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99、五十年后

　　“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封阿尔比的来信，其实是一张讣告。信里说，休斯在九月十日那天过世了。这真糟糕……让我算算，九月十日是哪一天？……现在是九月底了吧，那就应该是半个月前？或许还要更早几天，谁知道呢。那天我在做什么呢？……让我想想……想想……九月十日那一天我正在做什么？……天啊，我想不起来了，我老了。

　　信里说，休斯走的很安详。他早上还在花园里侍弄花草，到了中午，他对仆人说他有点累了，于是他没有吃午饭就去睡午觉，到了傍晚，仆人想去叫醒他，发现他已经走了。这真糟糕！

　　五十年过去了，休斯今年也有七十多岁了吧，他比我大一岁，那就应该是七十三岁了。有点早，他不该这么早就死掉。可是这也没什么可遗憾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完，在很久以前就都已经做完了。

　　自从他留在凡间以后，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系过。准确的说，是我没有和他联系过。他倒是很勤快的，总是给我写信。不过他从不说原谅不原谅的话。那些话，他从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他告诉我他在凡间的生活，他的想法，还有他经历的各种生活。简直就像凡间的宗主教定期给主神送去的那些叙职汇报。而我呢？在我第一次收到他的来信后，我就已经原谅他了。可是那时候我还年轻，火气很旺，不明白自己心里实际上是怎么想的。我记得我收到他的信以后总是大发脾气。有几次，甚至想把那些信通通都撕掉。可是实际上，我把那些信一封一封的都收藏的很好。每到夜晚没人的时候，我就把信拿出来，从中间捡出来一封，翻来覆去的看，看的我心都痛了。后来我开始给他回信。责骂他，诅咒他，在信里向他发脾气。可是他到好，好像根本没有收到过我的信似的，仍旧给我写他那些无聊的事情。搞得我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回信了。

　　不仅是休斯，我还给慕丝尔写信。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和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可是命运既不允许我，也不允许她同他最终得以结合在一起，于是我们只能在遥遥相望的地方相互守候。就是这么一回事。

　　慕丝尔没什么好抱怨的。她没有获得爱情，可是她却意外的找到了自己珍爱的东西，她总算是保留住了自己的僧院，用自己的意志和爱心在凡间建了一个“精神的家园”，她信里是这么说的。我权且相信她吧。这个小妮子，她是那么的平常，可是就因为自己心里始终放不下她所爱的人，所以也就永远也不肯放过自己。现在想来，她的爱是多么的无私啊！可是这也是可悲的，因为她爱的是那么的谦卑。可是她自己却觉得无所谓。好吧，只要她想的开就好。就这么回事。

　　知道查克这个名字吗？……我的天！你们简直也要变成那种精致的废物了，连现在的宗主教是谁都不知道！不过他也才上任没几年。那时候他也还年轻，是个坏蛋！现在他老了，还是个坏蛋！他给我写信，说他很想念过去的岁月，想念马蒂尔！我的天！他怎么还好意思提起他来！难道他忘记了，马蒂尔那么早死，他也是有责任的！不过他自己未必这么想，他本来就是个大坏蛋嘛！马蒂尔是我们的共同的回忆，也是我们共同的痛。五十年了，要是他还活着，他恐怕也满脸都是皱纹了，那他可就再也神气不起来了。我想知道，如果他还活着，他依然还总是会笑个没完吗？会变成我一次又一次想象出来的那个满脸滑稽笑容的老头模样吗？他会的，在最后的日子里，他承受着那么大的痛苦，可是休斯说他依然还总是笑个没完。天知道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怎么就笑得出来！

　　看看吧，我，慕丝尔，休斯，查克，我们简直都成了书友会了。可是自从在凡间分别以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见过面。天知道这是为什么。反正我是不会去见他们的。你们以为我是担心见了他们会哭吗？我才不会！可是慕丝尔那小妮子就说不定了，她把自己装的很坚强，可是她一定会哭鼻子的。真丢人！

　　查克被选为宗主教后，休斯写信给我，说他给查克送去了贺信。我气坏了，一个坏蛋当上了宗主教，那凡间还能得什么好！于是我马上给他修书一封，在信里狠狠地骂了他一通！说他虚伪，假仁假义，满嘴谎话，毫无虔敬我们天界的任何诚意。可是查克却在给我的回信里对我大加感谢！他把我当傻瓜，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在心里笑话我。这个家伙既狂妄又自以为是，老了也还是从前那副德行。于是我就写信骂回去，接着他就又写信骂回来，我们就这么不停的写信骂来骂去，后来……我看着他的信，哭了……多丢人，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可是看看信也会哭。他在信里说，他永远忘不了，我曾经对他们那些卑微的凡人施与过的那些爱意。这是鬼话，我从来没给过凡间任何人给过他所谓的那些什么爱意。可是他不停的提醒我那些该死往事的细节，天知道是不是都是他编造的……于是我糊涂了，怀疑自己其实是爱过那个与我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关系的凡间了。查克在信里说，马蒂尔把自己的身体留在了他们的土地上，休斯在那里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慕丝尔在凡间创建了她心爱的僧院，而我，虽然早早就离开了他们，可是我把爱留在了那里，而这份爱意不仅是留给他们这些留守的人的，也包括他所在的那个凡间……你们看到了吧，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满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休斯在信里告诉我，查克当上宗主教后变得更加古怪了，他上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对我们天界的祈祷词给改了。那些僧侣们不再向我们高唱“愿神拯救我们吧！”。他们现在只是说“愿神赐给我们救赎的力量吧！”听听！多荒唐！从前他们可怜巴巴的跪在我们脚下，等着我们把他们从恶魔手里救出来，现在他们反倒提也不提了！只说希望能靠他们自己？！

　　休斯说，这个老家伙简直变成了个怪人，不知道他怎么就和海岛上那里的一个国王结了仇，于是这个老头不停的指责那里的君王，威胁要把他们通通处以绝罚，害的那里的一个娘娘三天两头的跑到罗马去，哭哭啼啼的向他恳请宽恕，可是这个家伙哪有什么宽恕别人的资格！看看吧，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多可恶，欺负女人！……

　　我的天啊！五十年就这么过去了，这五十年里，有多少的水流入了大海啊！为什么我们经历了那么的多，最终却不能相亲相爱的在一起呢？而却只能用这种滑稽的方式互相想念。看起来，我们全都是些古怪的家伙。

　　我总在想，如果安达不曾遭受过厄运，如果凡间也没有发生过灾祸。那么我们会经历怎样的人生呢？我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年轻人，而慕丝尔也只好平平淡淡的过完自己的一生，至于休斯，也许他能变成一个大人物，也许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虽然这些都是猜测，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马蒂尔一定还活着。于是我们互不相识，各自走完自己的一生。平平淡淡，却再美好不过。不像现在，只能凭着回忆安慰自己，像是一场笑话。可是现在啊！我老了，连那些回忆都变得残破了，捡不起来了……

　　这可真让人丧气……

　　咦？！你们为什么不去跳舞？！你们这些小傻瓜，围着我这个老太婆听我这些絮絮叨叨的废话，你们就不厌烦吗？！走开……你们都走开，我的故事讲完了。我要去给慕丝尔写信！问问他们要不要去参加休斯的葬礼，还有悼词该由谁写，千万别是那个满嘴谎话的查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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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发完了，出来和大家打个招呼。这里面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告诉大家，这部作品确实是出自于人手，而并不是由哪个机器自动生成的；其二是对各位读者表示感谢。
诚恳的说，正是由于你们的存在，让我获得了很大的安慰。而正是这可贵的安慰使得我能得以沉下心来，努力将这部作品尽量去写好（当然，其中不尽如人意之处，那完全是因为我个人能力问题）。
不知道你们是怎样看待这部作品的，也许有人喜欢，或者只能说“看着还行”（看不入眼的都走了）。不过至少我自己还是很喜欢的，不能说是很满意，而只能说是很喜欢。因为最基本的东西我都已经按计划描绘出来了。在最基本的用意和情感表达方面，我是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我个人的眼光和境界决定了它的高度，换句话说，这部作品的立意已经达到了我预期的极限——它已经无法更加拔高了。
至于满意就说不上了，一共一百二十多万字，其中有四分之一的内容其实是可以毫不可惜的砍掉的，不过由于一种莫名其妙的“舍不得”的情绪，这些多余的东西被保留了下来。还有就是有些章节处理的比较粗糙，情节转换突然而僵硬，给人感觉匆匆忙忙的。还好，这样的问题在整部作品中还算不上是主流。最后让我觉得不满意的是和故事背景的契合不够自然，对背景的描绘也太少，好像我在写一个“纯粹的，被架空起来的故事”，这主要是我对故事背景的材料收集太过单薄。
如果今后我会再次着手修改这个作品，那么以上这些问题都是我咎需解决的重点。不过即便存在着这么多的问题，我的心里仍是高兴的。就像我前面说的，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自己也很喜欢这部作品。有时候发完了当日章节，我也会随便挑上前面某个章节，静静地看起来，我看到莉莉回忆她和休斯的过去，看到查克的狡诈和在原则面前表现出来的坚定，看到马蒂尔的懦弱而自弃，看到克劳迪奥的痴情，看到安达利尔的不幸，看到慕斯尔的坚韧和她发自内心的爱意，当然还有休斯从一个世俗的普通人痛苦的变成了一副坚毅而坦然的模样。我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们各自所经历着的自己命运里的种种欢乐和不幸，正是这些他们的故事，有时候竟然还会让我看入了迷（不过看的“我的心也痛了”就没有了，或许有过莉莉那样经历的人才会有那样的感触吧。）。这也是让我感到欣慰的地方，我相信在今后的日子里，这部作品可以持续的给我带来安慰。
好吧，想对大家说的就是这些。希望这部作品同样也能让你们感到些许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