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82、是什么让岁月忘记了你（01）

　　在胡克尔议员那宏伟府邸的前厅，胡克尔夫人脸色煞白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现在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可是同样让人感到绝望的恐惧正在无情的折磨着她，她睁着惊恐的双眼，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紧咬着牙关，浑身颤抖着，她在等待着，好像会有什么不可避免的不幸将要发生似的。

　　这时候，门外响起轻轻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胡克尔夫人感到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下来了，在一片寂静之中，她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在门外，那里传来一阵小声的耳语。当她意识到这一切并非是出自于她的幻觉的时候，她猛然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向大门方向扑过去。

　　克鲁尔正在和门口的一个侍从在交代着什么，这时候大门猛然被推开了，一道亮光射到他的脸上，他眯起眼睛看见一片光亮之中，胡克尔夫人正瞪大了眼睛在满面惊恐的看着他。

　　“去吧，告诉他们，我很快就来。”克鲁尔把那个侍从打发走，转身走近胡克尔夫人，他伸出手轻轻的把大门关上“听我说，洛丽，我得马上走。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我是走路来的，因为……”

　　“告诉我！告诉我！”胡克尔夫人抱住克鲁尔的胳膊歇斯底里的叫起来。

　　“嘘……”克鲁尔用一根手指轻轻捂在对方的嘴唇上“洛丽，镇定一点，是好消息……”

　　克鲁尔感到对方握着自己双臂的手握紧了，他甚至感到了疼痛，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样的手劲似乎大的夸张了一点。

　　克鲁尔把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松下来，“洛丽，放松一点，是主神亲口对我说的……”

　　胡克尔夫人抽抽泣泣起来“克鲁尔，这是真的吗？你是说，陛下真的赦免了马蒂尔？”

　　克鲁尔的脸沉下来，可是黑暗中，胡克尔夫人什么也看不见。

　　“不，主神没说过这些，洛丽，可是，请感恩吧！马蒂尔不会被判处死罪，但是他并没有被赦免……”

　　“啊！不！”胡克尔夫人大哭起来。

　　克鲁尔把她拉到角落里，“镇定，洛丽，你想把你的儿子害死吗？！”

　　对方的恐吓让胡克尔夫人闭上了嘴巴，可是她喘不过气来，一声接一声压不住的吭哧声咳咳的不停从她紧闭的嘴巴里向外喷出来。

　　“听我说，洛丽，马蒂尔不会被赦免，可是他至少不会被判处死刑了。”

　　胡克尔夫人痛苦的摇着头，“克鲁尔，求求你，求求你赦免他吧……他是个好孩子，现在胡克尔已经不在了……除了马蒂尔，我什么也没有了，不要把他再夺走了……”

　　克鲁尔感到一阵心痛，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伤感个人感情得时候，他沉声说道 “清醒一点，洛丽，我不是主神……你知道的，现在我们家族已经得到了赦免，马蒂尔也没有被判死罪，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克鲁尔，我求你……”胡克尔夫人已经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了，她泪流满面，只是不住的哀求着。

　　克鲁尔看不到对方的脸，可是他依然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这个不幸女人的伤痛，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突然间，克鲁尔有股冲动，他要把一切都告诉她，只要能让她停止伤心，他什么都再也顾不得了。可是就在他张开自己的嘴唇的那一刻，他又一次狠下了心肠。“不能这样！我不能图一时痛快，把这一切都搞砸了，让她伤心去吧！让她狠狠的伤心去吧！此刻她再怎么痛苦，也比让她在不幸的结局面前完全绝望要好！”

　　“洛丽，我要走了。希望没人看到我来过你这里。相信我，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总是相信我的，是不是？”

　　胡克尔夫人看见他的双眼在一片漆黑中闪闪发亮，她忍住哭泣，用力的点点头。

　　克鲁尔叹息了一声，他转过身，向门廊下的台阶走去。就在这时，胡克尔夫人突然扑上来，在身后抱住了他“克鲁尔，答应我，你一定要让他好好的，你会好好的把他带回来的！”

　　克鲁尔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在二十多年后，他感觉自己又一次置身于那个遥远而炎热的午后——与那时几乎一模一样，一股奇怪的感觉吞噬了他的整个身心，他的心融化了。

　　在一处府邸的一间密室里，几个男人已经等待多时了。他们或坐或站，都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在这些人中间，一个人正满脸焦躁的从一处墙角走到另一处墙角。他不停的来回走着，惹得其他人愈发烦躁起来，都气鼓鼓的对他瞪起了眼睛。在这紧张而乏味的气氛中，这几个人间或互相对望一眼，接着就是又是叹气,沉默,走来走去。在这漫长而不安的等待之后，突然间，密室的大门终于轻轻的开了窄窄的一道隙缝。所有人都转过头，一起望向大门方向，在那里，他们看到克鲁尔站在了门口。

　　克鲁尔把房门打开一点，侧身蹩进来，他转身看了看门外的动静，才把门又一次关上了。克鲁尔把房间里的人逐个看了一遍，然后对其中一个人说到，“接我的人可靠吗？”

　　“他是我们家多年的老仆人了。如果他都靠不住……”这里的主人，沃克尔议员说道。

　　“好吧，现在也没时间挑剔了。”克鲁尔向房间里的人又扫视了一遍，接着说道“各位，你们应该都很清楚，在这时候，如果主神知道有一群人在背着他密谋，哪怕这群人不过是在背地里为他祈福罢了……那么将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其他人用冷峻的目光看着克鲁尔，都是一言不发。他们的态度是模糊的，他们皱着眉头，脸上是恐惧和愤怒交织的复杂表情，没人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出现在这个该死的密室里，可是一股未知的力量却还是把他们召集在了一起。

　　“密谋？活见鬼！在他眼里，只要有人聚在一起就算是密谋了吗？可是请问，我们究竟在密谋什么呢！”一个人用愤愤不平的口气说到。“我倒奇怪了！现在我们的死活难道都要全凭某人的一句话了吗？”

　　“您说对了，本蒂尔大人。”克鲁尔对那个愤怒的先生说到“当前的现实恐怕就是如此。”

　　“荒唐！”本蒂尔议员叫起来，“我宁愿去死！”

　　“这个愿望不难实现。”克鲁尔平静的说到。

　　本蒂尔狂怒起来，他向克鲁尔逼近过来，可是当他看到对方那一脸平静背后透出的坚毅，他一下子泄了气。

　　本蒂尔紧紧握着双拳“我们这神圣的天界啊！在我们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本蒂尔大人，留到以后再去感叹吧。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在一旁的沃克尔议员悲愤的说到，接着他转过头“克鲁尔，我只关心一件事。在这里你要诚实得回答大家，泰瑞尔是不是真的赦免了你们家族？”

　　其他人的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就连本蒂尔议员都忘记了愤怒，他们的眼睛一起直勾勾的盯着克鲁尔，等着他开口说话。现在这些人明白了，在这不太平的一天中，他们冒了如此大的风险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解答这个要命的谜题。

　　“名义上是这样。”克鲁尔说到。

　　于是所有人都不满的皱起眉头来。

　　“克鲁尔，你看，这里有两个关键，这关乎你们马加洛蒂家族的命运……当然，这也关乎其他所有人的命运。所以请你诚实的回答大家。”沃克尔严肃的问道“第一个问题已经问过了，如果你刚刚并没有用谎言欺骗所有人，那说明你并没有被泰瑞尔收买。这一点你能再诚实的确认一下吗？”

　　克鲁尔向沃克尔议员鞠了一躬，“我用誓言保证我句句都是实话。而我自己也不值得泰瑞尔去收买，他现在已经依靠民众获得了绝对的权威，用不着依靠谁也能实现他的任何意愿。”

　　“这真是荒谬！”本蒂尔叫道“民众？他们冲进了皇宫，一门心思的要把他掀翻在地。可是最后却把他泰瑞尔捧上了神坛！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议事会里的那些平民就是答案。”沃克尔议员说到“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些废话的时候，第二个问题。”他接着用严厉的眼神盯住克鲁尔“第二个问题，告诉我，你说的至少在名义上，那是什么意思？”

　　“那意思就是说，他至少确实就是这样说的。”克鲁尔说道“也就是说，如果他改变了主意，或者他心里想的是另一套东西，那就谁也不可能知道了。”

　　克鲁尔面前的人沉默了，他们紧锁着眉头，考量着克鲁尔得话，推测着各种可能。

　　“让我们祈祷吧，希望我带来的就是主神的本意。”克鲁尔无奈的说到“我没法揣测主神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是这样的答复至少比他决议把我们整个家族定罪要好的多吧。”

　　“别安慰自己，克鲁尔。”沃克尔沉声说到“如果他真的是在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那么他现在告诉你赦免的决定就只不过是为了暂时稳住你罢了，那这和已经把你们定罪了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不是把问题复杂化的时候。”克鲁尔说到“如果我们也有可选择的权利，那我倒不介意把问题想的复杂点，可是现在……我提醒大家注意，我们除了哀求他真的开恩放我们一马，我们其他的任何事情也做不了。”

　　“那好吧！我们就赶紧散了回家睡觉去了好了！免得被他老人家抓了现行！……该死的！听天由命吧！”本蒂尔议员忿忿的叫着。

　　其他人垂头丧气起来，虽然没有听到最绝望的消息，可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仍旧是不满意的，从现在开始，他们每天都不得不像走钢丝那样胆战心惊的去生活了。可是，在这样毫无安全和保障的环境下，难道这也算是生活？

　　在知道没有更有价值的消息之后，房间里的人三三两两的直起腰，他们尴尬的互相闪烁着眼神，都是一副准备告辞的样子了。

　　“在各位离开之前，我还有个请求需要大家的帮助。”克鲁尔说到。

　　“事情已经糟到了这样的地步。难道你还在奢望什么吗？”一个人苦笑着说到。

　　“有些事情比我自己的命运更重要，不过各位恐怕并没有兴趣知道。”克鲁尔平静的说到“现在，让我诚心的祈求能得到各位的帮助吧。”

　　“说吧，克鲁尔，因为你的正直和你们家族为我们大家做出的牺牲，我们有义务帮助你……只要不是又一次的……又一次的……你知道的，克鲁尔，那是不现实的。”沃克尔苦笑起来。

　　“不，沃克尔大人。我没有疯狂到那种地步。”克鲁尔说到“我的请求是，请大家帮我把我的侄子救出来，我说的是马蒂尔。”

　　人们愣住了，他们几乎都没听明白对方都在说些什么了。要不是他克鲁尔提到了这个名字，他们几乎要忘记了这个年轻人的存在了。

　　“克鲁尔，忘了马蒂尔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德敏议员说到“他在庭上当众顶撞主神，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还是谋逆的从犯，我看他是没希望了。”

　　“您说的对。德敏大人。”克鲁尔平静的说到“有罪的人必须要受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无论他的罪行是否被披露在众人面前，他的罪是抹不去的。既然您坚信这一点，我建议主神最好重新审视一下胡克尔从前的那些往来书信！”

　　克鲁尔这毫无分寸的话让所有人都向他怒目而视起来。这样的威胁是粗鲁而冒失的，这一点克鲁尔是清清楚楚的，但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那些轻描淡写的敷衍是不会让他感到满意的，他必须让这些该死的自私鬼拿出他们那些仅剩的那一点诚意出来，而用最恶劣的手段逼迫他们，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克鲁尔，你在做一件危险的尝试，也许你自己还没注意到这一点……”德敏议员冷冷的说到。

　　“谢谢您的提醒，德敏大人，不过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克鲁尔从这所密谋的府邸后院走到街道上，四下里依旧一片漆黑，好像这样的夜永远没有个尽头似的。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凭着印象拐过一条街道，在步行了很久之后，他终于来到了一栋建筑的大门前，这栋建筑在黑夜里朦胧的显出他那高大而阴森的轮廓，好像是在准备用自己那恐怖的身形来威吓每一个敢于来到他面前的冒失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