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日志》寒平未雪

30、第三十章

　　假设连带之前的圆顶洞和福子都是障眼法，这里就是条死路，说不通，纯属多此一举，难道真有盗墓贼会死心眼在钻四面的钉床和哐哐撞墙之间做选择吗？但对于建造者而言，不需要做任何改动的后者明显更实惠。
　　“宵夜！快过来，这里有发现。”玄五在圆顶洞的出口冒头。朝我招手。声音带着回响，还挺刺激的。
　　“你踩着我肩膀上去。”在整个圆顶洞内部靠近出口的地方，有个巴掌大的沉雕石像。小鬼托着博山炉，两侧是供养人及矮半头的侍从，这是座的部分，上面是结跏趺坐的佛陀，其后是繁复的火焰纹背光，有一块红色，像是半个模糊的血掌印。
　　“这背光上面有两层痕迹，一个是新的，一个已经快消失，有五个指尖大小的洞，大概是人力启动的那种机关。”
　　“转看看，反正没差。”
　　整面石壁开始簌簌落灰，隐藏在浮雕后的油盏被陆续点燃，橘黄的光线穿过那些镂空部位，道道棱角曲线分明的黑影静止在对面的水磨沉花上，被凹凸吞噬揉皱，彼此叠加。随着最后的灯亮，蜿蜒的骆驼队伍已经清晰，它们驮着长条的货物轮廓，押着方方正正的车，由成百上千乃至万数的人牵引着，在某个未知的地方往群山之间前进，没有后续。
　　西汉时期，有一支骆驼和马组成的商队到达长安，他们贩卖来自西域诸国及更遥远地方的货物，当时随行的还有乐舞俳优，其中包括安息舞女，也就是波斯的美人。虽然新瓶装旧酒，但到底耐不住资源体现身份阶层能带来的快感。相比异域风情，被进贡一过新鲜劲儿的杂技侏儒们几乎自此就消失在视线与纸墨记载中。
　　“身为吴王的刘濞，连自己亲儿子的仇都无能为力，要搁现在法治社会，少说判刘启个无期徒刑。由此可见，当时那批侏儒根本连一个字都不会记载，但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没有历史依据和佐证的故事居然流传到现在，我都知道。”玄五摇头，但还是没忘记掏出手机，从各个角度拍摄下来。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激动或严肃的成分在，大概是跟墓主一样。
　　姓封的看起来状况不太对。
　　“你感觉怎么样？”
　　姓封的摇头，但我看他的脸色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那幅影子编织的千里画卷，随着火的熄灭逐渐化为乌有，如同那些或峥嵘、或寻常的历史过往，弹指间。
　　我不能相信这里没有出路，虽然墓主真的不会对入侵者太好心就是。
　　这面水磨沉花我是没整体仔细看过，但玄五肯定用拿着放大镜的认真劲儿扒拉过，所以应该是先发现的机关痕迹，后才找的启动按钮。油脂并不是储存在器皿里，而是借由贯穿石壁的凹槽流出，可见这后面是有内在空间的。野蛮，我之前是这样形容自己的，不含有任何夸张的成分，尤其是在希望所有不可控的运动和静止都消弭殆尽的时候。
　　我想，玄五也是一样的。
　　里面果然暗含空间，但因为本身用途的原因，极度狭小。更让我心头一凉的是，被炸开的石壁残余部分和深处那面的储存构造近乎相同，显然，这个墓主极度热爱复制。当然，如果没有那狗洞大的通道，我肯定就口吐芬芳，虽然也是在忍。
　　匍匐在似乎具有实体的黑暗中，每一次挣扎向前都能感受到来自两侧洞壁的挤压，在这样的空间中，我渐渐不能确定，究竟是自己已经开始适应电筒光束的强度，还是它真的在这段时间内有了明显的变化，越来越微弱。
　　同时段，脑颅里的呼吸声却越来越沉重。
　　干瘪的脓包皱成结痂疤痕，依附在洞壁表面，脱落后，奇形怪状的窟窿就会直接裸露埋在浅层的骨骸。光照在它们表面，青黄相融，还带着大面积的黑斑。矮丘茔冢无限绵亘出纸卷，但明月是墨染的，所以既照不尽，又灰蒙蒙的。
　　我还是很清醒的，就是有点慌，问题不大。时间流逝过去15分钟。
　　它们越来越细碎，闪烁的光点开始出现，也愈加密集，那是种沙砾般大小的紫色结晶，正茂密盛开着。
　　通道尽头目测是可以叠两层罗汉的空间，其中一面墙黑漆漆的，光束照过去就会被吞噬，也可能是我夜盲的问题。喝完半瓶水，没作休息，我尽量以不碰触地面的艰难姿势转头，按照原计划，去和玄五和姓封的他们会合。
　　玄五是自个蛄蛹费老劲挪出来的，好几次被卡住，最后差点还真就歇在离通道口就几米的地方。等完全脱离魔窟，人面朝地趴着，半晌没动，等头抬起来，才开骂；“天地良心让我逮到这狗爹养的，我绝对要狠狠给他几个瓜落！有这谨慎功夫，当初发什么财？但凡少陪点，至于修的比碉堡还严实我马姓给他！有这样阔绰油水足的，我可清减太眉清目秀！”
　　“成啦，对方富在前，你贵在后，也不算损失很大，现在还是想想出路吧，不然我都能骂到它起尸。”
　　“别打着安慰的名号做吓唬我的事，咱不吃这套，知道吗？刁民！”
　　那是面已经锈坏的铁墙，也就是古人说的黑金。表面原来应该是有纹饰或图画的，但现在就是相当原始。姓封的在寸寸看着但又很潦草，这种感觉我很能体会，其实书里是看过答案或相关字眼的，但真找起来，就是满本乱翻，罪孽深重的作者。
　　等我头痛，视线移向玄五，就见偌大的汉子立马矮成团，蹲在地上挖坑，紧接着，一段有弹性的条状物就被粗暴地拽了出来。
　　姓封的和我加入其中，没多会儿，清晰可见一层堆压的鱼骨架和褐皮，最下面铺着的是碎骨和密密麻麻的紫色结晶。
　　姓封的点燃骨架的瞬间，那抹红疾速钻进髓，在表面裂出炙热的线痕。灰烬图画逐渐落成，但眼睛的位置却一直冒着焰光，亮度很稳，用刀尖挑出，是颗圆形的物体，内部被烧得通透，质地在液态铁水至完全凝固的范围内，只是不知道是朝着前，还是朝着后。
　　玄五拔出姓封的手中的打火机，直接堆出个紫色结晶包，烧张纸片覆在上面，电筒亮度完败。
　　“从外面的那条河来看，这里很可能以前被淹过，鱼苗钻进来，等水干涸就死在了这里。”玄五说完，先是与姓封的对视一眼，而后视线转个圈瞥过来。讲鬼故事的氛围开始，我咽口唾沫，颇为勇敢地继续下面需要展开的话题，但在这之前，我需要靠近点火来吸取温度。
　　“它们即使不死，大概现在也会落到你的肚子里，那还是早点腐烂比较妥当。”肯定地点头。
　　姓封的朝着通道丢块紫色结晶，那里面有或许是因为空气对流而形成的声音。接着，他就站起来，离开摇曳的火光，朝铁墙走去。
　　因为服毒死亡，白骨也未必会发生什么异变，就算有个别案例，而且这近千年下来，除非是有活葬的习俗，这些先不算，重要的是，这些结晶，它们的数量都集中在这端，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别的什么，当然，不排除繁衍的可能性。
　　“就算排水系统足够完善，那也有抵不住暗河千军万马的时候，现在咱们来得巧，但这大大小小指不定遭受过多少次冲刷，所以，他要是恨不得自己被鱼啃，那还修啥啊？” 玄五把泥土按死在火堆周围，撒圈水，又倒入把紫色结晶，用刀搅着，乍看像在干活。
　　“所以这是墓主喜闻乐见的事？福子的腿既然可以被泡烂，那就是怕水，又有铁链禁锢，所以喂鱼的是它们？”
　　“非常有这个可能。深山里面最容易出邪祟。”
　　难道这种诡异的事情还在延续吗？直觉告诉我，知道没好处，还是忘掉龟寿岩和晋源坊什么的。
　　冰层融化时，会回归诞生它的世界，同时带来另一重世界的入侵。窸窸窣窣的流响，还没等我打开电筒照出那层迸溅的灰色，它们就已经蔓延到我脚边，那是混着铁锈的细腻沙粒，涌入的速度极快，像是要冲进来什么。
　　“姓封的！是你不？”玄五踩着起火的沙层质问。
　　“是铁墙的寿命。”姓封的踩着石壁跳过来，随着他的话落，沙层已经完全覆灭紫色结晶的火焰，正朝着通道口逼近。
　　我和那两货就攀在高处看通道口被埋没。石壁被挖掘得很粗糙，我甚至还找到个凸出点放置我的屁股蛋，但这都和优雅无关。崩塌在经历加速期后速度开始放缓，这时，玄五开始射击最外层的铁墙，在陆续肉包打狗后，最麻烦的事来了，怎么爬出去？那当然是四只蹄子趴出大字形。
　　每当我前进一点距离，我就离成为帅哥远十里，辛亏没有照相机在，话说那个叫彤的女孩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