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48、我的娘娘，你究竟是谁啊？(01)

　　车夫毫不留情的鞭打着已经用尽了全力的马匹，于是这辆三套马车在驿道上就像疯也似的狂奔起来。在马车里安坐着人是德鲁宗主教，他从半夜里启程，每过一处驿站就吩咐车夫换一次马匹，那架势显然是出了什么万分危机的事情了。

　　连续的几个日夜不休的赶路之后，德鲁宗主教终于来到了阿尔卑斯山，他顾不得礼节，刚一到山脚下立刻换上单骑的马匹独自一人向峰顶的天界赶去。

　　泰瑞尔得知德鲁宗主教突然来访，不由的感到惊讶。三年过去了，这还是他德鲁第一次来访，而在这之前，德鲁宗主教一直是用书信的方式向他禀告各种事务，以及恳请种种帮助的。可是现在他却自己来了，虽然他仍旧是一副同以往并无不同的沉稳模样，但是泰瑞尔还是能察觉到对方这次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陛下，请原谅我如此贸然的打扰您。”德鲁宗主教向走进会客厅的泰瑞尔说道。

　　“德鲁，我已经给予了你我能做到的全部帮助。不过还是请说吧，难道你们现在又遇到了什么非得你亲自来访才能说清楚的严峻危机吗？”

　　“陛下，承蒙您得关切，虽然我们一向都深陷于命悬一线的命运之中，这是我们固有的苦难命运啊！虽然不值得抱怨，但是我们相信，在您的庇护之下，我们终将获救……不过这次贸然打扰，并非因为我们又一次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而是因为我无意中得到一个关于天界的消息。我意识到自己有义务必须尽快向您告知这一切”

　　“哦？德鲁，关于我们天界的消息？难道有什么关于我们天界的事情不应该由我们在凡间的侍卫传报，而必须烦劳你才行吗？告诉我，是怎样重要的消息非要你亲自来找我？”

　　“陛下，恕我唐突，这消息……是关于安达利尔殿下的。”德鲁的话刚说完，泰瑞尔的脸色就变了。

　　整整一年了，这还是泰瑞尔第一次听到关于安达利尔的消息。天界早已放弃了寻找他们的这位公主。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自从她在阿□□翁附近失踪以后，没有人再得到过她的任何消息，所有的人都尽了力，凡间的各色人等被要求不惜代价的去寻找她，而天界的侍卫们几乎踏遍了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安达利尔就像凭空消失一样，再也不知所踪了。在泰瑞尔心里，这个不幸的侄女已经成为了过去。不过他的惋惜之情并不沉重，仔细想来，安达利尔就这样消失了，也许对所有人来说，也不啻于是一件好事。正是她的不幸，让人们对她的愤怒和鄙视变成了惋惜和愧疚，天界的民众开始反省自己从前对这位无助的公主表现的是不是过于刻薄了，流言和背后的谩骂指责渐渐平息了，如果安达利尔有幸能知晓在自己家乡发生的这一切，那她势必也不必再为自己的名誉受损而感到任何的痛苦了。

　　安达利尔的消失真可谓是一了百了。现在的天界已经开始逐渐习惯了没有她存在的日子了，如果不是因为回忆的缘故，这位公主几乎就像从来不曾在天界出现过一样了。至于她的至亲衣卒尔的伤痛，那是没有人关心的，如果有人得知他常常因为思念自己的女儿而彻夜难眠，恐怕还要收获不少人的拍手叫好呢。

　　“德鲁，请谨慎你的言辞。”泰瑞尔严厉的说道。“虚幻的希望是有害的，它只会扰乱我们的心智，助长不必要的隐患的发生。当出现这样的隐患的时候，那么离灾祸也就不远了，德鲁，你清楚我在说的是什么吗？”

　　德鲁深深的一躬到底，“陛下，我深知妄言之辞的害处，也深知自己的责任。不过既然我发誓要为天界奉献一切，那我就不能不将这样的消息禀告于您。”

　　泰瑞尔盯着他的老仆人看了好一会，于是他说道“说吧，德鲁，你是忠诚的。如果是你要告诉我什么，那么我是没有理由相信这消息是值得怀疑的。”

　　“陛下，安达利尔陛下的手镯被我找到了。”德鲁的话刚一说完，泰瑞尔立刻就从自己的座椅上站了起来。他向德鲁逼近一步，沉声说道“那不可能！德鲁，这是个阴谋！你是说有人从我们天界把手镯偷走了吗？我现在就可以让人去查看一下！”

　　“陛下，您误会了。”德鲁说道“我说的安达利尔的手镯，指的就是她自己的那一枚。而不是为了让安达利尔陛下脱难而临时打造的那一枚。”

　　“这怎么可能！”泰瑞尔愤怒的说道，“那手镯不是已经遗失了吗？”

　　“陛下，这是我们的疏忽。您忘了，当朗斯大人提出派人去找手镯的时候，我拿出一枚手镯证明了朗斯大人不过是受到了蒙骗。同时您还下令追回了那队去肯特深林寻找手镯的卫队，于是事情结束了。至于那枚遗失的手镯，显然已经没人再关心它是否真的存在了。可是现在，这枚手镯又一次出现了。”

　　“你把它带来了？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泰瑞尔皱着眉头问道。他隐隐开始感觉事情变得不妙了。

　　“不，陛下，这手镯现在还不在我的手里。我是在一个平民那里见到它的，这个平民是一个冒名安达利尔的行骗者，这类人在凡间很多，他们冒充王公贵族们骗取一点点的财物籍以谋生，他们都是些无害的小人物。本来我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冒名者的，就像我说的，她本是无益无害的一个人。但是当我得到一个消息，是关于这个凡人竟然曾经在一场劫难中从一个恶魔手里逃脱了出来，这使得我开始注意到她的存在了，很明显她一定与恶魔达成了某种协议才籍以生还。而让我对她不得不加以留意的真正原因是，放她逃生的那个恶魔就是我向您禀告过的那个外来者。”

　　“是她？”泰瑞尔说道“那个没人知道来历的恶魔？”

　　“正是她，陛下。”德鲁说道“就像我之前向您禀告的，这个恶魔不知道从哪里而来。我们也不知道她来我们的大陆想干什么。她显然并不从属于墨菲斯托，也并非受到巴尔的控制，她在各地游走，到处制造祸端，她不仅袭击了南特和它附近的乡村，而且在一个城堡里，她残忍的屠杀了一个无辜领主的整个家族。可是她却在那里放过了那个冒名顶替者。”

　　“冒充安达利尔的那个骗子？”

　　“是的，陛下，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这样奇怪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对那个恶魔和这个竟然在恶魔手下得以逃生的骗子施加必要得关注了。于是我找到那个骗子，想从她那里打听出来这个恶魔的底细。可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陛下，我也不敢相信，就在我盘问她的时候，那个骗子把那个手镯交给了我，并且告诉我，这是那个恶魔送给她的。”

　　泰瑞尔这时候坐回了椅子上，他的心情变得平和了起来，“德鲁，你所说的这一切什么也说明不了。一个骗子，一个恶魔，加上一个手镯，这能说明什么呢？你告诉我这与安达有关，可是我完全看不出来。”

　　德鲁默然了，泰瑞尔说的没错，除了这只手镯确实是安达利尔的饰物，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能证明这一切与安达利尔有任何的关系。现在除了各种无根据的胡乱猜测，没人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是什么。或者在这一切的背后，其实根本什么也没有。

　　“德鲁，我感谢你的忠诚，也感谢你对天界的关切，可是你应该明白，安达已经成为了过去，虽然承认这一点非常艰难，但是我们不得不需要面对现实。你说那枚手镯现在还不在你的手上？好吧，得到它，然后毁了它，让我们平静的接受这个并不完美的结局吧。我们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德鲁深鞠一躬，“陛下，我完全明白。”

　　“德鲁，回去吧。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没人会知道那个骗子手里的手镯竟然真的是安达的，也没人会相信一个恶魔竟然得到过这枚手镯。既然凡间总是容忍各种奇怪的人的存在，那么我们就不必打扰那个冒名者的生活了，虽然她确实给我们天界造成了一点难堪，不过我想我们的包容心还不至于如此的脆弱。至于那个恶魔，我会派侍卫剿灭她，不是因为她曾经以某种手段拿到了安达的手镯，而是因为她的残暴让人不能容忍，她势必需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下你满意了吗？德鲁？”

　　“陛下，您是最伟大的！”德鲁说着，匍匐在地。

　　泰瑞尔用最粗暴的手段处理了这件事情，这让德鲁并不觉得太过意外。至少他尽到了他的职责，并没有遗漏向天界禀告任何与他们有关的消息。不过事实是很清楚的，整整一年过去了，如果谁还幻想着某一天有谁还能真的找回那位杳无音信的天界公主，那么他不是过于愚蠢，就是因为过于炽热的情感烧坏了他的理智。

　　不过很显然，这样的人总是存在的。有些人习惯于面对现实，而另一些出于偏执和不成熟却总是不肯放弃幻想。

　　马蒂尔在巴黎岛已经待的彻底厌倦了，他每天除了骑马到处闲逛就再也没事可做了，不要说他现在进不得宫，就算是他能像以往那样贵为腓力陛下的座上宾，他也对这个地方丝毫提不起兴趣了。可是他依然还不能走，在德鲁大人那貌似恳请，实则是命令的要求下，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在这个无趣的地方继续待下去。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的耐心终于也快要耗尽了，毕竟他不是修斯，用不着时刻提醒自己身上总是背负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

　　马蒂尔骑着马在城外驰骋了一番，等到他回到自己的寓所，他依旧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他跳下马，把缰绳丢给向他迎上来的仆役。一副气闷的样子跳上前厅的台阶，他已经打好了主意，明天一早就走，至于去哪里，他还没有想好。“反正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马蒂尔气恼的想着。

　　马蒂尔穿过房间的前厅，几个跨步跃上二楼，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送热水过来。”马蒂尔向身后喊了一声，然后径自推门进了房间。

　　他的脚刚一跨进门就愣在了当地，他看见一个陌生人深深的弓着腰坐在他窗前的书桌前。那人听到开门声，于是抬起头向他看过来。现在马蒂尔认出他来了，这人是克劳迪奥。

　　“哦！好朋友，我以为你已经回肯特森林去了。”马蒂尔笑着说，他走进房间，反手把门锁上了。

　　“你知道我不会回去的。”克劳迪奥站了起来，向马蒂尔走近一步。

　　“是吗？”马蒂尔说着，走到酒柜前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来一点？”他向克劳迪奥晃晃酒杯。

　　“谢谢，不必了。”克劳迪奥说道。

　　“朋友，你来这里干嘛？”马蒂尔说道“知道吗？这里是个相当无趣的地方，你注意到了吗？就连你们的族裔也受不了这里的庸俗和无趣，已经好几个月了，这座大城没有受到魔类的任何侵犯。我说的都是实话，就连那些散兵游勇都看不见，显然这里的恶俗味道太浓烈了，浓烈到了连你们也忍受不了的程度。抱歉我的话说的如此冒昧，不过这倒是事实，不是吗？”

　　“这里有一个自称是安达利尔的人？”克劳迪奥不理会马蒂尔满口的啰嗦，开口问道。

　　“你说那个冒牌货？是有这么个人。”马蒂尔说道。

　　“你能安排我见见她吗？”

　　“啊哈！”马蒂尔朝天干笑了一声“敢问这位女士到底是哪里来的尊客啊！人人都急着要去见她！”

　　“你能帮我吗？”克劳迪奥低着头，又一次问道。

　　马蒂尔走到窗前，懒洋洋的坐下身来，“我并不介意帮你的忙，不过……我正准备出发离开这里。你看，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其实今天也来得及。”

　　“马蒂尔，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如果真诚的感谢在人们眼里还有那么点价值的话，那我现在就把我这仅有的东西真诚的奉献在你的面前。”

　　马蒂尔皱起眉头，他摆了摆手，“克劳迪奥，抱歉，我已经厌倦了受人使唤了，而且我可以诚实的告诉你，在那个骗子那里你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得不到！虽说你不在乎到处浪费时间，可是我却厌烦透了，没错，厌烦透了。我巴不得现在就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天晓得我干嘛会来到这里！”

　　克劳迪奥低下头沉默了，这是无声的恳请。马蒂尔知道压在他克劳迪奥身上的是怎样的痛苦和重压，才让这个心高气傲的恶魔忍气吞声的摆出这么一副可怜模样。可是他也明白，这样的痛苦他是一辈子也没机会去亲身感受的到的。

　　“别摆出这副德行！”马蒂尔粗鲁的打断自己的遐想，不耐烦的说道“你这样子除了让我觉得讨厌，并不能让我改变任何主意。”

　　克劳迪奥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他咬着嘴唇，显出一副倔强的模样。看到对方这副不肯放弃的模样，马蒂尔不由的泄了气。

　　“真该死！”马蒂尔抱怨道“我真应该早一天就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宫廷里又一次盛大的舞会开幕了，绅士小姐们济济一堂，他们兴高采烈，尽情享受着晚会给他们带来的欢乐。可是在这欢乐的气氛中，那个本名叫做苏菲的冒牌天神只是高高的坐在她座椅上，冷冷的看着眼前喧闹而热烈的会场。绯力六世对这位公主的这副模样感到奇怪，自从那个冒牌的天神见过她以后，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好几天了，她一点笑容也没有，今天的舞会是她特别要求的，可是她却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最后绯力六世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的陛下，您怎么了？您不再喜欢我们为您举办的舞会了吗？”

　　“我很喜欢。”苏菲冷冰冰的说道“不过今天我只想看别人跳舞。”

　　绯力六世耸了耸肩，无可奈何的转过了头去。

　　舞会进行到了一半，苏菲突然站了起来，她冷冰冰的对绯力六世说道，“陛下，我忽然想起来了，今天我不该穿这一身衣服来的，我现在要离开一会去换一套衣服。”

　　绯力六世莫名其妙的看看她的衣服，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是既然安达利尔娘娘认为不合适，那就是不合适了。

　　苏菲没等他发表意见立刻站了起来，绯力六世目送他她离开，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位娘娘为什么会突然变得举止古怪起来。

　　就在这个夜里的同一时刻，在绯力六世宫廷的一处偏僻的走廊上，两个人正在鬼鬼祟祟的向宫廷会场的方向走去。

　　这两个不速之客正是克劳迪奥和马蒂尔。马蒂尔耐不过克劳迪奥的死缠烂打，终于同意带他进宫来找那个冒充安达利尔的女骗子。

　　克劳迪奥跟在马蒂尔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警惕的四处张望。马蒂尔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由的觉得好笑，“不必这样拘谨，这位先生，这里比你在森林里还要安全的多。”

　　“我不是担心自己。”克劳迪奥说道。

　　马蒂尔冷笑了一下，“你也不必担心其他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会来打扰我们，在这里，我比你在你自己家里还要熟的多。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得到这里所有的门。”

　　克劳迪尔僵硬的对他的保证点点头。可是他这副古板的模样让马蒂尔觉得相当无趣，于是他也就不再去理会这个古板的家伙了。两个人绕了个圈子，避开那些有守卫的地方，最后他们来到苏菲所在房间的附近。

　　“你打算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进去呢？还是想像一个做贼的那样偷偷摸摸的摸进安达利尔陛下的闺房？”

　　“她的门口有人吗？”克劳迪奥问道。

　　“哈！看你说的，她在这里可是天界的公主啊！她的房间怎么可能没有人守卫？”

　　“那我们只能从其他地方进去了吧？”克劳迪奥说道。

　　“不是我们，而只是你。”马蒂尔微笑着说道。“我把你送到这里，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你的感谢我已经接受了。好吧！祝你好运。”

　　“不，我的朋友，在我没有见到她以前，请您再留下来一会，如果我见不到她，我可不知道在哪里还能找到她。”

　　“我的天！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要去找这个骗子？就因为她冒充安达利尔？如果所有的骗子都说自己是安达利尔，那你们难道要一个个的都找一遍才甘心吗？”

　　虽然马蒂尔满心不耐烦，可是他仍旧留了下来，他们来到苏菲房间外面的花园里，看到她二楼的房间里亮着灯。而她房间的窗户还大开着。

　　“我们运气不错，这次不用撬窗户了。”马蒂尔说道，于是两个人扒着墙上的隙缝向上爬去，克劳迪奥爬在前面，他手脚敏捷的很快就爬到了窗口，就在他把头探到窗口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身上一阵颤抖，把脑袋又缩了回去。马蒂尔爬上来，看着他一脸惊讶的样子小声问道“怎么？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