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65、休斯的钢丝游戏

　　在议事会正式召开的前一天，就是休斯带着克劳迪奥进入阿尔卑斯峰那一天的午后。在休斯完成对主神的觐见后，他并没有向南一路从宫殿的神道出宫。等他来到宫内的前厅，他绕开正门，沿着宫殿内侧的回廊兜了一个圈子，最后从一个为侍从出入开设的小门离开了。在他离开前，休斯叫住了一个宫内例行巡守的侍卫，询问他是否愿意代他向等在宫殿外的众人道个歉。他对那仰望着他，双目含光的年轻人疲惫的说道“我累了，天哪，我都忘了躺在床上是什么滋味了。我的朋友，您能帮我转达一下吗，就算是帮我个忙，你看他们能原谅我吗？……”

　　于是那年轻人立刻急急的跑过大半个皇宫来到殿门外。他气势汹汹的，几乎用挑衅的腔调向殿门外等候的人群宣布，休斯大人已经离开了。

　　“休斯大人已经完成了觐见，可是他疲惫的连路都走不稳啦！”所以他——宫廷侍卫玛诺蒂，已经自作主张将休斯大人从侧门送走了。

　　这个好心肠的年轻人用怒气冲冲的眼神巡视着台阶下的众人，那样子就像是在想看看会有哪个挑衅者敢出声对他的决定表示异议。

　　那些守在宫廷门口等着后续消息的众人眼见曲目已经告一段落，于是都失望的三三两两就此离开，而最失望的无疑是站在人群最中间的老休斯，他眼见周围的人对自己忽然间失去了攀谈的兴致，这让他不由得又急又臊，但是他很快想到“见鬼，他累了，可我这个老家伙却一点也没想到！……那么好！我这就回去给他弄饭菜去，在凡间辛苦了这么久，我得让他好好大吃一顿！”于是他又高兴起来，急匆匆的往家里方向赶去。

　　就在殿前的众人陆续离开的同时，休斯正沿着一条远离大路的宫外小径，悄么声息的的来到殿后的皇室寝宫墙外，他从地上随手揪下一朵蓝色的龙胆草，然后在一个宫内侍从干活出入的小门口停下来。他背身靠住围墙，微闭双眼，感觉到身后砖墙的厚重，可以放心的依靠，这踏实的感觉终于让他那紧张的情绪稍稍的放松了一点下来。

　　休斯环顾四周，树林依旧和从前一样，茂密而幽深，在围墙上，依旧布满了深绿色的青苔，就连从这里向上看过去的天空也像从前一样，显出纯粹而深沉的湛蓝色。唯一不同的是，无论是树林还是围墙，或者这天空，这一切都不再有从前那种高大、深远令人仰视的感觉了。

　　这周围熟悉的场景一下子将休斯的思绪带到了从前。从前他还是个孩子，那时候，他、马修尔、安达、丽萨还都在无止尽的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无休止的进行下去，没人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也会在某一天会有个终结。

　　他们在这里尽情的玩耍，用离家出走的桥段惹出长辈们对他们的怜爱。不过他们最喜欢的是模仿封赐爵位的仪式。

　　休斯单膝跪在地上，丽萨手里拿着一根歪歪扭扭的，随手捡来的月桂树枝，她把手里的这柄宝剑的剑尖搭在休斯的肩上蹭来蹭去。
　　“高贵的骑士，你发誓吧，如果你发誓了，那你就可以是我的骑士了”

　　“好的！丽萨女王，我发誓！”

　　丽萨因为自己实现了愿望而高兴起来，她对身边的安达叫到“看哪！我现在也有一个骑士了，现在我的和你的可以决斗了！”

　　“可是，休斯骑士是打不过马修尔骑士的，你看到了，休斯骑士只能到他的肩头那么高！”

　　丽萨看到他们的差距，不由得泄了气。

　　“我们决斗吧！”休斯注意到丽萨的难堪，于是他挑衅一般向马修尔叫道。

　　“我可不想弄伤你”马修尔轻蔑的说“父王会揍我的。”

　　“我不会告状的！”休斯认真的说。

　　“其实，我听说当骑士的也不是都决斗的”安达一脸认真的说。

　　“他们不决斗？！那他们干什么？”丽萨吃惊的说。

　　“我听说他们还抢劫！”安达惊恐的说。

　　“天哪！他们竟然会干这种事！”丽萨吃惊的几乎头发要竖起来了！

　　“但是阿姨说他们只抢劫坏人。”

　　丽萨心里一下放松了很多“如果是这样，那还好”。她向她眼前的新晋手下看了一眼，他还是安全的，就算他真的去抢劫，也只会去找坏人。

　　“知道吗，妈妈答应给我一只鹰。”安达得意的说。

　　“你可真幸福”丽萨羡慕的说“我也想要。”

　　“你也会有的！”

　　“我不会有的。”丽萨失望的说。

　　“那我就把我的分给你，让它也听你的话。”

　　“真的吗？”丽萨高兴的叫起来。

　　她们越说越高兴，忘记了向她们起誓效忠的两位骑士先生还在眼巴巴的瞧着她们，等候示下呢。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休斯说“我找到一处瀑布，下面有一处洄流，几乎没有走水，我们去那里钓鱼！”

　　马修尔抓住他“你等我，我去拿鱼竿”说完他抛下休斯向寝宫的方向奔去。

　　“可是我有两副！”休斯一面追一面喊。就这样，两个英勇的骑士带着新的神圣任务，别离了两个谈论高深哲思的高贵女王，留下她们继续在自己的世界里欢快的遨游去了。

　　当休斯正在略略小憩的这档，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提着打水的木桶，从远处城墙一个转角转出来。她看见这个背靠着高墙，微微闭着双眼，脸上浮现着轻松微笑的休斯。于是一抹会心的笑容在她脸上露了出来。

　　休斯听到来人的脚步，从墙壁上直起身子。他把手里的那朵还没来得及枯萎的小花向对方递过去“抱歉，太过匆忙，没能准备好什么礼物。”

　　那丽萨放下水桶，把那朵小小的龙胆草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

　　“我就来看看你好不好。”休斯说到。

　　丽萨没有说话。她眯着眼，微笑着，仍是默默的嗅着那蓝色的小小花朵。

　　“我看一切都挺好，我很高兴……。”休斯说到。

　　“休斯，我也很高兴。可是，要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我就更高兴了。”

　　“别傻了”休斯说到“我顾不上休息专程来看你，你却奚落我。”

　　“好吧，你的话让我高兴，我也说点让你高兴的。”

　　休斯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丽萨无视他那副模样，接着说到“如果我告诉你，安达现在很好。”丽萨笑着，瞟了他一眼，看见他已经微微皱起眉头，抿着嘴，显然是在凝神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情绪看起来不错，至少没有比以前更糟…让我看看，你高兴一点了吗？”

　　“别说这些了，求你。”休斯缓缓地舒了口气，终于露出一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如果我想知道安达的消息，有很多办法。”

　　“当然”她一面嗅着花“一面淡淡的说道“我们的休斯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在这里，别人就是这么看我的？嘲笑那些尽力办好自己份内责任的人？”

　　“你还想怎样，我的好休斯，你没法要求更多了。”

　　“也没错，我也不是为了讨好他们才这么费心费力的。”

　　“要我带话吗？不能太多，你知道的，这个时候不方便。”

　　“我的丽萨，别这样…”

　　“说吧，别不好意思，马上就是议事会了，我猜也许没几天了。”

　　“好吧”只是一瞬间，休斯那轻松的态度不见了，现在的这个休斯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他绷着面孔，双眼坚定而闪着锐利的光芒。他向丽萨跨上一步，一句一顿的说“只有一两句！告诉安达。那小子会平安的离开我们天界，所以不用担心有什么无辜者需要牺牲，一切都会结束。最重要的是，不能多说话，从前的那些证词可以说一点，不过最好什么也不说，不用担心会有谁怀疑什么，告诉她，我们已经安排好一切………嗯………就这些。”

　　“你永远也改不了”丽萨笑着说。

　　“改不了什么？”

　　“改不了颐指气使的态度，我猜就是当着安达的面，你也学不会用恭顺的腔调说话。总有一天，你会变成个大人物！”

　　“大人物？更可能的是，变成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休斯说着苦笑了起来。

　　休斯偏离回家的小路，漫无目的的向野外走去。那里人迹罕至，寂静无声，很适合舒缓自己那紧张的心情。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已安排就绪，剧本已经编好，剧中各色人等均已就位，就等着这乏味的剧目一幕又一幕的平静的演出完毕了。

　　“会有什么差错呢？”他嘴里念念不休，泰瑞尔的告诫让他心烦意乱，他把预计的情节，将会参与其中的各方人等，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又细细在头脑里过了一遍，感到并没有什么明显漏洞，即便如此，他还是甩不掉一直盘踞在他心底的那糟糕的感觉。他不停的疑神疑鬼，总觉得在这整个的情节设定之中，好似还有哪里不妥当，但是具体他担心的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就在休斯一时自信一时惶恐，陷入这眼前的乱局中不断纠结不清的时候，有一个细节却是他永远也不敢去回想的，那就是主神泰瑞尔在离开前对休斯所说的那些话，他那严肃的神态，他那毫不隐晦的言辞，无一不是在告诉他休斯，他们真正面对的问题是什么，就像主神泰瑞尔所说的，“也许你只看到了要维护她的名节，而我看到的却是在这事情之后隐藏着的更可怕的东西，规避这样的不幸要远远凌驾于个人的安危和命运之上，哪怕这个人是我们的安达！”

　　“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太阳已落到群山之下，星星还没能点亮自己微弱的光辉，那时，如果我还会来到这里，来到这空旷宁静的旷野，我将会是怎样的心情面对这同样的风景呢？”

　　休斯默默的问自己，可是，这句投入自己内心的问话没有给他带回任何回响，此刻他的内心沉默了。他望向地平线，已经变成一片黑魆魆模样的大地和依旧澄清明亮的天空被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两片，在青蓝色的天宇上，长庚星发出它那明亮而纯洁的光来，像是一颗小小的钻石，一抖一抖的跳动的耀眼白光。

　　休斯从宫廷回到自己家门前的时候，隔着院子看见自家那两层的楼宇上上下下仍是灯火通明，那是一座左右展开，大理石为主要材料建成的，颇有点气派的建筑。这栋建筑正面是宽大的正厅，正厅上面是休息室，向着院子的方向是一个不大的露台。正厅的两侧是各类卧房，包括主人的卧室以及还有留给客人的客房，最边上的是仆役的下房。对于一个平民家庭来说，拥有这样的一处住宅简直不能再有更多的抱怨了。至少在这里，庆祝宴会还是开得起来的。

　　休斯知道他的父亲在焦急的等他回来。于是他不再多耽误时间，推开院门走进庭院。看门人听到声响，就快步走过来，确认真的是他休斯回来了，而不是又来了一位什么新到的客人，这老仆人就高兴的叫到“休斯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爷急坏了。我这就进去禀告。”

　　休斯叫住他，让他不必把自己回家这种平常事也搞得这么正式，他终究不过只是回家而已，所以他就这么平平常常的进去就好。他说服老菲洛，一个人穿过庭院里小小的花园，迈上石阶，看着自家熟悉的门墙，突然一种温暖的感觉袭面而来，他感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休斯推开正厅的大门，穿过前厅，径直向客厅方向走去。在客厅门口，他看见老休斯坐在一张大摇椅里面，正焦躁的把自己整个身体前后不停的晃来晃去。老休斯呲着门齿细细磨着自己银色的胡须，双手放在鼻子前面不停的绞来绞去。他旁边还有其他几位客人，都是熟识的同族远亲和家族朋友。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茉莉姨妈带着她的女儿莉莉也等在客厅里。不过看脸色就知道她们早就累了，但是她们虽然都是一脸疲惫的缩在各自的靠椅里面，却显然还没有离开的打算。还有两位男宾，那是他父亲的好友，他们离得老休斯远远的，估计是听够了这老先生不停重复的废话，故意躲到远处小声的聊起天来。

　　老休斯注意到房间里有人进来，于是他抬头向门口望去。等他眯着眼睛确认自己的儿子真的回来了，他就立刻敏捷的从自己宽大的橡木椅子上跳起来，就像是个休斯的同龄年轻人那样张开双臂，一路冲到门口。他嘴里念叨着“休斯，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里了？！你不是应该早就回来了吗？你累了吗？当然！你一定是累坏了！不过你得先吃饭，你饿了！”

　　于是他大声叫家里的厨子赶紧把饭菜端上来，突然他想起来什么，狠狠地咒骂看门人菲洛竟然睡着了，休斯少爷从他眼皮底下回来，他竟然都不知道。休斯等到他终于舍得把自己从他的怀里释放出来，就开口让他不要责怪菲洛，是他自己不要通报的，但是老休斯不肯罢休，嘴里仍喋喋不休。

　　休斯与父亲又亲热了一阵，然后走到茉莉阿姨身前，向她鞠躬行礼，这位茉莉阿姨平日里总是一副宫廷里通行的那种标准的礼貌客气。就是这幅礼貌的傲慢，让任何一个接受她的礼遇的人能会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浑身上下的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派头。但是她对休斯就友好的多了，她慈祥的微笑着（这可不多见）称赞了他的成就，很真诚的鼓励了他（这是在其他年轻人那里几乎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的殊荣），这让一旁的老休斯益发的高兴起来。

　　休斯在向其他来宾逐一问候完毕后，主客来到餐厅，在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宽大的橡木餐桌旁坐下来，桌上铺着洁白干净的棉布，放置着两个精巧的枝形烛台。从餐厅到厨房，两个侍从卖力的一趟又一趟跑来跑去，他们很快就把餐桌上堆的满满当当。现在，桌上已经摆满了配着橄榄油的面包、奶酪、果酱、各式的水果，还有新鲜的蔬菜汤。场景一变，老休斯也从激动的心情里解脱出来了，他现在心满意足，佳肴满桌，亲朋满座，最重要的是，儿子就在自己身边，看来一时是不会再跑远了。于是他大发慈悲放过了那可怜的守门侍从，不再继续唠叨诅咒他了。他坐在正中间家长主位上，得意洋洋，礼貌的招呼客人享用美餐。

　　茉莉姨妈隔着桌子坐在休斯的对面，显然长时间的等候已经让这位夫人胃口全无了。于是她再次用关心的语调询问起休斯是否在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莉莉坐在她妈妈身边，阴沉着脸，用很小的动作狠狠戳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显然对刚才漫长的等待心怀不满。

　　“不，茉莉阿姨。”休斯说道“凡间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好，我没遇到过什么麻烦。看起来，恶魔也受到了约束，至少我一路上没遇到过大规模的冲突事件。”

　　“年轻人！”老休斯朋友的其中一位听到他的话，立刻就用严厉的眼神看向他“我们不应该只看到正在发生的，还应该注意已经发生的，当然还有那些即将发生的……凡人已经被涂炭的趋于毁灭了，所以你当然看不到大的冲突，因为那样的冲突已经没有条件再发生了。现在到处都是崩溃的局面，凡人已经放弃了反抗……”

　　“您显然夸大了事实。”另一位男宾用一副卖弄的口气说到“我们都知道现在半岛的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在那里，我们几乎派去了四个卫队。所以，您说的什么趋于毁灭啊！漰溃的局面啊！……还有什么凡人放弃了抵抗。这些统统都不存在！”

　　那个本来用一副义正辞严的腔调指责休斯的客人脸红起来，不过他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喜欢夸夸其谈的人，于是他说到“您说的我不反驳，毕竟同样的事情可以有不同的判断。不过如果我们认为因为情况稍稍有所改善就可以松懈的话，那么我们的灾祸也就不远了！”

　　“您又来了”另一位客人不罢休的反驳道“我觉得你说这些好像是在责怪我们的休斯似的，可是他确确实实不该受到任何指责。就像我曾经说的，尽管凡间局势糟糕，但并不关我事。”

　　“您这样想可不对。”第一位生气的说到“我们和凡人毕竟是盟友，而且这种关系已经维系了很长的年代。”

　　“好嘛！您现在又把罪责扣到你自己的头上了。”他的伙伴说到“，就算我们与他们是所谓的盟友，但是现在他们遭了罪，你的口气好像是犯罪的元凶倒成了咱们似的。”

　　“朋友落难时，袖手旁观者难道不也是在犯罪吗？”

　　“天啊，看您说的，他们现在这样也算是落难吗？……”

　　就在这两位热爱政治的票友几乎像吵嘴一样，越吵越激动起来的时候。老休斯适时的打断了他们。他端起酒杯“我很想和朋友们一起深入的讨论当前我们天界所面临的种种局势，不过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先为我们在宫里服务的休斯敬上一杯吧。”

　　他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于是餐桌旁的人都举起酒杯，共同祝福休斯。就这时，一个侍从走到休斯身边，他在休斯的耳边轻声说道“尼克侍卫和达利侍卫来了”。

　　不等他说完，休斯已经站了起来“抱歉各位，虽然我以为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不过看来还是有人不满意。”他说完向在座的各位微微一笑表示歉意。

　　老休斯皱着眉头，想抗议门外那两个不速之客，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是留不住他的儿子在身边了。于是宾客们向休斯客气的回礼，然后就继续起他们那漫长的晚宴了。

　　休斯来到饭厅外，让侍从把来客带到隔壁的一个小间里。侍从向大门外走去，休斯看着他的背影吁出一口气，不自觉的顿了顿脚跟。现在他盼了一天的消息终于有回音了，这让他感到兴奋异常，简直就像祈望收获的渔夫每次收网时产生的心情一模一样。他休斯此刻也为想知道自己的网里到底兜住了什么样的鱼虾而感到紧张而兴奋起来。

　　休斯平静了一会才走进休息室，当他看到尼克和达利两个人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不由的翘起嘴角得意的微笑起来。

　　“希望都是好消息”休斯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算不算的上”达利侍卫说到。

　　“他果然去和其他人碰头了？”

　　“是的。”

　　“还是在那个旧修院里？”

　　“没错，大人。”

　　“这次和他碰头的人是谁？他是什么身份？”

　　“有两个人……”

　　“两个人？”

　　“是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酒鬼，最后醉倒在水沟里了，我猜是半路上搭伴来的无关者。”

　　“另一个呢？”

　　“另一个像是个游侠。”

　　“游侠？凡人中间那种雇佣兵？你确认？难道不是一个修士伪装的？”

　　“恐怕不是，大人。那人从他们碰头的修院里出来后就去了酒馆，那里很亮，我可以清楚的看清楚他的面貌。如果他是个修士，那么他的主教一定也是个只知道喝酒的酒鬼，因为这人的头发是完好的，没有剃度的痕迹。他在里面一直喝酒到半夜，最后就在酒馆的后厨睡下了。”

　　“睡在酒馆？他没有再去见其他人？！”

　　“恐怕就是这样，我专门去酒馆后堂看了一眼，那人喝醉了，就睡在一个板棚上，和他睡一起的还有其他过宿的客人，看的出来，他们全是酒鬼。”

　　“这不可能！一个四处游荡的雇佣兵怎么会有兴趣打听我们的事情？！”休斯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他的心沉了下去，不好的感觉渐渐在他全身上下弥散开来。

　　达利注意到了对面大人的恼火，他尴尬的说“可是情况就是这样。除了那个游侠，我没看到还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人。”

　　“不会的！没这么简单！”休斯忍住怒气，他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到“劳伦斯和我碰了头，一定有人在千方百计的想从他那里打听消息。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走江湖的？！这家伙不过是个幌子！……也许劳伦斯还和其他人碰过头，那个酒鬼呢？”

　　“我猜他醉的不轻，掉在在泥沟里爬不起来了。”

　　“那个雇佣兵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是的，他没有再管自己的同伴，自己走了。“

　　休斯意识到他的下属很可能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劳伦斯呢？他没有再去见什么人？”

　　“我跟着那个接消息的人的时候，派了一个小厮盯着他，那小厮讲他也是一直喝酒到半夜，差点被老板扔出来，我想他这副模样也不像与其他人什么人碰过面。”

　　“一个小厮？”

　　“很机灵的小子，为我办过好几次事情”

　　“啊！你这个蠢货！看看你干的好事吧！”休斯眼睛里冒着火，在心里咒骂着。不过他总归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发作出来。

　　休斯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让达利侍卫感到莫名其妙。这位大人吩咐他盯着劳伦斯，他做到了。让他看看是谁在和劳伦斯接头，他也做到了，还让他看看那个接头的把消息送到哪里去了，他还是做到了。不仅如此，他还聪明的派了一个小厮盯着劳伦斯以防万一漏掉什么线索。他无疑做好了大人交给他的所有事情，可是他不明白，这位大人对他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下完了！我真不该这么相信这些蠢货，不要说想靠着劳伦斯追查背后搞阴谋的人的线索了，这个该死的劳伦斯甚至都没能把消息散出去。可是现在再去散播消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休斯失望的想到。“本来这是个多好的鱼饵啊！主神还把它称作不存在的物证呢！它很可能就是我们最后取胜的关键，可是现在！全都被这些一个又一个的蠢货搞砸了！”休斯最后在心里恨恨的咒骂着，那副样子就好像要准备去报复谁一样。

　　达利侍卫在一旁看着休斯时而一副忧心忡忡，时而又是一副怒容满面的样子。也不由的暗暗不安起来。可是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的所为，并不觉得自己在那里有什么失职的地方。于是他无可奈何的耸耸肩，不再去理会休斯的反应了。

　　“这次我只不过是让他把一个消息带出去，可是就连这个他也做不好！我白白和他耽误了一个晚上！”休斯最后忍不住恨恨的叫起来。

　　休斯的怒火没有吓到达利侍卫，反而让他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大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事情难道真的变得很糟了吗？似乎不见得吧？！”他不以为然的想到。

　　休斯转向另一个侍卫“你呢？谁在打听那凡人的消息？你找到那个人了？”

　　“抱歉，我的大人，时间太少了，就我了解的情况是，现在到处都没人再提起他了。”

　　“但是，是你告诉我的，之前在酒肆里确实有人在打听这个消息”接连的不顺利让休斯把脸都涨红了。

　　“那没错”尼克侍卫回答道“但是现在可没有任何消息了。我又去了那间酒肆，那个打听消息的年轻人，还有那到处乱讲的那个老头都不在了，也许多等个几天就能找到他们，可是我得赶回来负责向您禀告。”

　　“辛苦了！我的朋友，请回去休息吧，”休斯隐藏好自己的沮丧，用尽量压低的声调故作轻松的说“过去的事情我们完全可以当他没有发生过，这样会省掉不少麻烦，对吗？”

　　“当然！”那两个侍卫欣然响应。

　　休斯没有回到餐厅，他躲过来客的视线范围，爬上楼梯，轻轻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他用手扶在门上，门开了，月光穿过房间照亮了他所站的走廊的位置，他看着自己俭朴而整洁的房间，里面早已准备的整齐妥当。他把身后的门关上锁好，他试图让自己放松一点，可是宁静而舒适的房间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的轻松感，他仍无法摆脱心里那种伤人的挫败感。他想到，事情如此不顺利也许是因为他一开始把一切都想的过于好了。他早就盘算好，他和主神编造的消息会轻易的被这些多舌的凡人传出去，最后传到议事厅里，然后就会被哪个蠢货当成真事被提出来，接着就是遭到他们蓄谋已久的当头一棒！不仅如此，他们放出去的这个轰动的消息甚至会让那个藏在暗处的阴谋家放松警惕，为了证实这样的消息的真假而不知死活的露出马脚出来……可是现在这一切显然全都落空了。

　　“这可真该死！”休斯恼恨的抱怨着。

　　事实上，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然他预想的很周到，但是毕竟时间太短了。不过无论怎么说，他显然没有将泰瑞尔吩咐他的事情办好，这让他感到既自责又沮丧。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楼下月桂树下，在月光的阴影里，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晃动了一下，他向窗子里面躲了一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影子来到月下，用月光照亮了自己华丽的白色丝袍，那影子的主人本是淡金色的头发，现在在月光下呈现出更加柔和的银色光泽。那动人的人影在月下漫无目的的踱着步子，好像完全不知道有人正看着她，但是她全身上下都好像在深情的倾诉着自己的美丽。

　　休斯叹了口气，转身把锁好的门重新打开，在黑暗里摸下楼去，“反正我也是睡不着的“他边走边安慰自己。

　　休斯走进庭院，来到笼罩在如水般月光下的莉莉身后。可是他突然意识到，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能礼貌的表现他们之间当前这种微妙的关系。但是这片刻的犹豫，就让这月光下的女神收回了给他表现绅士风度的机会。
　　“要不是妈妈叫我来做客，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莉莉背着身，用讥诮的声音向休斯说到。

　　“真抱歉，我是想…”

　　这位傲慢的女神转过身来，用冷冷的一笑打断了他的托词“你似乎一直都比较习惯偷偷摸摸的样子，就连回家也一样。”她那意思是说，我完全没兴趣知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反正都是借口！

　　休斯本想反驳她，他今天回天界就算不是大张旗鼓也算不得偷偷摸摸，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放弃了。
　　“当然，像我这种平民家的风度您是有理由看不上眼。”休斯无可奈何的回了她一句。

　　“可你总该学会一点正常的礼仪，你现在已经在宫里任职了，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在卫队吗？！”莉莉轻蔑的说。

　　对方的话是不公允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休斯是注重礼仪的，可是面对一个任性的女人，她要说什么，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哪里，我只是还不大习惯。”休斯淡淡的说道“您是知道的，就算是在宫里，我仍是不得不和那些恶魔打交道，就像这次的任务一样。这让我不得不继续保持我从前的……您所说的那种风度……虽然您恐怕觉得这很粗鲁。”

　　“你确实是很粗鲁！我估计你这辈子也摆脱不了卫队里的那副做派。”莉莉毫不客气的说到。

　　“那我就承认好了。不过我记得，每次在我在冒犯了您之后，我总是没忘记向您道歉，也就是在您每次向我强调我实际品性之后。”

　　“可我听得出来，你从来都不真诚，你那不过是在敷衍我！“

　　“其实并没有。”休斯无奈的说到，他感觉他们的谈话正像从前的大多数情况一样，在滑向不妙的轨迹。

　　“其实并没有？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莉莉生气了，看来她对谎话很敏感。月光把这个愤怒的女神衬托的更加光彩夺目，“如果你真的是聪明的，我就不会生这么多你的气了。你以为几声敷衍的道歉就能挽回你那些…你那些可气的话，你太愚蠢了！”

　　休斯长期的焦虑感在这短短几句交谈之后，奇妙的消失了。他现在终于能触摸到自己那积蓄已久的疲惫不堪，他突然想到，如果现在这好心的女神能大发慈悲放他回房，他马上就能枕着厚重的疲倦安然入睡，可是看样子，她正在兴头上。

　　可他还是幻想着能尽快摆脱眼前的困境，然后安然脱身，去睡觉，于是他按捺住自己的疲惫和恼火，换了一副柔声柔气的腔调服软道“好吧，莉莉，看在我日夜不停在马背上颠簸了十五个日夜的份上…”

　　“那是什么意思？”莉莉莫名其妙的说道。

　　“那意思就是说，你看，我刚回来…”

　　莉莉明白了，她冷笑起来“你刚回来，求我对你能好一点，当然可以，看在你连个招呼都不打的份上。”

　　休斯彻底泄了气，他现在不指望能平安脱身了，他此刻已经心静如止水，等着这次愉快的相会像蔓藤一般蜿蜒爬向深夜。

　　“怎么？看见我很乏味吗？”女神用傲慢夹带着威胁的口气问道。

　　休斯本已经打定主意，随便她说什么都用沉默相对，这样也许能让这姑娘亢奋的情绪平和一点，但是她显然很不上路，没有按休斯的要求，以自说自话的形式不断抱怨，而是直接发难。看来是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于是休斯打起精神，强迫自己继续用讨好的口气说道“这是什么话…说真的，我一回来就希望见到你，要不是主神…”

　　“当然，主神比我重要！”

　　休斯愣住了，他听不出来，她这话是调侃还是认真说的。

　　“这我不知道，如果你让我说…”

　　“你说呢！”

　　休斯觉得自己已经累的头昏眼花，就算现在地上有一个枕头，他相信自己也能枕着睡着。

　　“我说不好！”

　　“我就是不明白！”莉莉几乎用吵架的腔调喊到“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说“是”或者“不是”！，告诉我“说不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休斯希望莉莉的大喊大叫能把房间里的人引出来，如果他们意识到有人在吵架，一定会跑出来打圆场的，但是并没有人出来，休斯绝望的想到自己已经被遗弃了，房间里的人个个都知道这位莉莉小姐的脾气，当然也都知道外面现在正在发生的是怎么样的平常事。就连他的父亲，老休斯，也懒得来帮他一把。

　　茉莉家的莉莉出身于天界皇族的旁系家族，他们与主神的家族有着密切的姻亲关系。本来，就休斯的身份来说，一个平民出身的家庭是很难和这样的名门贵族攀上关系的，但是休斯的父亲凭着自己长年的热情和努力，在宫中谋得了一个体面官衔的虚职，凭着这点便利，使得老休斯好像也是宫里一个什么重要人士似的，在他频繁出入宫廷的日子里（不过就宫廷来讲，他的存在几乎毫无意义），让他获得了很好的声誉，以及实实在在的人际关系。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能干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凭自己的本事获得了皇家直属侍卫队侍卫长的官职。不仅如此，他还很快就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进入了宫廷，成为德敏议员手下的一名侍从官。当然，这官衔说不上大，但是很有潜力，有着向上升入高级职位的很大可能。结合这些情况综合的考虑，莉莉的妈妈屈尊降贵的与受宠若惊的老休斯攀上了交情，他们俩简直一拍即合。可是莉莉却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一则，从小到大，追求她的年轻人数都数不过来，那些小伙子们不断的浓情蜜意和没完没了的生死相许让她已经对爱情这种玩意完全乏味了，二则，用她的话来说，女人还能怎样？最后还不是都得找一个丈夫，不是他就是另一个他。

　　但是茉莉姨妈想的就实际的多，莉莉的年龄正好适婚，现在虽然看起来还算不得太晚。但是她一想到，如果不趁着现在赶紧把女儿嫁出去，再等个两年，对于她这样的家庭来说，那简直不可想象。从前在她家客厅里出入的那些小伙子中间倒有几个还是不错的，出身也和她的家族门当户对，但是那些小伙子们的家长的态度就不像这些只会腆着脸讨好的小伙子那样令人可心了，这些老成持重的市侩长辈全都是一副“再等等看”的姿态。茉莉阿姨很清楚那些人背后的“再等等看”是怎么一回事，莉莉对各路追求者来者不拒，让她收获了不少闲话。虽然她对女儿采取的是无可奈何的宽容，但是对外人棱模两可的暧昧态度可就没什么好心情了，所以茉莉讨厌任何表示“再等等看”的人家，那完全是一副敷衍式的侮辱。老休斯就不是这样的人，到不是老休斯比那些势利眼更通情达理，本质原因是他们之间的地位差别决定了老休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配毕恭毕敬的在一边呆着，随时等着她屈尊降贵的发号施令。而且休斯的事业以及可能的前景也随了她的意，她是极力撮合这件婚事的，至于老休斯，虽然他一样是极满意这样的联姻，但因为他那一副求之不得的低三下四的模样，让他在这件可能的婚事里丧失了所有的发言权。

　　在这场决定人生规划的重大安排中，只有休斯的态度是暧昧的。莉莉长得漂亮，不仅如此，她高贵的身份也是他所欣赏的。但是在后续的来往中（那时他还在卫队），她毫不掩饰的骄横脾气让他非常受不了，同时他意识到她任性的脾气多少是源于愚蠢，虽然在女人那里，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是这点细琐的缺点让他进而引发了更多关于莉莉的负面印象，比如说，他还想过，她曾经与那么多年轻人纠缠不清（虽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她极喜欢在人多的场合出风头，同时用夸张的大笑向其他在场的女宾挑衅，如此等等，这些负面印象混合在一起，越来越使休斯在各个方面都开始对莉莉感到耿耿于怀。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的重点，真正让休斯感到束手无策的事情在于他和另一个姑娘之间的关系。自从他脱下卫队的制服，穿上宫廷的长袍来到德敏议员的身边之后，他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在矛盾的心思中度过的。德敏议员和茉莉阿姨家是世交。休斯一开始听到德敏议员对自己的点卯，他还以为自己的好运来自于茉莉阿姨所在的安吉尔家族，可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茉莉阿姨对男人之间的政事不仅毫无兴趣，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宫里的那些随从到底都是些干什么的。当然，她对这些也从没关心过。与他后续的猜测一模一样，德敏议员之所以会看上他——一个几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年轻人。那是因为德敏议员和夸法儿议员有着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虽然在别人眼里，他们平时几乎都不怎么说话。

　　也就是从进宫那一天起，休斯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曾经令他惶恐的旧世界已经成为过去，可是这眼前的新世界除了一瞬间的新奇以外，并没有让他获得丝毫他曾经为之幻想过的任何美好的东西。

　　他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他今天能走上这样的位置，与他的才能，努力，聪慧通通都没关系。他之所以能挤掉其他年轻人跟在德敏议员身后，只有一个缘故，那就是他曾经友好的和昆迪尔太太签了一份不具名的协议。现在昆迪尔太太已经毫不磕绊执行了这协议上规定的头两个条款，接下来就要看他休斯的了。

　　昆迪尔太太不仅对休斯执行自己的义务的责任心有信心，而且她根本就不怕这小子会半路违约。就像她曾经对休斯说的“您的路还长着呢”。她现在随时有能力让这个刚尝到甜头的年轻人吃到苦头。至于将来，昆迪尔太太就更不担心了。那时候休斯和慕丝尔已经组成了家庭，她会抱着他们孩子，也就是她的外孙，慢慢的和他休斯谈后面的打算。

　　而这一切，休斯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他是那么的谨慎，甚至在慕丝尔严肃的拒绝了他，他都不敢把这作为摆脱昆迪尔太太的理由，不仅如此，他甚至害怕慕丝尔真的会去向她的妈妈摊牌。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善后了。

　　至于老休斯，他是真心以为他的儿子出类拔萃，他的这番成就都是因为他有本事呢！随着休斯入宫任职，昆迪尔太太开始对老休斯亲热起来，两家人开始走了走动。老休斯对和这样的达官贵人搭上交情感到受宠若惊，这对他来说，攀附权贵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同时，就像他以往考虑问题一样，他大大方方的迎合了昆迪尔太太突然表示出来的好意，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这里面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于是所有的问题就都集中在了休斯的身上。茉莉阿姨老早就和他们家建立的友谊，让他和莉莉之间的关系几乎处于了一种默认的状态（那时候他还很单纯），现在想结束这样的关系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昆迪尔太太要求他执行协议的意愿是不可动摇的。在宫里，他所为之服务的德敏议员，一方面，他是茉莉尔阿姨所在的安吉尔家族的世交，另一方面，他又是夸法儿议员的盟友。所以他休斯根本就没办法请这位德敏议员为自己帮上任何一个小忙（而且他还为自己置身事外表过态）。至于老休斯，他的意见几乎不存在，他儿子要和谁在一起，他总归双手赞同，只要能让他攀上一门贵戚，他就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仅如此，他似乎对在他背后所发生的这一切全都一无所知。

　　休斯很明白，他当前这条钢丝走不远。很快就会到各方摊牌的地步，就在他这次刚回天界的当天，就有夸法儿议员家的仆从找上他，说他如果方便可以上家去坐坐。这不是邀请，倒像是命令，要不是他在主神那里得知议事会随时都会召开的消息，他休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过我们的休斯也不是完全被动的，他也曾幻想过用不冷不热的态度让莉莉对他感到乏味。可是很明显，这位女神现在似乎还不想放弃他（似乎与爱情无关）。

　　在这个明亮月光洒满大地的夜晚，每个人都各怀心事，都认为自己所关心的那些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不容别人质疑的。显然莉莉也是这么想的。她打定主意要让休斯屈服，可是对方这么容易就投降的态度，却让她更加怒不可遏。

　　“妈妈真愚蠢！”她叫起来，一点也不怕被人听到这样无理的话而丢脸，“男人都是蠢货！我的天，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找个丈夫呢？”

　　她看见休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气的几乎哆嗦起来了“就算是那些个强盗也不会比你们差多少！”

　　“强盗？”休斯压着自己的哈欠说到“你见过强盗？”

　　“你以为我也会不顾廉耻的偷跑下山？就为了看看那些强盗是什么样的？”莉莉冷笑起来“难道我在天界就看不到强盗吗？”

　　好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休斯，他困倦的感觉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他不自觉得警惕起来“你说什么？”

　　莉莉因为自己的话能激怒休斯，而显的得意洋洋起来“你以为我在说什么？难道你以为你会比那种人更高贵一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提到那种人，我想在天界是不可能会有凡人存在的吧。”休斯故作平静的说到。

　　“我们这里没有凡人？你会不知道？”莉莉感到失望了，她意识到他并没生气，他只是想到了自己职责和任务，于是对方的反应让她变得更加恼火了。这些男人们啊！

　　“凡人倒是有两个，这我是知道了。德鲁宗主教就在我们这里，这谁都知道，还有一个不知道哪个僧院来的主教……”休斯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到。

　　“他们是强盗吗？！”莉莉因为对方的装傻而恨恨的说到。

　　“果然！”休斯想到“她确实知道那人就在我们天界，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的？”

　　休斯平静的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们神界是不允许凡人随意来往的，除了德鲁宗主教他们，不过显然他们不是什么强盗。”

　　“谁知道，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你看，这样奇怪的事情只有你们女人才知道。”

　　“别装蒜了”莉莉说到“连那个白痴理查都知道这事。”

　　休斯知道了，消息是理查传出来的，但是理查不该知道这事，那么理查是怎么知道的？理查为什么会知道？他是主动知道的，还是也是听说来的？莉莉说的没错，理查是个白痴，他是不会主动打听什么与他无关或者自以为与他无关的事的。他是个事外人，那么为什么会有人告诉他这种事？也许他是无意听到的，然后他又不知轻重的当做谈资告诉莉莉，这很有可能。可是是谁把这样的秘密泄露出去的呢？这些疑问和猜想飞快的在休斯头脑里不停的打转，他没有头绪，他需要从莉莉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莉莉，这不是小事”休斯严肃的说到”如果有人私下带凡人入境，那么他必定会受到严惩。”

　　“那关你什么事？”莉莉不耐烦的说“难不成你要去抓那个带强盗来我们天界的人？”

　　“对的，这事是理查无意听来的”休斯听到莉莉的说辞后想到“他不知道任何细节，只知道现在我们这里关着一个凡人，他不知道那凡人是秘密被押送来的，而不是通过某个人的特许而被带上山的。他甚至不知道那人与当前的议事会有关。但是，向理查透露消息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应该是有意的！如此重要的信息，如果没有目的，是不会让无关的人随意知道的，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是谁在耍弄这个阴谋？！”

　　“听着，莉莉，我要知道是谁告诉理查这样的谣言，又是在即将召开见证会如此关键的时候，理查可能会因为传播谣言而受到惩罚。”

　　“你当你是哪个大人物了吗？你要问罪理查？！”莉莉对对方隐藏的威吓视而不见，只是冷笑着刺了他一句。

　　“当然，我是没这个权利了。可是保不住那些真正大人物会这么做，如果理查真的是在生造这样不负责任的谣言的话。”

　　“你怎么知道是谣言？你难道什么都应该知道吗？”

　　“无论怎样，我知道神界不该有不被准许入境的凡人出现。”

　　“好吧！那你就去惩罚佩特大人吧！”莉莉面向空中，发出一阵冷笑，她气的几乎发抖了。

　　“我的天！这不可能！”休斯在心里叫到，他知道同样参与此事的佩特议员为人谨慎，他不会随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透露给无关的人的。但是显然莉莉不会知道更多了，但是他仍不死心。

　　“佩特大人不会认为会有凡人在我们这里的，他…”休斯说到，但是他的话被打断了。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知道？！你难道以为自己是主神吗？！”

　　“不！但是我们共同参与处理安达谣言的事务，如果他知道，他一定回告诉我的！”

　　“你太自以为是！太自以为是！”莉莉叫到，她对休斯胆敢不断质疑她的话而越来越恼火万分“佩特大人知道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而且，你怎么就肯定那被关起来的强盗与安达有关！”

　　“果然与安达有关这样的秘密也被吐露出来了！”休斯默默咀嚼着对方的话，他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一切都很清楚了——有人在故意泄露他们这个团伙的秘密，而且还是借着佩特大人的名义。如此说来，就理查本身来说，他的作用仅仅不过是被当成了一个散播这秘密的通道罢了。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立刻找出来是谁诱导佩特大人做出了如此不谨慎的事情。显然莉莉不会知道更多了，现在他要去找那个白痴理查了，可是今天已经太晚了……不过也许还不算太晚。

　　“说真的”休斯微微一笑“你今天看起来很迷人呢！”他望着突然听到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而变得一副瞠目结舌模样的莉莉，继续说到“尤其是在月光下。”

　　“你疯了吗？！”莉莉叫道。

　　“你看，我们是不是该在凳子上坐一会，我的脚都麻了，毕竟我还打算和你在一起看看日出呢。”休斯轻松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