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78、家族的不幸(01)

　　在一处山岗上，洁净的月光好像流水，大地上显出一副静谧的模样，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而美好。休斯和马蒂尔肩并肩站在一起，他们静静的望着远处流动着点点的星火的阿尔比斯村，那是侍卫们依旧在不辞辛劳的在搜捕人犯。

　　“马蒂尔，一切都结束了。”休斯平静的说道“跟我走吧，让我们去东方。”

　　“跟你去东方？”马蒂尔苦笑起来，“为什么呢？难道那里有着什么让我获得救赎的东西吗？休斯，你在怕我再一次的去自投罗网？”

　　“泰瑞尔不会再给你机会了。”休斯叹息着说道。

　　“好吧，让我们去东方……然后呢？”

　　“然后……把从前的一切都忘记掉吧。”

　　“就像你一样？”

　　“马蒂尔，你知道的，无论如何从前的一切再也不会回来了。”

　　“休斯，在这里也许你找到了你需要的东西，可是很抱歉，在这凡间，我什么也没找到。我的幻想是幼稚的。现在我知道了，溺水除了让人恐惧和难受以外，什么有趣的东西也没有。我曾经以为在困难和煎熬的压迫之下，能让我奇迹般地获得像你一样的坚忍和勇气，或者说能实现你身上的那种曾经让我嫉妒的发狂的可以改变一切的狂热！……然后我就会变成我所幻想的那副样子了……不过很显然，事实证明这样的想法仅仅是源于愚蠢的空想。现在我总算是看清楚了，我们的不同并不在于出身，我们的不同仅仅在于你就是你，而我永远是我。我的幻想破灭了，不过这也是好事，毕竟我再也不用继续去犯傻了。休斯，你走吧，你去你的东方，而我，你知道的，我现在只有一条路好走。”

　　休斯转身看着马蒂尔，在月光下，他头一次发现马蒂尔变得憔悴了，他瘦了，他的眼神也收敛了从前那副轻佻而自信的光芒。他的精神耗尽了，希望破灭了，现在的马蒂尔只剩下了一副魁梧的躯壳。休斯默默的看着他，随后他低下了头，叹息了。

　　“希望我这次来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休斯说道。

　　“这是毫无疑问的。”马蒂尔笑起来“毕竟现在还不是不明不白送死的时候。也许总会有那么一天，不过愿我最终能死得其所吧！”

　　突然间，马蒂尔张开双臂抱住了休斯，他抱的是那么的紧，好像要用这样夸张的拥抱向对方诉说自己那不可更改的过去以及不能预知的未来似的。

　　“让我感谢你吧……休斯，我的朋友。”马蒂尔说完这句话，猛然推开了他。转身向山岗下走去。休斯静静的看着马蒂尔的背影渐渐模糊起来，终于消失在了一片月光之中。一股莫名而来的悲哀涌上了他的心头，这样的感触是那么的痛苦而沉重，让这个年轻人不由的心也痛起来了。

　　“马蒂尔，答应我，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休斯眼神空洞的扫过眼前那一片茫茫然的夜色，在心里向他的朋友不断的祝福着。

　　马蒂尔两次在自己身边逃脱，这让泰瑞尔终于感到难堪起来。虽然结局并没有变得更加糟糕，可是他终究面上无光。泰瑞尔带着自己的队伍，带着一无所获的结局完成了自己在凡间的巡游。就在他把一切都抛在脑后的时候，突然一个想法在他心头冒出来，困扰住了他。泰瑞尔突然想起马蒂尔站在自己身前的那副情景，他回忆着马蒂尔说话时那副毅然而决然的神情，还有他那压抑着悲愤故意要显出轻松姿态的腔调。

　　“多让人心痛啊……也许他说的是真心话呢？”泰瑞尔思量着“也许他是想报复我，可是用自己的牺牲挽救他的家族的命运也许对他来说恐怕更重要一点。他父亲的死他是有责任的，他的家族遭到了厄运，他也是有责任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并不愚蠢，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无辜的。或许他并不会任由着自己的性子把一切都搞砸。可是我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哎！这多可惜，本来我有机会弥合曾经的伤口的，可是我又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呢。”

　　天界恢复了往日的欢乐景象，虽然看起来平民在议事厅里有了更多的发言权，而名门望族曾经煊赫一时的权威也有所收敛。不过在这里，日子和从前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也许民众在乎的并不是公平的权益，他们索要的只不过是尊重，哪怕是表面看起来的尊重。现在泰瑞尔把这些民众曾经所诉求的一切都毫不吝啬的赐予到了他们手里，于是每个人都心满意足起来。虽然平民身份的议员数量是那么的少，他们的发言又是那么的人微言轻，可是就是这些平民议员的存在，让每个人都相信，在天界，所有人都终于平等的站在一起了。

　　泰瑞尔一回到天界，立刻从放松的状态中摆脱出来。他通报议会，召集元老，要求属下准备议题。在一通紧锣密鼓的筹备和提案之后，针对泰坦家族的旁支，同样古老而荣耀的马加洛蒂家族谋逆的审议终于被提请了议事。

　　于是整个天界的上层都哀嚎起来，几乎所有的族长和那些热爱宁静生活的太太们轮流来到泰瑞尔的面前，他们跪在他的面前，陈数胡克尔议员的的大逆不道和种种不是，“可是一个人的不幸，并不能株连整个家族呀！”几乎每个告求的人最后都是泪流满面，就连那些平日里和马加洛蒂家族并不密切，甚至有所间隙的那些人也都来了。

　　可是泰瑞尔不为所动，他冷眼看着脚下的那些人的哭诉，最后向他们送上的只有同样一句话“姑息罪恶超出了我的权限，而掩盖罪恶更是对那些清白无辜的人最大的不公。如果马加洛蒂家族确实是像你所说的既清白又无辜，他们只不过是被他们家族中间一个充满野心的人所犯的罪恶连累到罢了。那么我看他们是不会反对上议事会来澄清自己家族的清白的。”

　　于是议事程序这台巨型的机器被隆隆的启动了，就像命运的安排一样，任何既定的安排都不容阻止。在这里，任何个人的意志和诉求都将被它毫无意识的碾个粉碎。法瑞尔再次被选为议事长，但是朗斯拒绝了审议长的职责，审议一个有着久远荣耀历史的家族，这在他看来是不可想象也是无法接受的痛事。他没法想象自己该用怎样的控词去指认马加洛蒂家族是有罪的，不仅他想象不来，甚至他一想到竟然会有人出现在议事厅上，同时大言不惭的控诉这个家族那莫须有的罪责，他就觉得心痛的厉害。

　　“我的天！这样的天界！要让我认不得了！”朗斯痛心的呼喊着，不顾他身后满庭议员长老的挽留，毅然离开了筹备会场。

　　不过就像舞台戏剧一样，该有的角色必然还是要有的，哪怕是一个蹩脚的货色。除非藏在幕后的人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不过很显然，泰瑞尔是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的。

　　晚间的时候，夸法儿议员家的客厅里人头攒动，灯火辉煌。昆迪尔议员太太以庆祝主神泰瑞尔回驾的名义召开了一次家庭私人宴会，虽然主神泰瑞尔是不会参加的，但是他并不介意那些爱戴自己的臣属用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的名声。

　　与夸法儿议员熟络的家族大半都来参加了，宾客们济济一堂，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显然他们都在因为主神重回天界而感到兴高采烈。与所有奢华和繁琐的宴会一样，昆迪尔太太的宴会同样乏味而漫长，而夸法儿依然像从前一样，坐在自己的主位上，任由着自己的太太在桌子上拉着自己的手，等到宴会开始的银铃被轻轻敲响的时候，他就把手从太太手里挣脱出来，他把酒杯举到额头前面，抬着眼睛漠然的看看眼前的满桌宾客。于是所有人的眼睛都一起盯住他，等着这位面目阴郁的主人的祝酒辞。可是夸法儿议员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漠然的看看眼前的那些人和他们模糊的带着各种表情的脸，接着平静的把酒杯凑向自己的嘴唇。于是祝酒结束了，宴会开始了。

　　就在客人们都高高兴兴的用餐的时候，昆迪尔太太却有点心神不宁，她一面应付着宾客的寒暄，一面不住的往长长的餐桌桌尾方向望去，在那里空着两张椅子，而她向管家德克特别吩咐过，这里的每一张座椅都是不允许空着的。

　　“让我们感谢主神泰瑞尔吧。”昆迪尔太太对面的一位太太用充满感动的腔调向她不断的说着。她一面说，一面抖动着自己的睫毛，显然是在酝酿感情。那架势好像如果没人安慰她一下，她很快就会哭出声来似的。

　　“祝福主神泰瑞尔！”昆迪尔太太对那位容易动感情的露娜太太微笑着说。眼睛却仍不由自主的瞟向桌尾。

　　“您知道吗？”露娜太太说道“如果不是我们的主神那种献身精神，也许我们的家园现在已经被那些恶魔占领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昆迪尔太太微笑着说道。她说着话，稍稍侧侧头，向身边的一个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个侍从挺着胸，身姿庄重的走过来，然后向昆迪尔太太深深俯下腰来。

　　“德克搞什么鬼？为什么休谟尔和慕斯尔的的位子都是空的？”昆迪尔太太小声说着。可是她依旧望着她的话伴，满脸都是一副甜蜜的笑靥。

　　“知道吗，夸法儿太太，当然，你不知道，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您知道我在说什么，就是在我们天界最危急的那段日子里，传言说恶魔已经占领了我们脚下的整个世界，凡人全都死光了……”露娜太太用餐巾揩了揩眼角，显然这位敏感的夫人为主神那无畏的神勇和无私的奉献动了情，

　　“太太，休谟尔先生和慕斯尔小姐晚饭前就已经不见了，德克说他报告过您。”

　　“你知道的，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的绝望，可是你并不知道，就是我，我这么个软弱的，没有力量的小妇人，我是多么的坚强啊！我对我家里人说，当然，我也对每一个朋友们说，我对他们说，让那些恶魔来的更猛烈更凶残一点好了，我们的主神早晚会把他们全都消灭光的！”

　　“您是正确的，不过我还是要纠正您，相信我们的主神并不需要什么坚强或者勇气………见鬼，他是给我说过，但是我说的是立刻把他们给我找回来……我说的对吗？露娜太太。”

　　昆迪尔太太身边的侍从脸上显出一抹无奈的神色，可是他很快就把自己的不快遮掩住了，他点点头，向倒着步子向后退去。

　　昆迪尔太太眼睛依然柔和的看着露娜太太，半扭着头嘴里用恨恨的声调轻声说道“我再说一遍，把他们给我找回来！”

　　“啊！”露娜太太惊讶起来“夸法儿太太，您的话让我多么惭愧啊！”

　　“您不必为此惭愧。”昆迪尔太太笑着说“说起来，在主神面前，我们都是惭愧的。”

　　饭桌上气氛热烈，主宾双方都沉浸在欢乐和幸福之中。可是对夸法儿议员来说，显然吃东西比交谈更能让他觉得满意。他埋头大嚼自己餐盘里已经堆成一堆的乱七八糟的各种食物，用一副决然的态度拼命要把它们都装到自己胃里去。他吃的是那么专注，头也不抬一下，以至于客人们连向他行注目礼来祝酒的机会都捞不到一次。

　　“我亲爱的，您的胃口还是那么的好！”昆迪尔太太微笑着对自己丈夫说道“不过你最好慢一点，吃的太快会让你的胃又痛的……”

　　夸法儿议员停下来，他费力的歪歪身子，用晦暗的眼神向身边一个侍从看看。于是那个侍从立刻跨上一步，绷紧双臂，把夸法儿议员连同他身下的靠椅一起从餐桌下缓慢而平稳的搬动出来，他的动作娴熟，从容不迫，显然这样的工作他是早就干熟了的。

　　“去透透气吧！”昆迪尔太太冲着自己丈夫的背后高兴的说着。夸法儿议员没回头，径直走出了餐厅大门。

　　这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大厅的门口，那是慕斯尔回来了。慕斯尔满脸涨的通红，一副紧张又兴奋的模样。这样激动的情绪在这位一向文雅的小姐身上是不多见的。慕斯尔站在大厅门口，有意停下脚步来，调匀了一番呼吸。显然这个没什么生活经验的小姐正在极力隐瞒着什么事情。当慕斯尔看到自己的母亲正一脸怒容的盯着她看时，她脸上那副抑制不住的兴奋劲不见了，面色瞬间变得惶恐起来。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慕斯尔迈动脚步向自己的母亲走去。

　　“晚上好，母亲”慕斯尔一脸平静的对昆迪尔太太问候道。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昆迪尔小声的，却异常严厉的说道。

　　“我在安娜家里，我忘记了时间”

　　“我会去核实的！慕斯尔，现在你还有机会说实话……”

　　就在这时候，门口侍从一声通报“茉莉太太，伊莲娜小姐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