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43、若赴死不可避免，那我们应以何之名？

　　“我们得找个地方，这野地里太冷了”凯丽搂着肩，诉苦道。

　　“拿去”哈吉轻佻的将身上的披风划过一道大大的半弧“虽然这丝袍已不再像从前华美，不过请相信我，它依然能让人暖和。”

　　凯丽将披风一档，狠狠地向地上一甩。哈吉又是一阵大笑。

　　“我们先找个附近的村子过夜吧，回肯特可太远了”杰克说道。

　　每个人都听得出来，杰克还是不死心。

　　“也好，等等消息，现在倒也没处可去。”杰玛说道。

　　“我想不明白，安达天使为什么会躲起来？”马丁问。

　　“也许并不是躲起来。”哈吉说道“也许真像那领主讲的，我们只是运气不好”

　　“我们必须找到安达利尔”杰克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消息满天飞，而且，我们不能空手去见凯恩，要是让我再看到他那副哭丧脸，那真让人受不了！”

　　“会找到的，会找到的”杰玛安慰他“我们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安达利尔来这里干什么？”

　　大家都愣住了，他们一路上听到各种消息，把他们引到这偏僻的地方，以前总是跟着打听到的线索走，很少想到为什么会这样，现在碰了壁，很有必要想想为什么会这样了。

　　“凯恩说，去找安达利尔，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杰玛说道“然后……”

　　“然后，我们得到消息，她在大陆上的南方”凯丽说道。

　　“没错，然后就是南特城，所有人都说见到了安达利尔”杰玛说道。

　　“看见了吗？也许他们见到的就是刚才那个自称安达利尔的，一个冒牌货。”哈吉说道。

　　“我不相信，南特的那个商人讲，安达利尔在南特城驱逐了恶魔，这个冒牌货可没这个本事。”杰玛说道。

　　“今天这个冒牌货是谁？”马丁问。

　　“不过是个走江湖的”哈吉说道。

　　“那么一路上，我们得到的有些消息也许都只是这个冒牌的消息？”马丁说道

　　“我们在肯特那里听到的消息一定是这冒牌货的。”杰克说道。

　　“或者说，安达利尔就没来过这里？”马丁说道。

　　“也不一定，我们的路线被一些假的消息混淆了，记得那个夜里跑掉的恶魔吗？他也准备去杰克堡找安达利尔”杰克说。

　　“也许，他得到的也是假消息”杰玛说道。

　　“恶魔的消息来源与我们肯定是不一样的”杰克说“不管怎样，现在没法断定安达利尔准确的消息了。”

　　“那就等吧，”杰玛说道“如果两天没有新消息，我们就回南特，重头找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看来也只好这样。

　　“我们快走吧”凯丽抱怨道“我都要冻僵了”

　　杰克一行来到黑汀村，可是它太小了，没法给他们这么多人提供留宿的地方，杰克一行只好打定主意回肯特去。

　　夜色笼罩了大地，他们在泥泞的路上赶路。这时候身后响起急凑的马蹄声。很快，一个骑着马的人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他和他的马都是一般的惊慌失措。

　　“悲惨的命运啊！恶魔吃掉了杰克全家，天使安达利尔也被咬死了，快逃命吧……”这人停也不停，发狂般的一路呼喊而去。

　　只是片刻的迟疑之后，杰克猛拉轡头，他手上这突然的猛劲几乎将马颈也折断了。受惊了的马匹凄厉一声嘶鸣，随即调转方向，发了疯也似的向原路飞奔起来，而他的同伴也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火把在漆黑的大地划出一道道橙色弧线，他们一路飞奔不停，终于将近夜半时分，这一行人终于赶到杰克城堡。黝黑而巨大的城堡死寂般的沉浸在夜幕里，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巨大的风声来回呼啸。杰克翻身下马，用火把向城堡的大门探过去，火焰被大风吹的变了形，火光和暗影在大门上飘忽不定，门前的吊桥是落下的，一侧大门洞开，一个断了气的侍女血肉模糊的坐在门下，杰克跨过吊桥，将火光靠近她，看见她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大洞，死前惊恐的神情还留在她的脸上。

　　杰克将火把换到左手，拔出背后的斧子护在胸前，矮着身子，一步一挪的走进城堡。他的同伴们紧跟住他，全都刀枪在手，警惕的四下张望。城堡里可以模糊的看到，到处都是侍卫和仆从的尸首，看得出他们都在极度惊恐的瞬间丢了性命。他们看好地形，将城堡仔细搜索起来。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饭厅。那里简直就像一座还没来得及填埋的坟场。污血遍地，到处是横七竖八歪倒的死人，没有幸存者。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餐桌上竟然还有各种残肢，好像恶魔刚用了晚膳。

　　“我喘不过来气了，我们能不能先离开这里”凯丽用衣袖死死掩住口鼻，瓮声瓮气的说道。

　　“先等一等”杰克轻轻说道，他在房间里兜了一圈，仔细查看地上一个个的尸首。

　　最后他们来到城堡中心的天井里，举起火把，环视这在不久之前还是凡间景象的地狱，城堡高高的四壁将他们围起来，风声在天井的顶部呼啸，看到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发现了，他们退到城堡外。现在就连像是个糙汉的杰克也不愿意再待在这里了。

　　他们找到城堡外墙一处稍微背风的地方停下来。 “你们怎么看？”杰玛问道。

　　“怎么看？还能怎样？一群发了疯的恶魔冲进来，把好人杰克一家吞下了肚，这种事不是每天都有么。”哈吉说道。

　　“不是一群”杰克说道。

　　“难道是一支恶魔大军”哈吉哈哈大笑起来。

　　“干这活的，就一个恶魔。”杰克说道。

　　“你可真会说疯话，一个恶魔？干掉整个一个城堡的人，难道是墨菲斯托来了吗，哈哈哈！”哈吉又笑起来。

　　“墨菲斯托不用这么尖利的武器，他习惯空着手。而这里的每个人身上的伤口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一种很细的利剑要了所有人的命，只有少部分人身上有咬痕，而且也是一样的牙印。看得出来，这怪物不是来找晚餐的，他好像就是为了要人命而来，不管怎么说，这祸事一定是一个人干下的。另外，那个杰克，他的头被扭下来了，这恶魔一定有非常大的力气，除了墨菲斯托，我没见过这么大手劲的。”杰克低着头，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说得对，能一个人干出这种事的，我能想到的也只有墨菲斯托，不过我们知道他一直领兵袭击城镇，很少单独出现，也很少到乡下来。”杰玛说道。

　　“那个什么墨菲有餐桌进食的习惯吗？”哈吉笑着说道。

　　“停下，快别说了，我有点想吐。”凯丽弓着腰，难受的按着胸口。

　　“吐吧，吐吧，吐出来能让你舒服点”哈吉笑嘻嘻的说道。

　　凯丽歪着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突然“哇”的一声，真的吐了一地。

　　“见鬼”哈吉没想到真的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惊叫一声，向身后跳步躲开。

　　“天，我感觉好多了！”凯丽弓着腰畅快的叹息起来。她伸手去抓身边人的衣摆，想找块合适的餐巾来擦擦嘴。于是哈吉小心的又离她更远了一点。

　　“可能我们真的见了鬼了，”杰克皱着眉头说道“不可能是墨菲斯托，他看不上这种小地方。但是一个如此强悍的恶魔，来到这么荒僻的地方，就为了屠杀微不足道的杰克一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除非他也是来找安达利尔的。所有人都在找她！可究竟在她背后藏着什么秘密呢？”

　　“我猜凯恩也不知道，他也不过是个传话的”哈吉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我想凯恩也不可能知道这些背地里的事情。他不过是在帮德鲁传话。”杰克说道。

　　大家沉默下来，那个逃命的人说安达利尔也被害了，说的肯定就是那个冒牌货，可实际上城堡里并没有那冒牌货的尸体。领主没能幸免，柔弱的女客却能带着自己的侍女安全逃离，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凌晨时分，杰克一行来到罗格营地——这个经受了血与火考验的地方，虽然它那显赫的名声依然令人侧目，不过在实际上，这里已经破败成了一副名副其实的废墟了。

　　凯恩修士接到消息后来到杰克一行临时居留的帐篷。当他满怀热切的目光遇到杰克那冷冰冰的眼神以后，他就什么都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不由的让他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别这么一副难受劲。”杰克皱着眉头说道。“你给的消息都不对。鬼知道那个叫做安达利尔的家伙在哪里！”

　　“可是，先生，她确实就在那里……”凯恩委屈的说道。

　　“那里！……哪里？！”杰克恼怒的叫起来，“你不能手指一个方向，然后就把后面的狗屁事情都推到别人身上！说吧，你说的“那里”到底在哪？！”

　　“先生，您是知道的。”凯恩哆嗦的说道“安达利尔殿下是在阿尔比城不见的。她孤身一人，不可能离开那里太远……”

　　“长老！那是一年前的事了！而且你得明白她也是长着腿的！她甚至可以给自己找一匹马来！”杰克恨恨的说“我真愚蠢！竟然答应你这样荒唐的事情！”

　　“先生，这不愚蠢，您知道的，只有找到安达利尔，才能让天界……”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杰克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于是凯恩难过的低下了头去。

　　这真是个艰难的时刻，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人类已经陷入了巨大的困境，不仅是像杰克这样的游击队伍，包括那些有组织的领主手下的正规部队。无望的情绪每天都在困扰着他们，现在的恶魔就像风雨一样，他们无所不在，无论你多么努力的去驱逐他们，最后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在做着无用功。

　　也就是在这种绝望的情绪下，很多的游侠小队受到了德鲁的蛊惑。德鲁宗主教派出自己的信使，向每一个领主和那些流浪的游侠宣称，如果能让人类受到救赎也许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帮助天界把他们最珍爱的珍宝，安达利尔找回来。虽然那些市侩的领主们对这样的许诺嗤之以鼻（找人意味着花钱，意味着分散保护自己领地的力量，而且还是在这样的一个困难时期。），可是很多游侠还是受到了他的感召，相信这是人类被得以救赎的最后机会。

　　在凯恩那不着边际的许诺之下，杰克也加入了这样的队伍，可是他越是尽力寻找，就越能感觉到这简直就是的浪费时间和精力的骗局。

　　“长老。”杰克沉住气说道“你得相信我，这确实是件荒唐的事情。莫说我怀疑任谁永远也不会找得到她。就算我们真的找到了她，你相信天界就会为我们去驱逐恶魔？可是你知道的！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抛弃我们了……”

　　“先生，您得有信念，您得相信……”

　　“抱歉，我并不是修士。”杰克平静的说道“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很抱歉。也许其他更有本事的能实现你的愿望，不过那人一定不是我。”

　　杰克说完，他掀开帐篷走了出去，他觉得气闷。在这狭小的帐篷里，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你终于回来了！”

　　杰克听到旁边有人一声喊，他转过身来，看见卡夏正向自己快步走来。她依旧是从前那副打扮，依旧是从前那副愚蠢而乐观的笑脸。除了额头上更多的皱纹，还有衣服上更多的破损，这个倔强的女人几乎没有变化。

　　“见到你真让人高兴。”卡夏走到杰克身边，抱住他那魁梧的身胚，然后用力把他拉低下来，在他鬓角吻了一下。杰克感觉自己脸红了。

　　“没什么可高兴的。”杰克平静的说道“我没能把她找回来。”

　　“别自责，杰克！你会把她找回来的！天界早晚也会拯救我们的。”卡夏笑着对他说道，眼睛里却闪出泪花来。

　　杰克叹息了，“这可真见鬼！就连这个从来都不管不顾的卡夏都要流泪了。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卡夏，你知道的。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恶魔得了势，天神也都没了踪影，而我们……我们都变成烂泥了……”

　　“不，杰克你是错的。”卡夏笑着摇摇头，“你是错的，一时的困境还不足以说明什么……我听见一个声音……”可是卡夏并没有说下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了，怕自己再说下去真的会忍不住流下泪来。

　　“无论怎样！”卡夏昂起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一下，“无论怎样，请在这里休息几天吧，我看出来了，你们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恐怕你们每天都是在野外过夜的吧。”

　　“你知道的，这没什么。”杰克说道，他向罗格营地里望一望，与卡夏一样，这个营地变化也不大。杰克想起他们和墨菲斯托苦斗的那一夜来了。

　　“没人愿意相信，这地方真的会幸存下来，就连休斯大人也不相信，可是你看，“到现在它仍是好好的”。”杰克在心里叹息着。

　　杰克转过头看着卡夏，“卡夏，你是对的。不被人相信的事情并不意味为不会发生，可是告诉我，在这里，你准备坚守到什么时候？”

　　“我？”卡夏笑起来“我会一直坚守下去，或者有一天恶魔真的会被彻底打败，或者有一天罗格营地被彻底的摧毁。你知道的，没它支持着我，我不可能挺得到今天。”

　　杰克点点头，他张开双臂又一次和卡夏紧紧抱在一起。

　　两人久久的抱在一起，好像在互相给予对方坚定信心的力量，又好像在向对方索取虚幻的安慰。终于卡夏推开杰克，她在对方胸口击了一拳。“帮我个忙！”

　　“有工钱吗？”

　　“黑面包算吗？”

　　“我看挺好。”

　　于是两个人嘻嘻笑起来。

　　“听我说，杰克。这不是个太麻烦的事情，不过这对我很重要。如果我不能拯救海伦娜，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在欠汉娜的人情。”

　　“她们是谁？”杰克耸耸肩。

　　“汉娜是南特城主教派来的修院院长，他要汉娜重续莫泰僧院的香火……”

　　“这他妈是胡闹！”杰克愤怒的叫起来。

　　“毫无疑问是这样的。”卡夏苦笑着说道“不过比约主教认定了罗格营地是人们信仰的新圣地了，所以他认为不在这里重塑僧院的光辉那是不可原谅的。于是……”

　　“于是他就找人来送命！”杰克叫起来“那破僧院没有防御，而且恶魔现在不会对僧院和修士身份的人客气了，他疯了吗！你得阻止这样的蠢事！”

　　“我做了，可是没有成功。莫泰僧院的第二次毁灭在你回来之前已经发生了。”卡夏平静的说道。杰克又一次看见她眼睛里噙出泪花来。

　　“我就差没把那些修士修女们绑到罗格营地了。他们不听劝，执意相信依靠信念也能驱逐恶魔。于是没过几天……”卡夏缓了一口气，“这是你上次离开不久后发生的事情。”

　　“这些草菅人命的家伙才是恶魔！”杰克愤愤的说道。

　　“这还不是最糟的。被派来的新院长汉娜院长殉教了，不过她也算是得了其所。可是不幸的是她座下的不少修士和修女却变成了恶魔，我们斩杀了一些，让他们逃跑了一些。可是其中有一个躲藏在莫泰僧院附近的一处墓地里。我得找人帮我这个忙。”

　　“你认识她？下不了手？”杰克说道。

　　“也许吧，我没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卡夏说道，“她曾经是个多么可爱的小姑娘啊，就连她诵经的时候，也满脸都是笑意。知道吗？杰克，那一刻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叫做海伦娜的小修女。我突然觉得，就算是为了她一个人，我们所有的坚持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愚蠢，没想到你还容易伤感的。”杰克苦笑起来。

　　“也许吧，现在她变成恶魔了，我不能让她继续痛苦下去。必须有人拯救她。”

　　卡夏转过身，用下巴指指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人“这是戴夫，他可以给你们做向导。”

　　杰克这时才注意到他们身边一直还站着一个人，他套着一身肮脏的僧袍，一副粗苯的模样，可是他的脸上却显出虔诚的神色。

　　人谦恭的向杰克行了一个礼。“杰克大人，我是戴夫，我可以帮你们找到海伦娜修女。”

　　杰克耸耸肩，“修女？她现在不再是了。”

　　杰克他们出发的时候，起了大风。

　　“起风是好事”戴夫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大风的时候海伦娜的箭就无法射准”。

　　“怎么？一个曾经的修女倒使起弓箭来了？”杰克说道。

　　戴夫露出一副伤神的模样，“现在海伦娜已经完全变了性情，她甚至……”戴夫说不下去了。

　　“你的经验会要了你的命。”杰玛说道，“现在她是恶魔了，你不能指望她还是从前那副修女的模样。”

　　“现在，为了回去的时候你还能和我们在一起，我得教你最基本的防御手段，你愿意学吗？”杰克对戴夫说道。

　　“当然，我愿意听从你的任何指令”戴夫顺从的说道。

　　“集中自己的精神，保持警惕，时刻呆在我的身后。”杰克说道。

　　戴夫怔了一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现在告诉我，那个海伦娜是怎么发的疯？”杰克问道。

　　“哎？这都是命运呀！”戴夫哀叹了一声“我们来了没几天，恶魔就跟着来了。很快我们僧院就被恶魔攻破了，卡夏那时候也来不及赶过来。可是汉娜院长发誓保卫所有人的安全，她带领大家共同抵御恶魔的攻击，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后，汉娜院长终于决定放弃修院，让大家自行逃难。“能逃脱一个也是好的”，她那时就是这样安慰大家的。汉娜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告诉大家如果不想等死，那么只有立刻逃离一条路可走了。她安排了一个计划，吩咐大家该如何逃离。其实大家都知道，修院外面全是饥饿的恶魔，说是逃离，其实不过是听天由命碰一把运气。但是大家这时候已经把意志消耗殆尽了，就算最坏的打算都懒得去理会了。汉娜在做完交代后，她把我们绰号小鸟的修女海伦娜留下来，她对海伦娜说，“我发过誓，永远不背弃自己所信仰的地方，但是我担心自己的灵魂会受到恶魔的玷污”。她恳求海伦娜提前拯救自己，海伦娜跪在她的身前，含着泪，说自己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但是汉娜对她说，拯救别人的灵魂是圣洁的行为，无论如何也不会遭受惩罚，然后她双手紧握海伦娜的双手，用一把匕首刺破了自己的心脏。那天夜里所有人都逃离了僧院，包括我自己，但是我想起来汉娜的尸骨无人收敛，就又悄悄折返回去，当我来到汉娜殉职的后厅，我听到有人在哭，我马上想到，我的天，海伦娜还没走，也许恶魔随时可能进来要了他的命。我正要走上去向她说明情况，这时却听到一个女人开始说话，她的声音很沙哑，腔调怪异，我一听就明白了，恶魔已经进来了，那恶魔讥笑海伦娜受了汉娜的欺骗，说汉娜的灵魂终于升华了，而代价是海伦娜灵魂的堕落。海伦娜咒骂她，抵死不肯承认，于是那恶魔用汉娜的血抹了海伦娜一脸，这下海伦娜崩溃了，她发了狂，开始认为是汉娜欺骗了她，害得她背弃了比生命还宝贵的信仰，落入了堕落的深渊。她开始发誓要报复汉娜，她先是践踏亵渎了汉娜的遗体，然后匍匐在那恶魔脚下，恳求她帮助自己去报复汉娜，也就是帮她去残害汉娜一生所希望庇护的人类。就是这样，她发了疯，从原来的小鸟变成了现在的血鸟。”那汉子说完这段往事后沉默了，看得出这回忆让他心情沉重。

　　“血鸟？”杰玛奇怪的说道。

　　“这里人给她取得新绰号。”戴夫说道。

　　“现在，让我们去拯救这个痛苦的灵魂吧。”杰克默默的说道。

　　莫泰僧院的墓地不大，其实是两个古老的陵寝，他们并排坐落，其中一个破败的墓碑上刻着模糊的墓志铭：“让生者生，让死者安息”。而那两座行将塌陷的地面宫殿见证了他们落成时的风光与奢华。现在，他们被恶魔侵占了，而他的新主人血鸟似乎并不介意他因年久失修而造成的破败，已经心安理得的把此地当做了自己的老巢。或者她依旧舍不得这里。不过这谁知道呢。

　　当他们来到墓地，不等他们进入墓园，一支箭已向杰克他们所在的方向射来。

　　杰克左手一抬，飞箭钉在他的大盾牌上，他用握斧的右手后三根手指利索的将盾牌外侧箭枝折握住断，然后盾牌向外侧一翻，斧背轻磕已穿透盾牌的箭头，那箭头带着剩下的一小截箭杆应声而落。

　　第二枝箭再次射来，箭头包着淡黄色的一团火焰，杰克用盾牌挡住它，不等火焰点燃盾牌，一口向盾牌上依旧燃烧着的火焰上唾去，火焰熄灭了，他再次将箭枝从盾牌上拆下。

　　射箭的箭手一转身躲在一块宽大的墓碑后面。

　　“她动作很快”凯丽说。“不过她的箭枝没什么力道，我想她受邪恶的影响还并不深。”

　　“让我对她喊喊话”戴夫说道，于是他把长矛倚在一棵树干上，用双手在嘴边鼓成个喇叭样子，向那血鸟——曾经的海伦娜喊到“海伦娜，还记得我吗，戴夫，汉娜让你练习祝福的时候，找我帮的忙。”

　　墓地里是撕心肺裂的一声嘶吼，“滚出去，滚出我的家，这里没有海伦娜！”

　　“海伦娜，我知道你行了恶事，那又怎样？每个人都不清白，想想阿卡拉，她还活着，想想从前，你们一起日夜祈祷，你还笑话过我不虔诚，说神将他的祝福浪费在了石头上。”

　　墓碑后传出凄厉的怪笑，然后这笑声消失了，剩下嘤嘤的哭声。杰克他们四人走过去，转过那个墓碑，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恶魔蜷坐在墓碑后，双手捂着脸。

　　天哪，是什么将一个曾经无暇的修女变成了这副模样，海伦娜骨瘦如柴，皮肤苍白，却布满暗绿色的霉斑，淡黄色的头发像褪了色一般，而且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形如半秃，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可以想象那是更加惨不忍睹的一副模样。他们默默围着她，好像在陪着她哭泣。许久之后，海伦娜终于止住哭泣，她抬起头惶恐的看着她的客人，她的双眼因为眼眶的凹陷好像比普通人大了好几倍，看上去又凄凉又诡异。这时候杰克他们连同那面墙已经将海伦娜围成一圈，把她困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了。杰克用盾牌将戴夫拨向身后，跨上一步，补上了这个缺口，他向海伦娜说话“海伦娜？就我所知，你的家不在这里……应该也不在莫泰修院，莫泰修院已经不存在了，听说它已经一把火被恶魔烧毁了。”

　　海伦娜再次俯身痛哭起来，杰克望着她，“你没有家了，海伦娜，卡夏让我们来找你，让我们来拯救你的灵魂。”

　　听到这句话，海伦娜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暴跳起来，张起自己那瘦骨嶙峋的细胳膊，凶恶的向杰克扑去，杰克用斧子的顶部在她胸前一推，海伦娜再次滚落在地，她挣扎着想再次站起，杰玛调转长矛，用矛尾抵住她的肩胛让她不能站起。

　　“你们不能，你们是谁？谁要你们拯救”海伦娜用手拨开长矛，她爬在地上，恨恨的呢喃着“我的主人呢？我的主人会将你们杀得干干净净，放我走，让我去找她，她说……她说……”她一面语无伦次的咒骂，一面在地上爬来爬去，像是一个被围困的绝望的野兽，一面虚张声势，一面却幻想着能伺机从猎人们的腿缝间溜走。

　　“她说了什么？我是说你的主人……”杰克平静的问。

　　海伦娜停下来，俯身僵直在原地，“她说……她说……”，她慢慢抬起头，眼睛茫然的望着杰克身后的旷野，好像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她将自己的脸埋入双膝间，呜咽起来“她什么也没说……是我害死了汉娜，我身上溅满了她的血，可我为什么恨她？为什么？”

　　“是汉娜要求你拯救她的，这不是你的错。”戴夫跪下来安慰她。

　　海伦娜疯癫的推开戴夫，大哭起来“不，不是她，是我，是我害死她，如果我早死，汉娜就不会这么死掉，是我用匕首刺穿了她的胸，是我，是我亵渎了她的遗体，是我背弃了自己的信仰，主神啊，原谅我，拯救我！……”

　　“海伦娜，如果你准备好了，请你跪下来”杰克伸开双臂，示意大家退后一步。戴夫跳起来，抱住杰克握着斧头的手臂，恳切的低语“大人，不要，她已经回来了！”

　　杰克将他推开，海伦娜双手抱胸，斜起眼睛盯着自己额角上的斧刃，不住的颤抖着，眼睛里满是恐惧而悲哀的神色。她抿着嘴，强忍着胸膛里吭吭的喘息声。当她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下去了，于是她就咬紧牙关，整个面庞都扭曲起来。最终她平静了下来，紧闭了双眼，僵直的昂起头，虔诚的在地上跪好，只能看到她的身体一阵一阵的战栗。在这寂静无声的一刻，她等待着，等着自己命运的最后一程。

　　杰克向她看了一眼，作势抬起握着斧子的右手，戴夫再次扑上来。

　　“好人！相信我，你看看她，看看，她不再是恶魔了，她回来了！相信我，求你！”

　　杰克那双锐利的眼睛盯住戴夫，让他终于意识到这样决定是无法更改了，他被对方那坚定而充满了威胁的眼神压垮了。

　　戴夫意识到海伦娜必须被拯救，于是他的双手渐渐松开了杰克的臂膀。戴夫转过身，俯身依住自己的长矛，不忍再去张望。杰克扭动腰部，一个半转身，他手上的巨斧在他身前轻快的划过一道弧线，这弧线了无阻碍的划过海伦娜的头颈，她的头颅在斧刃上弹了起来，接着跳在空中旋转了几周滚落在地。

　　“愿这痛苦的灵魂解脱吧。”凯丽伤心的祝愿到。

　　他们草草埋葬了海伦娜，天色渐暗。

　　“看来我们得快点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我们还得要去找卡夏……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杰克说道。

　　戴夫一声不吭，一副消沉的模样。

　　“在最勇敢的时候去决定最痛苦的事情，还是等到软弱的时候任由自己继续堕落？戴夫，告诉我，海伦娜是否应放弃被赎罪的机会？”杰克口气平淡的问道。

　　“可是她还是死了，而且还被我们杀死的。”戴夫痛苦的说道。

　　“至少她是凭着海伦娜的名而死，而不是血鸟。”杰克说道。

　　在他们回去的路上，戴夫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向杰克说起自己。

　　“我是南特人，进入修院后，一直侍奉在比约主教的座下。他向我们宣称，虽然世事艰难，但是信仰是不灭的。他说不仅是要相信天界最终会拯救我们，我们同样要相信依靠自己的力量也能打败恶魔。于是他问谁愿意去罗格营地那里的莫泰僧院，点亮这世间的希望之火。汉娜院长立刻就报了名，我那时相信比约主教给我们指出了明路，于是也报了名……如果我知道最终只是这样的结局……”

　　“没人能预测未来。”杰玛向他安慰道。

　　杰克一行回到营地，远远看到卡夏在营地门口等他们。

　　“我们就地安葬了海伦娜”提起他曾经的同伴，戴夫又伤心起来。

　　“感谢你们！”卡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想汉娜现在终于可以安息了。”杰克看见她眼睛里闪着光，于是他把头转到一边去了。

　　戴夫引着其他人去营地里休息，杰克和卡夏留下来。

　　“你还要继续挺下去？”杰克问她。

　　“否则呢？”卡夏苦笑起来“你知道的，杰克，我别无选择。”

　　杰克看着这个倔强的女人，突然间意识到自己那颗不知道还在不在跳动的心脏，不自觉的被她硬邦邦的坚毅触动到了。他想到“如果天神也有着这女人的倔强和果敢，也许形势早就不是这样了。可是我们应该责怪天神吗？责怪让天神没有为他们不相干的事情做出重大牺牲。就因为天神的拒绝，我们就怨恨他，这样对吗？也许天神根本就不在乎！天知道！”

　　杰克离开罗格营地的那天清晨，土星进入了水瓶座主宫。所有的占星家，正经的或是冒牌的，都看到了这一幕，并给出了千百种预言流传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