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88、卑微的愿望

　　纵然世事无常，多舛命运总是要无情的去拨弄人生。纵然悲欢离合，世间好似处处都充满了悲苦的漩涡。可是当太阳又一次升起，当她所散发出的那细腻而温和的金色波浪与海潮又一次融为一体，于是辽远的天空依然让人感到如此深邃，大地和海洋也都充满了鲜活生命的气息。于是我们就会从晦暗的心境中摆脱出来，又一次意识到，这世界依然是它原来的样子。我们的苦恼只是属于自己，我们的哀怨也只不过是在自己那片小世界中才能得以存在的苦果。总有一天，我们都将无奈的认识到，我们那自以为无比强大的意志永远无法左右这眼前世界的自然分毫，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愤怒让大海顷刻间掀起巨浪，就像我们也没法因为自己的欢乐让这世界瞬间变得欢欣鼓舞。

　　在威尼斯狭小而喧嚣的海港里，沉寂和调敞的岁月已经渐渐成为了往事。岁月还原了这世界本来的面目，威尼斯也是如此。曾经那几乎要吞噬一切的厄运的海潮看似已经退去，人们在命运的愚弄下又一次经受住了考验。狭小的海港里又一次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船舶。在和煦的晨光里，人们忙碌着，生活在安然继续，似乎恶魔肆虐的岁月已经变成了太过遥远的往事了。

　　马蒂尔漫步在威尼斯的街道上，这是一片海的城市。因为敌人的压迫，为求得生存的权利，第一代先民找到了这个没人看的上眼的贫瘠海岸，并固执地把自己的根在这里深深的扎了下去。现在他们不仅利用自己那顽固的本性打退了同一族裔的敌人，而且他们还从更可怕的恶魔手里又一次拯救了自己。

　　马蒂尔看着这座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城市，在心里想到“可见凡人们已经获得了他们所希望的一切，可是我们天界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马蒂尔闷闷不乐的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悠着，他慢悠悠的逛过几个街区。当他来到一处被海水截断的街头末端的时候，一个修士打扮的人突然从一旁冒出来拦住了他。

　　“请让我冒昧的猜测一下，您恐怕就是天界来的马蒂尔陛下吧？”

　　马蒂尔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搭讪的人，他默默无言的想绕过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殿下，如果我没有认错人，那么我有一个口信要带给您。”那个修士在他身后说到。

　　马蒂尔停了下来“口信？谁的口信？”

　　“天界在凡间的代言人。”

　　马蒂尔疑惑的看着他，“你说的是他？我明白了，他煞费苦心的让我来威尼斯，就是为了让人给我带个口信，可是他完全不必这么麻烦……听着，我现在不想听任何人再说什么了，我听够了！”他说着，转过身向前继续走去。

　　“不耽误您多少时间。”那人追上来说到殿下，大人说，也许这是无关紧要的话，不过如果您听了，也许会感到好受点……”

　　马蒂尔苦笑起来“几句话就能让我好受点？……恐怕我没有承受如此那般幸福的勇气了，你走吧，告诉你的大人，如果我不知道他和那个泰瑞尔是一伙的，那我就谢谢他的好意。”

　　“好吧，既然您不愿意听。那我就照实回复他好了。不过他也确实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大人说，如果一个人决意要毁灭自己，那么任谁都是无能为力的。祝您好运！”那修士说完向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告诉你们大人。”马蒂尔在那修士身后说到“如果有人真的到了决意毁灭自己的地步，那么他一定是因为无可奈何才走到这一步的。告诉他，这可不是在假装溺水。”

　　修士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行了个礼“抱歉，我没有完全听懂您在说什么，不过我会把话带到的。”说完他转身走开了。

　　“这些自以为是的凡人！”马蒂尔摇摇头，用满怀恶意的口气嘀咕了一句。

　　这些凡人确实是自以为是的，不过马蒂尔还是拒绝了德鲁对他的好意，如果他马蒂尔不是这样的傲慢，能静下心听这个送信人说上两句，他确实能让自己得到安慰，虽然只是些许的安慰。他德鲁，一个凡人，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可是马蒂尔还是拒绝了。

　　马蒂尔在威尼斯勾留了两日，游遍了这里的水道和街巷，于是他逐渐对这里感到厌倦起来。出发的时间到了。

　　库珀主教给马蒂尔准备的帆船绝对达不到他所说的“完美”。不过好歹这也是艘中规中矩的中型帆船，看来只要不遇到极端的风浪，就一定不会出现那种“无法可想”的灾难。而在这片宁静的海域，那种致命的风浪是很少的。

　　马蒂尔辞别了库珀主教，他来到港口找到为他准备的帆船。他看也不多看它两眼，踏过踏板走到了帆船狭窄的甲板上。这是条最多容纳二十五个人的帆船，就算说它是“中型”的，恐怕对库珀主教来说还是太客气了。

　　一个船长模样的人走上来，向他行礼打招呼。

　　“您一定是马蒂尔殿下。在下劳内，是海妖号的船长，能为您效劳很荣幸。”那人说到，看来这艘不起眼的帆船倒有个很威风的名字。

　　“我们到卡法要多少天？”马蒂尔问道。

　　“让我看看……”劳内船长打了个哈哈，“我们在路上至少要做三次补给，还要绕一绕亚历山大港，好吧，就是这样……十五天，这是最快了……不过您要是还嫌慢，我可以再提前两天，不过这已经算是到头了。除非我们不用喝水，那倒能再快一点……”劳内说着呵呵笑起来。

　　可是马蒂尔没心思和他打趣，“不必，您慢慢的开好了。我听说，在海上最重要的是安全，而不是着急赶路。因为在那里看不到的深渊倒要比陆地上任何地方的峡谷都要深的多。是这样吗？”

　　劳内嘻嘻笑起来“您说得对，一切如您所愿！”

　　马蒂尔从船长身边走开来，趴在一处船舷上，他把脸颊枕在臂弯里，斜着眼睛，脸色漠然的看着眼前缓缓起伏的波浪。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迎面而来的朝阳把他的金发照的闪闪发亮。可是无论是这明媚的晨光，还是这片浩瀚洁净的大海，眼前这些种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好景象都没能让这个年轻人的心情变得好起来哪怕一点。消沉的情绪正吞噬着这位年轻人的光华，而他却对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无动于衷。

　　海妖号帆船的船长虽然看到他面前的大人心情不是太好，但是为了表示对大人物应有的敬重，于是他走到马蒂尔的身边。他看看马蒂尔，又看看他出神盯着的海面。不明白他的旅客为什么对这样乏味的东西也会产生这样大的兴趣。

　　“殿下，如果您都准备好了，那我们这就准备出发了。”船长说道，“您看，现在风头正好……”

　　马蒂尔没说话，他眼睛依旧直勾勾的，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您没带行李？”船长上下打量了一番马蒂尔，说到。

　　马蒂尔又一次点了点头。

　　看的出来，这位年轻人正深陷于青春时期那特有的烦恼之中。于是船长耸耸肩，收起自己的好意，走开了。

　　“啊！殿下，您也不带行李吗？”船长又一次开口说道。

　　“我不需要带什么，先生。”马蒂尔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感觉有点熟悉，可是他想不起来这声音是谁的了。

　　“您不需要？”等到起了风，下了雨，遇上肮脏的小旅店，您就知道需要带些什么了。”船长笑呵呵的说到。

　　马蒂尔脑袋中的思绪昏沉沉的转动着，然后他想起来了，在他身后被船长同样称做殿下的人是夸法儿家的慕丝尔。而与此同时，慕丝尔正红着脸，低着头看着揶揄她的船长。那样子就像是一个胆小却又不巧做错了事情的乖孩子。

　　马蒂尔依旧窝着身体，依旧舒服的趴在船舷上。他既不关心自己需不需要带行李，也不关心是谁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现在没什么能打扰他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了。

　　船长向慕丝尔也同样提醒了一下开船的时间，便走开了。

　　“马蒂尔，我可以站在这里吗？”就在马蒂尔处于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一个委委屈屈的声音传在自己的耳朵里。于是马蒂尔懒洋洋的从船舷上爬起来，转过身。

　　“您就站在这儿好了，殿下，没人会限制您的任何自由。”

　　马蒂尔一只胳膊依在船舷上，冷冷的看着慕丝尔。直到把她看的惊慌失措起来，不自觉的把头低了下去。

　　“马蒂尔，我请求您……”一阵尴尬的沉默以后，慕丝尔终于开口说道。她的声音是柔弱的，委屈的，只有当人狠下心决意无论如何也要实现自己的愿望的时候，才会发出如此谦卑的声音。

　　“你在请求我把你带到地狱里去。”马蒂尔向慕丝尔侧侧身，一条胳膊仍旧撑着船舷，淡淡的说道。“听我说，慕丝尔，有些事情你不必了解的那么清楚。你只要听我的，现在下船去，然后找那个不顾别人死活的该死的……他叫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那个好心肠的库珀，你对他说，你现在改变主意了，让他用马车把你送回去……那么你会发现，你为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慕丝尔低下头，兜帽现在把她整个脸都盖住了，可是马蒂尔听到了从那里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见鬼！”马蒂尔不满的叫起来“我要提醒你，我不是休斯。而且我对女人的哭声没有特殊的感情！”

　　“我不是要你可怜我！”慕丝尔强忍住哭，用哆哆嗦嗦的声音说到，“我只是在请求你帮帮我，以我们天界同胞的名义。可是你为什么这么不耐烦？！……”

　　“我不耐烦？”马蒂尔耸耸肩，他转过身去好像自言自语一般消沉的说到“我真的变得不耐烦了吗？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没错，我不是汉娜，更不是伊莲娜，可是就因为我不美，没人关注。难道我就不配受人尊重吗？”

　　“停下吧。”马蒂尔这回是真的不耐烦了，他眉头皱起来“你清醒点吧，慕丝尔，没人在乎你是谁！就算是你说的那些姑娘们一起在我面前跳滑稽的队列舞，我也不在乎！”

　　慕丝尔的脸白了，她低下头又一次嘤嘤地哭起来。

　　马蒂尔厌恶的皱起眉头想就此走开，可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哦，我知道了，原来您说的是这个。”马蒂尔突然一脸轻薄的笑起来。

　　慕丝尔愣住了，她不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爱情啊！您可别告诉我，您费了这么大劲从家里偷跑出来还另有所图。”马蒂尔的笑容变甜了。

　　马蒂尔这赤裸裸的调侃让慕丝尔忘记了哭泣，她的脸一下子变得像是一张红绸布了。

　　“别不好意思。”马蒂尔说到“这是每个人应有的权利，谁也无权干涉……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慕丝尔低着头，两只手垂在裙摆下面不安的绞动起来。

　　“知道吗，慕丝尔。自有爱情以来，为了彰显它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上天从一开始就赋予了它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盲目。”马蒂尔笑着下去。“……比如说，爱情于您来说，恰似这世界上最坚定的意志，任谁也无权干涉。所以，除了坚信自己的爱情必将永世不朽之外，至于其他的……比如说，到底您爱的人是不是也同样爱您，又比如说，您的爱情会不会给您的家族的徽章上添上一层异样的光彩，或者说势必还有不少闲着没事的人正在操心这艘由爱情的碎块拼成的巨轮最终将会把您送到哪里去……这些您都考虑过吗？显然您从没考虑过。不过也是，在爱情的名义下您又何必操这份闲心……就让这一切都见它的鬼去吧！”

　　慕丝尔呆住了，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接着一圈泪光在她眼眶里滚动起来。慕丝尔呆呆的看了马蒂尔半响，突然间她“哇”的一声，捂着脸跑回自己的舱房里去了。

　　“真是活见鬼！”马蒂尔眼看着慕丝尔惊慌失措的跑开，皱起眉头喃喃的咒骂着“在这样的世道！居然还有人在关心爱情？！难道这些傻瓜不知道我们的天界已经堕落了，而这个世界正在垮塌吗？我们的圣洁已经没有了，我们的名誉正在遭受玷污，很快那些凡人也要向我们吐口水了！可是看看吧！看看吧！看看这些愚蠢的小姐们现在想的都还是些个什么？是伟大而不朽的爱情！”

　　马蒂尔激动的咒骂着，可是他的身体却矮了下去，最后在船舷下面缩成了一团。接着他撕扯起自己的头发来了。“干得好！”马蒂尔嘶哑的叫嚣起来“马蒂尔！你干得好极了！你自己也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样的本事吧？！……我们都知道你是遇上了点不痛快，心情不好嘛！于是你就向这个毫无恶意的姑娘滥发怨恨……而你是明白的，你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你比这个傻头傻脑的姑娘高明，或者干脆说你并不是本来就有教训她的资格。你之所以敢这么干，只不过是因为她好欺负罢了！……好吧，该死的马蒂尔，你告诉我，现在你痛痛快快地欺负了她，欺负了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女子，现在你满意了吗？你愉快了吗？你的痛苦缓解了吗？……或者你仍嫌不够？！那好吧，现在趁她还没走下这艘该死的船，你去找她吧。就凭着她那副受气包的德行，你可以再好好欺负她一回，用你的真知灼见再好好的开导开导她那副榆木脑袋！如果你对这一切还不满意，那就请再继续好了，直到这个姑娘的不幸彻底的缓解了你那该死的痛苦为止……去吧！无所顾忌的马蒂尔，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不动？难道有什么东西让你感到羞愧了？不，马蒂尔，别不好意思，我们都很清楚，你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害臊的时候……你永远是不会难为情的……我的天啊！”

　　马蒂尔任由那声音在自己耳边恶毒的嘶叫。在船舷下的角落里，他抱着头，哭了。

　　夜里起了风，水手们迎着风拉满风帆，于是这条不大不小的商船就轻快的在平滑的海面上滑行起来。

　　马蒂尔来到慕丝尔的客舱门前，他嗽嗽喉咙，算是一个尴尬的招呼。门缝里透出橘黄的微光，可见舱房里的旅客还没安歇。可是门里面并没有任何的回应传出来。

　　“希望你还没休息。”马蒂尔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尴尬声音说道“慕丝尔……你不会已经躺下来了吧？”

　　马蒂尔说着话，一只手不自觉的扶在了门上，让他意外的是，门在里面并没有上闩。他轻轻一推，门开了。

　　慕丝尔坐在舱房里的床边上，房间狭窄而逼仄，一张不大的床靠在舱房的一侧，几乎就把这间舱房占去了一半。一盏油灯放在她身边的的一张小桌子上，一团柔软的好似棉团的烛火微微的摇曳着。这间房间里的房客看见马蒂尔推开门，于是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马蒂尔站在门口，他耸耸肩“您看，我今天对您有点那个……好吧，我向您道歉好了……以诚挚的名义。”

　　慕丝尔依旧一副冷冷的模样，她僵硬的扭着头，保持着一副别扭的抗拒模样。

　　马蒂尔吁出一口气，“您生气是应该的，我向您大吼大叫，也许您觉得我像是个疯子。”

　　“您大可不必如此的低声下气。”慕丝尔冷冷的说到，“您的话显然都很有道理。”

　　“啊！你果然还是在生气。”马蒂尔苦笑起来。“那好吧，我现在就站在这儿，您尽可以为自己讨还公道了。”

　　“没什么您所说的公道需要讨还。”慕丝尔平静的说到“不过，马蒂尔殿下，您说的也没错，我是在生气！……”慕丝尔突然睁圆了双眼，她挺直着腰身，握的紧紧的双手僵硬的放在自己的腿上，“我生气，我生气我自己是那么的愚蠢！竟然不知道他从来就没爱过我！而且我还在生气我不顾家族的名誉干出这么羞耻的事情！……”慕丝尔的声音变得哆嗦起来，她的眼睛变红了。

　　马蒂尔叹息起来，“慕丝尔，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冒犯了你……”

　　“您不必再解释了。我倒还要感谢您才对，毕竟您的话点醒了我。”

　　“可是你并没有就这么下船去。”马蒂尔淡淡的说道。

　　慕丝尔看向马蒂尔，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副惊慌的模样来，那是一个人因为自己内心最隐秘的东西被人窥探到了而产生的不安。可是很快她皱起了眉头，又一次把头扭开了。

　　“慕丝尔，这是荒唐的。”马蒂尔苦笑起来，“虽然你现在的意志是坚定的，这我看出来了，可是你的坚持不会有任何结果。”

　　“您在提醒我他并不爱我，是吧？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这些话你之前已经说过了。”慕丝尔冷冷的说到。

　　“我无意揣测你们的关系。我没那个兴致。”马蒂尔说到“我只是想告诉你，对于那个休斯来说，他这辈子是再也不可能被赦免了。说的简单点，他怕是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回到天界了。”

　　慕丝尔冷笑起来，她眼睛盯住马蒂尔，用异常平静的声音说道“您以为我是个整天就知道做白日梦的傻女孩吗？难道我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境地？……”慕丝尔这句话刚一说完，一滴泪珠从她眼眶里掉了出来，滑过她那冷冷的脸庞，滚落在她的衣襟上，“这多可笑！”慕丝尔冷笑起来“他刚被主神宣布贬出天界，妈妈就立刻开始四处否认我们之前和休斯家的任何关系。德敏叔叔当着我们的面对父亲说，他休斯不过是个居心叵测的坏蛋，而他伪装出来的样子让他看走了眼。就连他从前卫队里的战友都否认和他曾经是朋友了……马蒂尔，原谅我的自作多情吧！当我看到这一切，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是就算那么难熬的时候，我也获得过宝贵的安慰。就在所有人都认定他是我们天界的叛徒的时候，伊莲娜竟然为了他一个人跑到了凡间。你也许不能明白，当我知道她偷跑出天界以后，我是多么的感激她，我夜夜为他们祈祷，希望她真的能找到他，在他这最黑暗的时候给他带去安慰。我幻想着他们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幸福的生活着，那里也许没有舞会，没有华丽的住宅，甚至得不到富裕的生活，但是他们至少拥有了彼此。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成了真，那这不仅是命运给他们的恩赐，也是命运能给予给我的这一生最大的安慰了……”

　　“可是他们还让你失望了？”马蒂尔淡淡的说道。

　　“是命运让我失望了！”慕丝尔趁着马蒂尔还没抬起头看她，快速的把脸上的泪痕擦掉了。

　　“爱情能拯救一切。你们这些女孩子都是这么想的吗？”马蒂尔苦笑起来。

　　“难道不是这样吗？！”慕丝尔瞪着眼睛，用凌厉的眼神看着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

　　“那么等到爱情消失以后呢？那些曾经被拯救的一切还能继续完美无缺吗？”

　　慕丝尔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纯真的爱情也会有失色的一天。

　　“好吧，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马蒂尔无奈的说道“……可是听我说慕丝尔，你知道这条船会把我们送到哪里去吗？”

　　“卡法。”慕丝尔简短的说到。

　　“哦，恭喜恭喜，去哪儿你还是知道的。好吧，告诉我，你知道卡法在哪里吗？”

　　“东方，黑海的海滨。”

　　“没错，这就是你所知道。书上写的，或者干脆就是从不知道哪个鬼地方打听来的。你所知道的卡法就是这么个……东西——在某地的一个被叫做城市的“东西”，在你眼里，它不会是个糖果盒子一样的形状吧？当然在那个糖果盒子里或许还有一颗被叫做休斯的软糖。可是慕丝尔，我要告诉你，你准备要去的地方和你所想的完全不一样。那并不是你床头的哪个糖果盒子，那里是地狱！在那里，没人会因为你是个天神就会优待你，那城市已经破败到了快咽气的地步。那里的人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已经没有了对我们天界的虔诚和敬畏。不仅如此，你可能发现自己连必要的饮食居所都找不到，更不要说是去找那个该死的休斯了！”

　　“马蒂尔殿下，虽然我是个女人，但是并没有愚蠢到不知死活的地步。”慕丝尔这时候平静下来了，“我知道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我也从没有幻想过卡法城现在还是天天都在举行宴会。如果你想问我对那里知道多少，那么我至少可以回答你，我还知道正是我们天界的冷漠才导致了那座城的不幸。……另外，我也很清楚，像我这一样的一个女子，是不会方便在一个混乱的地方随意行动的。所以……”突然间，慕丝尔脸红了起来，她用压抑着的声音说到“马蒂尔，哪怕就说一句话，如果他嫌弃我，我马上就走！”

　　“不知所谓！”马蒂尔嘀咕了一句，他抬头看看她，接着说到“其他人逃出来我倒不奇怪，看见您也能溜出来我真的有点意外，您不会是拿着正经文书出城的吧？”

　　慕丝尔用故意漫不经心的样子擦了擦眼角，她感觉自己平静了不少，“托您的福，您出城的时候场面很大，就像宫里在办露天的舞会。我趁机溜出来并不费力。”

　　“您不会是临时起意的吧？难道就连你在当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被赦免是天界的大喜事。”慕丝尔平静的说到“不要说是我，连我们家里的厨娘都在谈论这件稀奇事。”

　　马蒂尔脸红了，他感觉自己又一次要恼火起来了。泰瑞尔不仅在他头上强加了这样的耻辱，而且还在第一时间广为传播。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他们这前一天还是死敌的两个家族已经彻底和解了。而他马蒂尔就更糟！他现在和泰瑞尔显然已经是一伙的了！如果他就此屈服，那么他这辈子翻不了身了！

　　“马蒂尔殿下，您不必担心我是逃出来的。毕竟这种事情在天界都快成了传统了。”

　　马蒂尔抬眼看看他眼前的这位姑娘，她不美，也说不上温柔有趣。可是她显然并不愚蠢，而且情感坚毅。至少这时候是这样。

　　“好吧，我答应你……”一阵沉默之后，马蒂尔叹息般的说到。

　　马蒂尔这透着无限疲惫和无奈的话语刚落信，顷刻之间，在慕丝尔的脸上一层一层的渐渐绽放开一副明媚而欢欣的笑容，就是这由内心深处涌现而出的欣喜，把这个平淡无奇的女孩子在片刻间变得甜美起来。甚至可以说，这样的欣喜让她在一瞬间里竟然变得光彩照人了。

　　这是慕斯尔的第二个胜利。她先是在自己兄弟的帮助下成功的逃离了天界，现在又顺利的找到了继续向前的帮手，显而易见的，不久以后她就能见到自己的休斯了……

　　马蒂尔侧眼看了慕丝尔一眼，然后他僵硬的把头扭到一旁去了。多久了，他看到的不是一本正经的蝇营狗苟，就是因为不幸和悲伤引发的阴郁和哭泣。而现在，却有一个姑娘用一副真诚的笑脸在对他表示着自己最为诚挚的谢意。好似日久不见的太阳又一次冲破了云际。缓缓而来的温暖潮水般的浸润起他那阴郁的心房。

　　“没错，这世界上总得留点希望。”马蒂尔暗自想到“哪怕是最为渺茫的，最荒唐的……甚至是受人揶揄耻笑的……但愿命运不要待她像对我一样那么无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