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33、是诅咒的，还是被诅咒的(02)

　　欧恩侍卫长保持着长跪垂头的姿势已经大半夜了，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了无杂念的世界，无论是忧愁还是喜悦现在都不能再打扰他了，他就这样静静的跪在那里，既没有感到任何的疲惫，也没有任何的烦躁。我们的欧恩侍卫长用另一种方式升华了自己的内心，当然，他所来到的这个世界并没让他实现心灵的无限自由，现在他有的只是心灵的无限虚无。

　　“欧恩,是你吗？”休斯蹲在他的面前，他尽力低着头，努力想看清楚对方那低垂下去的面孔。

　　这个活死人一般的天神一动不动，他现在完全闭塞了自己对外界的感知。

　　休斯向后推动欧恩的肩头，于是欧恩的斜歪着无力的头颅，又向后耷拉过去，现在欧恩的目光落在休斯的脸上了，可是准确的说，他只是视线正巧对上休斯。因为在他那空洞的眼神中，休斯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看到。

　　就在休斯在想办法让欧恩侍卫长恢复意识的时候，克劳迪奥匆匆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手里拿着一条绸布的碎片。

　　休斯站起来和克劳迪奥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但是他们来迟了。

　　“我想安达已经获救了。”休斯说道。

　　“你怎么知道？”克劳迪奥恼火的问道。

　　“我们进来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到有恶魔守卫，我猜那就只有一个原因，看护安达的侍卫中的一部分转移了恶魔的注意，然后另一队人护送她离开了，否则我们不可能在这里找不到她。”

　　“我猜！我猜！我猜！全是我猜！”克劳迪奥嚎叫起来“安达她到底在人哪儿！在哪儿！。”

　　“我们除了接着找，什么办法也没有，不过我们现在确实是和她越来越靠近了。”休斯瞟了一眼克劳迪奥手里的绸布条“克劳，你要冷静。我和你一样，一刻看不到她平平安安的，就一刻也不得安宁。”

　　休斯背起已经形似行尸走肉的欧恩侍卫长，从原路往回走去。克劳迪奥看着他的背后，拔出剑在身边的树上发泄了一通，感到现在确实也没法可想，于是跟住休斯的脚步一同向回去的方向跟过去。

　　他们走出森林边缘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查克牵着三匹马远远的站在一片墨绿色的旷野里，他那孤零零的样子显得的他的整个人形是那么的小。

　　查克远远看到他们休斯和克劳迪奥从丛林里出来，于是他翻身骑上一匹马，手里拖着另两匹马的缰绳，向休斯他们一路小跑过来。

　　等到走近，查克才看清楚休斯背上的人是一个高大的汉子，并不是他以为的安达利尔殿下。

　　“怎么回事？”查克跳下马背，问道。

　　“也许他们半夜已经逃脱了。”休斯用疑虑的声音说道，可是除了这种可能，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了。

　　“没有血迹？也没有……”查克偷看了一眼克劳迪奥，看见他脸色铁青的要命，于是他不说下去了，反正他知道休斯知道他在问的是什么。

　　休斯摇摇头，“我永远也不会相信卡宴有这样的胆子。”

　　“这和卡宴的想法已经没关系了，在混战里，谁也保证不了什么……”

　　克劳迪奥向查克靠过来，“如果你再说类似的话，我发誓立刻就割掉你的舌头。”他话音平静的说道。

　　查克本想反唇相讥，但是他注意到对方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着一圈的泪光，于是他那股本能的，受到威胁后就急于报复的心思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克劳迪奥先生，”查克说道“没人在诅咒安达利尔殿下，就连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也不会这么做。但是我们需要尽快知道真相，真相可以帮助我们尽可能快的找到她。除此以外，我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也可以帮助你们尽快脱身是吧！在你们心里她不过是个累赘，你们甚至都在盼着她的不幸，就因为她让你们感到麻烦！”克劳迪奥一股怒气上来，他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无法控制的颤抖了，接着两行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你们都走吧！现在用不着你们再费心了！”克劳迪奥翻上一匹马的马背，狠狠的一抖缰绳，一个人策马向原野上奔去。

　　“这是一个不幸的人。”查克摇着头说。

　　休斯默默地看着克劳迪奥渐渐远去。

　　“他确实是不幸的，不过谁又敢说自己是幸运的呢？”他喃喃的说道，不知道他的话是在回答查克，还是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在靠近峡谷的地方，马蒂尔和休斯他们碰上了头。他很奇怪那个恶魔小子为什么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当他知道原因后，他笑了 “他总归应该确认一下安达确实真的是没事了以后再走嘛！”。

　　马蒂尔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他们，虽然每个人的心底都在惴惴不安，可是没人肯相信安达利尔已经在突围的时候丧命了。马蒂尔愿意守在这里直到恶魔散去以后再去检查现场，至少衣服那些东西恶魔是不吃的。

　　查克愿意带神志不清的欧恩侍卫长回阿尔比，同时等待天界派人来接他回去。而休斯，他现在不得不要回罗格营地了。而且他还得祈祷墨菲斯托的第一波进攻还没有发起。

　　“主神啊！愿您能保佑您的女儿平平安安的！”休斯几乎用哀叹一般的口气说道。

　　“我也有同样的祝愿。”查克说道“我们刚才把各种可能差不多都想遍了。如果我们一定要到安达利尔殿下也会遭遇不幸，那这也应该算得上是最极端的一种可能了。您说的对，卡宴没这样的勇气。总之，等到这位大人清醒一点了”查克向欧恩侍卫长瞟过一眼，接着说道“我们也就知道答案了。或者，安达利尔殿下已经在哪个僧院里等我们了！”查克说完，勉强挤出了个笑脸。

　　其他的事情已经无法可想，于是三个人就此分手。等到休斯快到中午的时候赶回罗格营地，他发现一切都还好，墨菲斯托不仅没有发动进攻，甚至他还没有到达战场。他休斯显然把事情想的过于紧迫了。

　　马蒂尔数出来六副残肢，这些残肢普遍身材高大，而且其中没有女士的服饰残骸，这样的消息传来后，让休斯和查克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查克找遍了附近的僧院，可是一无所获。至于欧恩侍卫长，在受到良好的照料之后，他的病情不但未见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迹象。现在的欧恩侍卫长除了吃就是睡，显然他已经安然沉湎在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克劳迪奥已经不知所踪，后来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安达利尔的消失再一次变成了一个迷，让担心她的人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她从前失踪后遭遇的种种不幸了。

　　安达利尔她现在在哪？是不是遭受到了他们想不到的意外？这些他们统统不知道。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她安达利尔的命运在担忧的时候，安达利尔正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毫无目的的漫游，她逃脱了疯癫的欧恩侍卫长，接着她跑出了森林，在这过程中，她连一个来找麻烦的恶魔也没碰到。不过她现在完全考虑不到这些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的逃离这可怕的地方。

　　安达利尔在黑夜里没命的奔跑，直到双腿失去了直觉也没能让她停下来。可是随着她越跑越远，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空旷，心头涌来的悲伤却逐渐代替了恐惧，昨夜刚刚发生的一幕幕现在不停的在她眼前闪过。那是咒骂，愤怒，威胁，遗弃，还有疯狂组成的画面。不幸的是，这一切恰恰都是针对她安达利尔的，那些侍卫成功的让安达利尔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所有一切的不幸，不仅都和她安达利尔有关，而且这些不幸的源头还全都是由她安达利尔而起。而她是怎样把这些不幸带到这些无辜的人的命运里，那就没人关心了。他们关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尽量的能让这位受了诅咒的公主感到内疚，这样才能让他们感到稍许的好受，虽然他们最后的命运不过是一个死在自己人的脚下，一个疯癫了，而其他人也都被恶魔啃成了白骨，不过如果有机会让他们重新表达自己的意愿，他们仍旧还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些咒怨从头再丝毫不差的重复一遍。

　　“你看，这不是我的过错，全都是因为那个受诅咒的公主。”他们总归会用这样的说词为自己的不幸辩护，虽然这样的借口对改变他们命运什么作用也不起，但是终归能让他们感到好受一点。原谅人们的卑劣和自私吧，在那些苦难难熬的时刻，能有这点安慰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异常可贵的东西了。

　　那个被欧恩侍卫长活活踢死的柯达侍卫，这个青年人总是留着长长的金发，他从前在在卫队里也总是精力充沛，就像他在临死前喋喋不休一模一样。从前他的精力总是发泄在没完没了的与人逗趣以及不断的打理自己那满头的金发上。

　　欧恩侍卫长在遭遇这一切的那一年三十岁了，已经算是个老兵。虽然侍卫长也许就是他这辈子能得取的最高荣誉了，不过他从来没有为此沮丧过，反而总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荣耀，毕竟不是每个入伍的人都有机会能得到晋升。从前的时候，在耀目的阳光下，当他得意洋洋的看着顶着金盔的，在自己面前昂然走过的自家卫队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发了疯。

　　而其他六个因为逃跑而殉职的侍卫，虽然他们大体来说乏善可陈，不过至少从前的时候他们也都是普通的好青年。

　　在这旷野里的夜幕中，安达利尔一个人孤零零的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走着，在她心里充满了不解和苦楚。这时候，在她脑子里塞满了没有具体形状的一片连续不断的影子，这些可怕的幻影紧紧围着她不肯离开，用无穷无尽的指责，诅咒，还有疯癫对进行着她无情的折磨。

　　就在这初春的夜里，大地苍茫，距离朝阳露出他第一道曙光还为时尚早，漆黑的夜还在统治一切，一切都沉浸在没有任何生气的死寂当中，安达利尔哭哭啼啼的向没有尽头的远方一路蹒跚而去。

　　与此同时，墨菲斯托这时已经站在了一片旷野中，他凝视着眼前看起来依旧完好无损的罗格营地。一股因为感到受到背叛和欺骗而产生的愤怒在他胸中熊熊燃烧起来。这个坚固而破烂的营地是他用不断征服所塑就成的辉煌人生中的一块顽固的疤痕。它碍眼，令人心烦，却难以摆脱。他的先锋官如果此刻有幸能看到他曾经的主子这副尊荣，一定会加倍感激自己曾经那英明的决定。

　　墨菲斯托在沉默中努力煎熬着自己，他现在很想立刻就把他眼前妨碍他圆满实现自己煊赫武功的小破营地夷为平地。不过就像所有觉得自己已经掌握全部主动的猫咪一样，他知道现在不用太着急一巴掌拍死他眼前的这只倒霉的耗子。这样轻易的毁了他，那似乎太便宜了它。同时也太过无趣。毕竟他还是很重视“残酷的毁灭对手”这类庄严的仪式的，如果现在贸然动手，显然会破坏他实现自己毁灭美学中的那个核心的美感。于是他只是静静的观望了一番就转身回到自己的临时营地去了。

　　就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好传统教导所有讲究享受的人一样。墨菲斯托为自己享用罗格营地这样的茶点也精心规划了细致的计划。他打算夜里动手，那时候罗格营地里就不得不点亮耀目的火把来帮助防御，这样整个战场势必会变成一场盛大的焰火晚会，也许称他盛大似乎夸张了点，不过似乎也不会太差。接着他就用兵把罗格营地团团围住，除了大门，其他围营的士卒将被告诫不得动武，他们只要防止有人逃跑就可以了。而他墨菲斯托将亲自上阵，他要带着自己的手下猛攻营地大门，直到那个破烂腐朽的大栅栏门在他狂暴的进攻之下变成一地的碎片为止。然后他的崽子们就会冲进那曾经不可侵犯的营地的核心区域，在那里举行一场不需要任何理智和顾忌参与的狂欢。而他墨菲斯托，他所要做的只是站在营地大门口，满意的欣赏眼前这场一笔一划都是由他一手策划而成的大戏就行了。

　　当休斯和营地里的人看见墨菲斯托带着自己的队伍望营的时候，那浩浩荡荡的阵容不由的让他们倒抽了口冷气。恶魔足有一万人，这样数量的队伍不要说对付兵力不足两百人的罗格营地绰绰有余，就算是他打算征服阿□□翁恐怕也同样不遑多让。

　　不过休斯和其他人的忧虑还是有区别的，在其他人担心于罗格营地这一次必定要再劫难逃的时候，休斯此刻真正担心的是他们借此机会围剿墨菲斯托的计划正面临着破产的危险。

　　休斯想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泰瑞尔，想让他知道，在敌人如此声势之下，是否还有继续坚持原本计划的必要。不过他现在没机会把消息带出去了。但是他转念一想，也许泰瑞尔已经了解了这里的一切，可是为什么泰瑞尔没有给他传来计划取消的命令？也许泰瑞尔准备不计代价的孤注一掷了，毕竟引得墨菲斯托亲自上阵的机会少之又少。在如此明确的情报之下放弃如此宝贵的机会，那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是休斯不敢认真去想的。那就是泰瑞尔实际上已经放弃了全部计划，而直到现在也没见到任何新的消息，那只是因为泰瑞尔来不及把自己新的决断让人送信带给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