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78、是什么在左右着我们的意志和信念？(01)

　　议事厅里乱哄哄的，台上台下得人都捺不住性子让自己哪怕只是安静上一小会，他们窜来窜去，交头接耳，闲聊，争论，呼朋唤友。在这议事会休会的短暂间歇里，整个的议事大厅简直变成了一个集会会场，可是就算是为某个欢庆活动举行的集会，也无法与这会场里的热烈气氛相比。

　　在这议事厅里，每个人都是多么的怡然自得啊！他们的心情是兴奋的，但是举止依然保持着他们身份所应有的优雅，他们的话语是富有情感的，但是思想仍旧不乏睿智。在这顺风顺水的时刻，没有一个人的表现是不得体，甚至是荒唐的。就连朗斯大人都识趣的躲开了。

　　休斯没有去为证人准备的休息室，他舍不得这议事厅里面热烈的气氛，当他走进大厅，和他预想的一样，所有人都向他行注目礼，他甚至在这一片嘈杂中可以听到远处人们的议论“看，休斯来了！他刚在在法瑞尔面前的答辩是多么精彩啊！”。而熟识的人则向他走过来，亲热的和他拥抱，揽着他的肩，用力向上抬他的手肘，向他大声祝贺，好像今天的议事会倒像是专门为他准备似的。休斯微笑着面对这一切，他现在很兴奋，很愉快，但是他在内心深处是冷静的。他很清楚，喧嚣和热闹就算是再美妙、再让人陶醉的无法自拔，那也只是一时的。即便你真的是这其中的主角，你也不能让这样的庆典无休止的延续下去。很快，一切都将恢复平静，日出日落，那才是应有的常态。

　　“可是当这一切结束后，一切都仅仅是恢复从前的模样而已吗？”休斯的得意让他不自觉翘起了傲慢的嘴角“那可不一定！我得乘胜追击！等我抓住那个幕后黑手，在完成对这阴谋家必须的审判后，你猜怎么着？”休斯调皮的在心里向自己问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知道的！”，“知道什么？”，“你知道，到了那时，你就不再是只是个小小的跟班了！……”休斯的白日梦最做最大，最做越生动，最做越精彩，到最后他脸色涨的通红，心跳得厉害，好像他幻想的一切都已经摆在他面前，就等他来检阅一样了！

　　“您这是怎么了？！”休斯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在用惊异的声音在问他，让他突然间从自我的梦幻里惊醒了过来。可是旁人对他休斯内心发生的变化完全不明所以。他们只看见休斯一副呆呆傻傻的笑模样，咧着大嘴，红着面膛，痴痴傻傻的抬头盯着大殿远远的殿顶。他的这副痴态不由的让人为他的精神状态担心起来。

　　“不！我很好！”休斯慌张的说道，“该死！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休斯想到刚才自己的那些天花乱坠般的妄想，不由的脸红了。可是他嘴里却用轻松的语调说道“我只是为安达殿下在高兴！”

　　休斯的话再一次引发了他周边的那些热心肠的热烈的讨论。这次大家终于从天界个人圣洁的俗套思维中摆脱了出来。他们开始热烈的讨论起天界整体应具备并且很显然已经具备的是怎样的圣洁问题来了。可是从这么高的起点出发，天界又该向那个方向去呢？关于这深奥的命题，大家使出平生所学，争着广发宏论。

　　一个侍卫出现在大厅侧门口。休斯看到他那副泄气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显然达利侍卫事情办的并不顺手。

　　休斯站起身来，向他周围的人礼貌的表达歉意，请求他们允许自己离开一会。片刻之后，休斯已经走出了大厅，他面目严肃的一路大步向走廊尽头走去，而达利侍卫则快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达利侍卫脸色通红，一副惊慌的样子。虽然他们到了这个时候还什么话都还没说过，但是休斯对这一切已经很不满了。这侍卫不仅在如此欢乐的时候唐突了他的好心情，而他那惊慌失措的慌张模样更是惹得休斯感到心烦。

　　“抱歉，大人，我们没能找到那手镯。”等他们再次回到之前他们曾经密谋过的哪个房间，报信的达利侍卫迎着休斯嘲笑般的注视尴尬的说道。虽然万分窘迫，但最后仍硬着头皮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达利”，休斯懒洋洋的说道，“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休斯这时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在一张大软椅里面，他仰着面看着眼前端端正正站在他面前给他送来坏消息的侍卫。

　　达利侍卫抬起头，不知所措的看着休斯，等着他的教诲。

　　“我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你喜欢在我面前说，“我没能、我没有”。而我，我在主神泰瑞尔面前从来只是说“我可以，我能够”……达利！”休斯在软椅上扭动了一下身体，以便能让自己更舒服一点，他得意却不乏严厉的说道“达利，现在，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区别了吧！”

　　这个诚恳、软弱、好脾气的达利用力的点了点头。既是回答，也算是对对方的恭维。现在的达利显然已经被自己内心的挫败感和对面长官的无情指责折磨的几乎精神恍惚了。他现在只希望能立即结束这一切，无论以后再让他受到怎样的惩罚都行！只要能让他现在不必继续忍受这样的羞辱。可是休斯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达利！”休斯说道“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现在已经日落两个时刻了。”达利老老实的说道，可是当他看到对方那副不屑而嘲弄的样子后，他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当然！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从来不从全局考虑问题。你考虑的显然只能是现在已经过了日落两个时刻这种事情。”休斯这时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告诉我，达利，我们费时费力，付出了无数代价都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安达殿下……”达利皱着眉说道，关于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而且他也不喜欢被别人随意当成傻瓜，但是他意识到，休斯恰恰一定就是这么想的。

　　“不！”休斯打断他“我们天界从来不会为个人利益消耗我们宝贵的财物、时间甚至是精力！即便我们面对的人是安达利尔殿下……你得明白，我们拯救的不仅是安达利尔殿下，我们真正在拯救的是我们天界的名誉，明白吗！我们在拯救的就是它！现在它很脆弱！不依靠我们的努力它就要被阴谋家败坏！等它真的被败坏了，你猜会怎么着？”

　　达利羞愧的摇摇头。

　　休斯苦笑起来，但是他内心却是极其愉快的，这样的会面和在大厅里被人恭维对他休斯造成的愉悦影响，其实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达利侍卫，让我告诉你吧！现在议事会议事程序已经结束，法瑞尔大人马上就要进行议事结词。也就是宣读议事结论。可是关系到这结论的关键物证你却没有按计划带回来………”

　　达利张开嘴，看来是想辩解一下，但是休斯不给他机会，仍就继续着自己的训导“达利，你不忙辩解，我先问你，这结论有多重要，你明白吗？……当然，你不明白！可是如果我告诉你，这结论关系到是否能确认我们安达主公的名誉从未受到任何玷污，进而关系到我们天界整体的名誉！而我们的名誉就是我们神界得以存在的基石！……现在你能明白了吧！……可是看看你吧！那手镯在哪儿？……”

　　达利刚一张嘴，休斯立刻继续说下去“达利！不要抱怨！……永远不要抱怨，抱怨意味着逃避责任。只有弱者才会干这种蠢事！强者永远是负重前行的！懂了吗？”

　　达利用力的点点头。休斯感到很满意，无论是他对自己的演讲内容还是他的演讲对唯一受众起到的效果，都让他感到异常的满意。我们有理由相信，一定是因为当前的形势一片大好，才让他休斯的演讲和训诫得以表现的如此之好。

　　“好了，达利侍卫，你可以走了。”休斯一个挺身，奋力从舒服的软椅里跳起身来，向对方说道。

　　达利向他恭敬的行了个礼，然后一转身开门走出去，就在他离开房间那一刻，他停了下来。达利转过身，用疑惑的口气对休斯说道“可是，那手镯怎么办？”

　　休斯泄了气，达利的话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瞬间就把他休斯的好心情吹的无影无踪了，看来这个蠢货到底是什么也没明白！“达利先生！”休斯喊叫起来“难道你准备让我为您再解释一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达利惊慌起来，他脸涨的通红，慌慌张张的转身夺路而逃，但是在他关门的时候，他又一次停了下来，“大人！………”

　　休斯不等他说完，“砰”的一声，粗暴的把门关上了。

　　出乎意料的是，达利侍卫并没有离开。过了一小会以后，休斯听到门外传来达利那胆怯而谦卑的声音，这样屈服的态度不由的让他休斯怒火中烧，他恨不得立刻闯出门去，把这个无用的家伙立刻推到议事厅大门外面去，因为这种低能的家伙根本就不配呆在这么神圣而高贵的殿堂里！

　　“大人！”达利侍卫慌张的说道“您是让我再去找那手镯是吧，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房间里没有传来任何回答，就像没人在里面一样。但是达利仍旧硬着头皮说下去，他在心底觉得非常有必要告诉他的大人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他模糊的意识到这样的细节是极其重要的信息。

　　“大人！我没有拿到那只手镯，是因为这手镯根本就不在那个送假手镯的人的同伙手里，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手镯，一开始他们就骗了我们！”

　　“没有就算了！你走吧！达利侍卫，反正有没有你也不会影响到议事结论的！”休斯隔着门不耐烦的说道。

　　“不过……我们捉住的那个人愿意帮我们把手镯找回来！”

　　“等你们找回来？！”休斯在心里忿忿不平的想着，“等你们把手镯找回来，一切都结束了，那还有个鬼用！不知所谓的家伙”。

　　就在休斯正在为他这个不成器的手下恼火着，突然间他愣住了，他隐隐的感觉不妙，他低头仔细想了一想。突然间，头脑中的一个闪光击中了他，让他瞬间冷汗直流起来。他一把把门推开，差点撞倒正贴在门上回话的达利，达利被这突然的袭击吓了一大跳，跌跌撞撞的向后倒去，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惹怒了这个坏脾气的大人。现在看起来，他是要拿自己问罪呢！可是休斯并没有问他的罪，休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扯进房间。

　　“你是说他们身上并没有安达的手镯？”休斯眼睛眼睛紧盯着对方。

　　达利胆怯起来，“这恐怕不会错，我们抓住了他们所有人……”

　　“可是他们却说可以带你去把那手镯找回来？”

　　“没错，他们是这么说的，他们还说……”

　　“你能确信那些人没有骗你？”

　　“不，大人，我想他们不敢，他们……”

　　“别说话，让我来问你，时间不多了！”休斯严肃的样子让达利紧张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他被对方这副样子吓坏了，“难道这一切真的会都要因为我的失职而被毁于一旦吗！？”达利紧张的想到，感觉自己忍不住哆嗦起来了，“可是那些人手里确实没有什么手镯，这可不是我的错！”达利头脑完全混乱起来了，他眼巴巴的看着休斯，等着他眼前这一向是无所不能的长官能拉他一把。

　　“他们几个人？”休斯的第一个问题来了。

　　“两个，……”达利说道。

　　“只有两个？你确认？”

　　“我确认！先上山来的那个人供出了他同伙藏身的地方，我们把那间旅馆全都围住，抓住了他……而且他也招供了。”

　　“你怎么确认他们身上没有手镯？他们也许只是骗你，不肯拿出来！”

　　“难道把剑架在他们脖子上也不行吗？我看得出来，他们不敢撒谎。”

　　“你审过他们了？他们是怎么说的？”

　　“是的，大人，我审过了他们，他们承认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骗点钱。他们讲一百个金币也好，十个金币也好，只要他们能拿到一点，马上就会甩掉我们逃跑。那个真的手镯他们并没有带在身上。但是他们愿意带我们去把手镯找回来……”

　　“他们真的有手镯？你确信？！你没怀疑过他们只不过是来行骗的江湖骗子！……等等，告诉我，他们说能帮你找回来？那手镯在哪？！”休斯说出这句话，感觉到自己的心也砰砰跳起来。

　　“那个等在山下的人说他把手镯藏在一个叫肯顿森林的地方了。”

　　休斯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还好还好！”他不住的安慰自己，“还来得及！”

　　“达利！”休斯用恳切的声音对对方说道，他相信自己这诚恳的态度足以感化任何一个冥顽不灵的人。“达利侍卫！现在你有一个极其重大的任务要做！不要问为什么！现在就上马，就你一个人，带着那个藏手镯的家伙立刻出发！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那该死的手镯找到……不要急着回来，你在山下的红马酒馆藏起来，等我派人去找你，然后……”

　　“可是……”达利面露难色的把话开了个头，又停下来了。

　　“可是什么？”休斯压住自己的怒气，他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会有人竟然会有这么多什么乱七八糟的顾虑？难道办这点小事，也会让这个堂堂的天界侍卫有所顾虑？

　　“可是我该以什么名义下山呢？”达利胆怯的说道。

　　“什么名义？！”休斯叫起来“你只管去好了！你还需要什么名义！难道你准备抗一张大旗去告诉别人，你是在去销毁证据吗！”休斯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了傻话，这种事情可是决不能对毫不知情的外人说的，不过他已经顾不得为自己的失言懊恼了。

　　“大人，可是我得告诉您，下山的关卡现在已经换了卫兵，这是在我上山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现在所有离开天界的人都必须有议员发的委派手书。”

　　休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意识到大事不妙，冷汗一身一身的不住的往外冒。

　　“关卡换了守卫？”休斯结结巴巴的说。

　　“是的，大人，就在我上山的时候，他们正在交接，说是朗斯大人下的命令。”

　　休斯瘫倒在身后的座椅里，他头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就是噩梦一般的种种可怕后果在他头脑里纷至沓来。

　　“这该死的手镯！”休斯心里念叨着。本来这个手镯是否能够被找到，对议事会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休斯他们一伙已经下足了功夫，如果手镯这时候落到他休斯的手里，那无疑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即便找不到，那也无关大局。可是现在，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手镯不仅没有在这人间的海洋里沉没到最深的无人知晓的海底，反而被一个处心积虑的人找到，并安放在了一个最险恶的地方。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休斯是再明白不过了。现在他也终于清楚另一件事了，那个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的，从来不曾露过面的对手，是一个真正的狠角色。他不动声色的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他们这些自以为无所不能，可以掌控一切的傲慢大人们致命的一击。

　　突然，休斯抬起头，眼睛放出光来，他扶住达利侍卫的双肩，死死盯着对方“达利，相信我！现在我们整个天界都只能依靠你了！告诉我，达利！你愿意为咱们整个天界做出一切牺牲！”

　　让休斯感到意外的是，在他如此恳切的请求之下，达利却低下了眼睛，回避着他的目光。很显然，这个天界的勇士在挑战面前胆怯了，或者说，被他那句“为整个天界做出牺牲”给吓坏了。过了半天，他才勉强的的说道“那得是……得是正经差事！我是说，要是违背天界规矩的事，我可不干！”短短一句话，达利却说的越来越坚决，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几乎都开始有了斩钉截铁的口气了。

　　休斯狂怒起来，“正经的差事？！”他咆哮起来“你倒说来给我听听！我让你做的那些正经的差事你都做好了吗？！正经差事？！难道还轮得着要你指点我什么才算是正经差事！现在不是你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我说什么，你只管去做！”

　　“我不是傻瓜！”达利口气强硬起来，“对错这种事我还是分的清的，如果您让我执行正当的职责，我是一定会尽心全力去完成的。但是，如果您强迫我去做违反天界公理和规矩的事情，我不仅要拒绝，还要向议事厅上报！”

　　休斯的心都要凉了，他拉长着脸，眼神空洞的看着这个平日里对他总是俯首帖耳的手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拒绝他的命令。

　　“达利！”休斯悲哀的说道“我还没说要你去做什么呢！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职责了吗？”

　　“我没有忘！”达利用从来没有过的镇定和尊严的口气回答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可是休斯这时一点说话的欲望也没有了，他消沉的陷在靠椅里，手扶着额头，完全沉默了起来。

　　“大人，您要是没什么吩咐，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对了，我忘记告诉您！不光是南路的关卡，我听其它兄弟们说，其它所有道路的关卡也都换了朗斯大人派的人手，另外，那两个骗子现在已经被扣押在关卡那里，如果您要审他们……”

　　休斯无力的摆摆手。他现在已经对进行“最后一线生机式的挽救”这种事情毫无兴趣了。对手这致命一击把他的意志一下子压垮了。他很清楚，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要说这个达利拒绝了他，就算是他已经听命上了马，他休斯也不可能再挽救这样的败局了。休斯想到当前的困境，想到刚才自己那不理智的垂死挣扎，他笑了。他哑着嗓子“嘎嘎”的笑了几声，接着就再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