上权势滔天的两位圣宠。
      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最后还要寄希望于自己的情敌,自己活着又有什么用?
      温明诏兀自笑了笑,语气平静:“九皇子,如果单单是爱牧歌,不足以让你费力保全她,那么我就再送你一个大礼吧,让温家倒台的大礼。”
      “为了她,你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赵清衡虽然也喜欢洛牧歌,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温明诏眼中却带着莫名的期待,赵清衡这话实在可笑,他很想看看日后他心甘情愿地为牧歌去死的模样,那时,他再想起今日的话,表情不知会有多精彩。
      可惜如今时机不好,为了保全牧歌,自己要先走一步了。
      于是,温明诏只淡淡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得到了一个没用的答案,赵清衡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耸耸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赵清衡从椅子上起身,正准备离开时。
      突然听到温明诏出声道:“牧歌怀孕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赵清衡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满不在乎地说:“我只答应保全她,只能保证她活着。”
      “你会后悔的。”
      温明诏不再多言,冷笑一声,离开了书房。
      回到后院,温明诏看到洛牧歌正懒洋洋地坐在躺椅上乘凉,不觉放轻了脚步走到洛牧歌身旁,接过洛牧歌手里的薄扇,为她扇风。
      洛牧歌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翻身抱住了温明诏的腰。
      感受着怀里的人柔软的身体,温明诏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有一瞬间,他想,是不是自己带着洛牧歌一起死,两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最后,温明诏只是轻柔地抚摸着洛牧歌的后颈,缠绵地和她交换了一个吻,压下了所有阴暗的念头。
      静静地抱着洛牧歌,享受着最后的宁静。
      记不清到底是哪天了,只记得那天地天气不太好,阴沉得乌云压在头顶上方,像是要把人给吃掉。
      一大群人突然闯进家里,下人们都惊慌地跪在地上,有人出声给带头闯入的中年男人行礼。
      我听他们喊他温二爷,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大致能猜到他和我家夫君的关系。
      我歪头看了看相公阴沉的脸色,再看看他身后突然出现的十几个暗卫,我知道这是场必输的赌局。
      可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哪怕赴黄泉,过奈何,我也不带眨眼的。
      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太天真了,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和他一起赴死。
      后来,我才明白,总有些事,比死亡更可怕,比如,孤独地活着。
      我看着暗卫一个个倒下后,面色平静地从头上取下簪子,准备自尽。
      温明诏却拦住我,把簪子扔在我够不到的地方,紧紧地用双手把我箍在身前。
      用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说:“牧歌,你必须好好地活着,你还有孩子陪着,不要哭,我只求你好好活着,替我活着。”
      我不明白,孩子怎么可能比他还重要,活着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无论去哪儿,我都要跟他一起。
      可我在他的禁锢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用鞭子一下下抽在温明诏身上。
      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把白色的衣衫染成了红色。
      我明明喜欢他穿红色的,拜堂那天,穿着红色喜服的他那么耀眼。
      可此时我只觉得红色无比刺眼,这辈子,下辈子,我再也不想看见他穿红色的衣服了。
      他就这么安静地在我身前站着,没有挪开过半步。
      我颤抖着嗓音,不停地哭喊着。
      我求他跟他们走,求他不要再挡在我面前,可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对我笑,声音嘶哑地安慰我,让我不要哭了。
      他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只疯狂地挣扎着。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力气这般大,无论我怎么做,他都能稳稳地抓住我的胳膊,让我只能待在这片他给予的安全区中。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明白,弱小就是原罪。
      我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不得温家的所有人都和镇北王一起随着这个腐朽的朝廷去死。
      我绝望地跪在地上求他离我远一点,打在他身上的每一鞭都像落在了我的心尖上,疼得我快要窒息。
      我知道他不会听我的,可我只能一遍遍地祈求他。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温明诏哭,他俯下身抱住我,眼泪缓缓划过通红的眼眶,落在我的手上。
      他不停地对我说对不起,说他没能保护好我,可我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保护好我,我只想他能好好的。
      鲜血染红了庭院,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力气在渐渐随着鲜血流失,我不再想要推开他,就算是死,我也要陪着他。
      我看到温家的人走了过来,想要把温明诏从我身边拉开,可是我舍不得。
      我死死地回握住他的手,半分都不敢放松。
      “二爷,这怎么办?这两人手死活不肯分开。”小厮狗腿地凑到温二爷身边询问他的意见。
      “砍了不就行了。”
      “这…诶,好嘞。”犹豫了一秒,小厮看见温二爷变了脸,赶紧拿上刀到两人身边。
      “二爷说了,再不松手,这手就不用留了。”
      我像是没听到一样,依然紧紧地抓着温明诏的手,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松了手,这个人就不属于自己了。
      他们要温明诏跟他们走,说明温明诏对他们很重要,他们不可能砍他的手,我无所顾忌地笑了笑。
      温明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用力地想要甩开我的手。
      我冲他得意地笑笑,刚才死活不松手的是谁,现在想松手,嘿,晚了!
      看着旁边的小厮挥下了刀,我依然笑着抓住温明诏手不放,静静地等着刀落。
      当温热的鲜血溅到温明诏的脸上时,温明诏愣了两秒,然后疯了一样地怒吼着,用力推开身边的小厮,想要抱住洛牧歌。
      “你现在过去,我便不留她这条命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保她平安。”
      温二爷漫不经心地笑着,丑恶肥硕的五官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温明诏失力地跪在地上,呆滞地看着洛牧歌被人拖走。
      发冠早已在挣扎中散落在地上,脸上只有无尽的绝望和悔恨。
      便是死在战乱里,或许也比现在的局面好,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是自己做的决定,也该由自己结束。
      眼泪不觉划过脸庞,落在被血浸湿的衣袍上,温明诏木然地起身,跟着温家的人离开。
      我知道我的左手被砍掉了,我也看到鲜血喷涌而出的场景了,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只能看到温明诏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眼底是无尽的哀伤和悔意。
      我很想走过去安慰他,告诉他我不疼,告诉他不必后悔,能和他相伴这三年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可过不去,我只能被他们朝反方向拖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明诏离我越来越远。
      我怔怔地看着他木然地转身离去,心像是被人掰开了揉碎了,狠狠地踩在地上。
      我撕心裂肺地朝他呼喊,我说,温明诏,你该知道,我更乐意和你一起死。
      他没有回答我,只有微微一顿的身形泄露了他的心迹,可他依然没有停下。
      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我忽然发觉,原来,我留不住他。
      小腹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断臂的疼痛也随着温明诏的离开变得越来越剧烈。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我不禁为这无常的命运感到可笑。
      再次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的床边守着两个奴婢,一个人看到我醒了端来汤药,一个人急匆匆地跑出去不知道要通报哪家主子。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让郎中给我诊断。
      我听到他说,我的孩子没了,我的胳膊万幸没有感染发炎,过两个月应该就能恢复好了,只是这左手却是接不回去了。
      我不禁感到好笑,他不知道我并不想继续活着,也不知道孩子对我已经并不重要。
      可我不能死,我的命是温明诏的妥协换来的,我没资格死。
      我得好好活着,这样才不算辜负了他。
      于是,我开始认真养病。
      只有九皇子偶尔会来看看我,我问他为何而来,他说,他是受温明诏所托。
      我只呆滞地点点头,再没和他讲过话。
      后来,他带了一只小土狗给我。
      我看着那狗,却再没了想养的兴趣,便把狗送了回去。
      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温明诏要结婚了,娶的人是公主,性格温顺柔和。
      我不记得那时自己是什么表情,只记得他叹了口气,告诉我最好在那天待在这个院子里。
      可我并不在意,我只发自真心地感谢他,谢谢他告诉了我温明诏还活着。
      只是他要娶妻了,不知道应该送他些什么才好。
      我将我们成亲那天他送我的那支发簪,从梳妆柜中找了出来,小心地用盒子装好,放在床头。
      我默默地对自己说,再借我几天就好,再过几天,我就把它物归原主,我从来都不是贪心的人。
      他大婚那天,我也没学会梳好看的发髻,只好扎了个马尾,再用发冠束起来。
      偷偷翻墙出了院门,听到街上的迎亲队伍锣鼓喧天。
      我看着街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十里红妆,心像是被嫁妆上的红绸死死缠住。
      迎亲的队伍在四处发喜糖。
      我凑上去要了一个,放在嘴里细细品尝,没一会儿我又把糖吐了出来。
      心想,不过如此嘛,这哪有我和他大婚时,他亲手做的糖好吃。
      这些百姓,恐怕这辈子都没有那个福气吃到他亲手做的喜糖了。
      想到这里,我开心地笑了起来,泪水却止不住地跌落眼眶。
      跟着迎亲的队伍走到了温府,我看见每个来往的宾客脸上都洋溢着祝福的笑容。
      有些刺眼。
      我不再四处张望,趁机偷偷装作随从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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