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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和老孔有一腿? ...

  •   龙华比光明繁华——繁华得多!
      就像村镇过年过节的集会,四面八方的人涌入,远处吆喝、呼喊一声盖过一声,近处三姑六婆一句接一句聒噪。
      它在努力,试图比肩福田、南山两个市中心地区,却无力甩下那些廉价、鄙薄的底层印迹,毕竟这是它发展动力的基石。
      李愿可不管什么努力不努力,他只关心能不能找到心仪的租房。
      这天下班后,从三联公园出来,两人没回光明,脚尖转向旁边的郭吓村,决定在那一片高低起伏、严密簇集的幢幢楼房中找到一个舒适的窝。
      很多栋楼的大门处贴有出租告示,标明单间、一房、两房或是三房,底下附上联系电话。
      周镜山见到有空房告示就要拨上面的联系电话,被李愿及时制止,附赠白眼一枚。
      “追求速度的同时要讲究质量,懂不懂?”
      说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后,李愿开始到处转悠,并不急着看告示,而是观察起街道小巷、外围内里、楼房高度、附近设施,甚至垃圾集中点的位置。
      周镜山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很快就明白了他是在进行筛选,不符合标准的一一淘汰,虽然能有效地节省时间和精力,不过这标准嘛——
      太阳沿昨日的轨迹爬上了天空,光辉愈发灿烂,往地球上的每个角落发散,这儿一射,那儿一射,仿佛伸手就能握得住。
      许久没见过上午的光景,以及朝气蓬勃、年轻的太阳,通常他们下了班就回家倒头一睡,睁眼醒来说早安的是将近暮年、准备西沉的夕阳。
      李愿早已忘了士气旺盛的太阳会刺眼得让人隐有无所遁形之感。
      周镜山亦坦言此刻日光的明艳使他略微不自在。
      李愿一本正经地跟周镜山探讨:“像我们这样的,长久下去会不会基因突变或者生物进化,变成另一种怕光、习惯在夜晚活动的异形?”
      周镜山用面无表情来传达催促:别胡咧咧,赶紧干正事!
      最终,李愿挑出了几处,逐一按照告示上的联系方式拨打电话,询问情况并要求看房。
      第一处,是一栋背靠三联公园斜坡的五层楼房,可惜只有三楼的一间房出租,楼层低,分不到多少阳光。李愿站在阳台把手伸出防盗网外,只能抓到几缕阳光。
      第二处,临巷口的一幢楼房鹤立鸡群,外表崭新干净,应是刚刚新建,空房很多。房东就在一楼开杂货铺,带他们乘电梯分别到九层和十二层看了房,房东口中“宽敞的空间”水分太大,连周镜山都不禁皱眉,这大小竟比不上光明那的一半!
      第三处在城中村的外围,共有十层,房屋看上去有些年头,空房在八楼,没有电梯。没有电梯?!周镜山表示无所谓,李愿可不行,直接在电话里就拒绝了,连房都懒得看。
      在李愿层出不穷、各种挑剔理由之下,原本千挑万选的候选人一一落选,只剩最后一处。
      “你他妈——”周镜山差点爆粗口,他的腿再跑几十公里也不累,就是不耐烦,于是向主人告状,何止腿,他浑身上下都处于爆发的临界点,几经克制才冲李愿露出些许烦火:“啧,你是在找风水宝地吗?!差不多得了!”
      “风水你妹!别咒我!”李愿反唇相讥:“既然你对生活这么没有品质追求,我还能说什么?看来只能委屈我自己、将就一下你,下一个我不发表任何意见,你说行就行!”
      狠话放出去不到一秒,李愿内心暗暗后悔,凭周镜山对生活的随意以及不讲究,什么破烂房子看不上?倘若下一间房子各方面甚至不如前几个,可怎么好?
      幸好命运眷顾,用不着李愿撒泼耍赖收回前言,也不用后悔莫及地在不如意的房子里忍受煎熬。
      这间房子连李愿都挑不出瑕疵。
      空间宽敞,布局合理,采光充足,通风无阻,家电齐全,自然价格比周遭贵上两分,不过在他们可承受范围内。
      在敲定之前,周镜山意思意思要询问搭档的意见。
      李愿不动声色,赌气地给了他一个“不都说了由你来决定吗”的眼神。
      周镜山转头就跟带看房的房东表明了确定要租的意向。
      房东见惯了挑三拣四、犹犹豫豫、搓搓磨磨的租客,两人的爽快令他喜出望外,立马就要回去拿合同,生怕慢一点两人会变卦。
      待房东走后,两人在屋子各处细瞧。
      阳台很大,上面遗留了一盆长势嚣张的勒杜鹃,茎条沿防盗网攀缘而上,几乎覆盖了三分之一的网面,如水的阳光冲刷而来,被滤成疏疏落落的光斑,映在青色的瓷砖地面上。其中有一枝满怀雄心壮志,离开防盗网上的大部队,独自开辟道路,生生悬空近一米,在风中颤抖着,却执拗地坚持。
      “长得真好!”
      李愿拨了拨低处刚长出的嫩茎,弹性十足,不由自主地赞叹一句。
      周镜山亦被这花吸引到阳台来,对这句赞叹表示认同,毫无疑义。
      安静地赏了会儿花,李愿再次开口,却带了点故作的漫不经心,问:“上次老孔说的那句话,是想找接班人的意思吧?”
      “什么话?”周镜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枝离队的花枝。
      李愿将大意复述了一遍:“他说,想要知道手帐里的所有秘密,就要接他的班,成为下一任会长。”
      “是吗?”花枝抖了抖,似是不堪承受周镜山如此执着的凝视。
      “别装傻!”李愿习惯性伸手戳戳他的腰,不再伪装随意的态度,流露出本来的坚持:“老孔说这话的时候,分明瞧了你一眼,我看得清清楚楚!”
      “有吗?他也看你和何蔓了吧。”
      “不一样!”
      不是一般的目光掠过,而是别有深意、隐晦暧昧的眼神交流。
      周镜山实在顶不住化身福尔摩斯的李愿的追问,选择坦白从宽,道出隐瞒的事实。
      上个月,他接到重庆的那通电话之前,老孔给他打了电话,说自己年纪大了,应该未雨绸缪,有意让他做接班人,电话里没多说,只让他认真考虑。后来父亲病重,周镜山在请假时曾流露出离开的意思,老孔深感惋惜,试图挽留,但在生死大事跟前无可奈何。
      “所以,老孔当时其实是在暗示你,问你的答复咯?”李愿觉得自己的推测十分靠谱。
      “你怎么说?要去当什么狗屁接班人吗?”
      周镜山对李愿突然冒出的不悦感到疑惑,不答反问:“突然生什么气?难道你想当接班人?”
      李愿故意笑得露出牙根,表示自己没生气,“傻子才想当什么接班人呢!”说着踮起脚尖才成功搭上周镜山的肩膀,换上一副知心老铁的推心置腹:“又苦又累,一年到头四处跑,你看老孔都憔悴成什么样了!虽然当上会长之后不用守灯,但绝对比守灯更忙!”
      “其实,”周镜山再次吐露出一个重大秘密:“老孔也在守一盏灯。”
      李愿听了目瞪口呆,不知该先惊讶老孔也守灯一事,还是先诧异周镜山是如何知晓连他都不知情的秘密,想了想,一并发问:“不可能吧?他整天飞来飞去,好几个夜晚他都跟我们待在一起,难道还能隔空守灯?而且——你怎么知道他在守灯?”
      “忘了什么时候听到过,老孔可能说漏了嘴,具体怎么守的不清楚。”
      仿佛一个平时其貌不扬的人突然魅力大增,追求者众多,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突然放出大招,一鸣惊人,李愿的心情难以言喻。
      周镜山不就是能打了一点、责任心强了一点、看上去靠谱一点,怎么就莫名其妙获得了老孔的青睐与看重?
      “我还真不知道你和老孔的关系这么亲近——”李愿斜睨着状似无辜的周镜山,不爽地胡言:“你和老孔该不会有一腿吧?”
      周镜山的白眼来得又大又圆,明明白白表露出主人的不屑与无语。
      签完合同,交完押金,拿到钥匙,已是下午三点左右,再回光明的话时间仓促,两人决定留在这里,明天下班后再搬家。
      光秃秃的床,上面只垫了一层裸露的床褥,周镜山拍了两下掸去灰尘就和衣躺下。
      李愿找遍了房间里的衣柜和抽屉,确定没有半张毛毯后,经沉重的眼皮抗议,无奈只得脱下大衣当被子盖,躺在周镜山身旁。
      夕阳在窗外探头探脑,见无人搭理,便大胆胡闹了一阵,从窗玻璃上跳下,跃上李愿的腿,爬过周镜山的背,又挠了挠李愿的鼻尖,抓了一把周镜山支棱的发丝,到归家的点了,它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夜幕降下。
      周镜山先醒来,起身才发现缩在自己背后取暖的李愿,身上的大衣落在腰下,正打算帮他盖好,李愿就醒了。
      李愿披上大衣,呵欠连连地问几点了。
      周镜山划开屏保看时间,晚上七点多,同时微信显示收到一条新信息,点进去,是老孔发来的,简短的一句话:广州灯灭,望警惕。
      李愿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灯灭是一件大事,他们虽然尚不清楚事件的详细,但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长夜组织所为,这意味着在和长夜的斗争中,他们败了一城。而比自尊心和胜负欲更严重的是,世上少了一盏净世咒,后果不难预见——世间戾气将愈来愈重。
      走在街上,李愿心不在焉,一脚踏进污水坑,溅了满鞋的黑点。
      “在想广州的事儿?”周镜山以为他在忧虑,宽解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再多也没用。”
      周镜山说的没错。灯灭这件事是很严重,但它无法挽回,也就是说无论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去烦恼一件既成定局的事,纯属自讨苦吃。
      李愿摇摇头,一时无话。
      从出租屋的小巷里出来,汇入大街,街上灯光明亮如昼,喧闹如市。两边的店铺热闹营业,以便利店和餐馆居多,美宜佳、福满多、易站、沙县小吃、隆□□脚饭、胜记烧腊,等等。
      来到大路边上,车流如川,行人如织。不少人手拉行李箱,背扛大包小包,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成群。快过年了,春运早已悄然展开。
      “怪不得这时候有空房,原来是不少人要回家了。”
      李愿最近经常感觉到自己的生活有一种不真实感。
      就像现在,一盏灯灭了,相当于少了一股净世的力量,世上的邪恶力量该增强了。这对整个世界来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才对。
      然而街上的人,毫无知觉,该干嘛干嘛,心里烦的是世俗的柴米油盐,脸上挂的是平凡的喜怒哀乐。他不禁怀疑,每天晚上的守灯,只是一个梦。
      也许关于灯、净世咒、消除戾气的一切都是骗人的,世界和平得很,安稳得很,不需要他们来拯救,也用不着守护。
      前阵子沸沸扬扬的末日说也消声遁迹了。太阳上的黑斑依然在,可一点也不妨碍阳光的普照,植物的光合作用正常进行,动物亦无任何变异迹象。科学家研究不出所以然来,谁会死犟下去?经费来之不易,手头多的是研究项目,赶紧搞出新的科研成果才要紧!
      至于外星人,等了老半天您都不来,咱先撤了,下次来的话记得通知一声。
      又一次末日被混过去了,世界自有它的天荒地老,人类就是把眼睛看烂了也望不见它的尽头。
      李愿在烦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周镜山耐心听完他这一大堆心路历程,犀利地点评:“远在天边的事自然有那边的人操心,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这矮子来顶,真想把你的脑子抠出来捋捋平,省得那么曲曲绕绕、想东想西。”
      李愿被噎住,不期望得到智慧的点拨或和善的安慰,可这——
      “你才矮子!”不解气,踢了周镜山的一脚后,李愿快步跑开。
      马路对面是天虹商场,面点王的门面紧挨着肯德基,里头有李愿心心念念的酱骨架。大块的肉,浓郁的味,特解馋,两人吃到尽兴,桌上叠起了高高的盘子。
      当晚,何蔓提起了广州的事。她的忧心表现得更理智一些,不是一味的伤春悲秋,而是极力思考实际,为今后打算。
      她问:“灯灭了,不能重新点燃吗?”
      周镜山摇头。
      “之前我们问过老孔,这火不是普通的火。”李愿找她要了一张卫生纸,卷成长筒,伸进火里再移出来,卫生纸洁白如初,丝毫未点着。
      眼见的事实无可辩驳,可何蔓的疑虑未消:“这灯设立之初,火是如何点燃?一定有可以点燃的办法,是什么呢——”
      她的话不无道理。千万年前,总该有人裁来不尽木,燃上火,点亮灯。
      周镜山仍然摇头,“就算有点燃的办法,现在也没人知道,相当于没有。”
      一旁的李愿伸指触摸火焰,一如既往冰冰凉凉,没有灼烧之感。
      不到片刻,何蔓又有新的疑问:“长夜的人即使能爬上来,他们又如何熄灭灯呢?孔主任说过,世上只有黑蛾子才能灭灯,他们怎么知道蛾子什么时候会来?”
      正在玩火玩得不亦乐乎的李愿不假思索地回答:“用黑粉呀。”
      “黑粉是什么?”
      不止何蔓不懂,周镜山也不解地看向李愿。
      李愿回看两人,确定他们满头雾水,一无所知,才解惑道:“黑粉就是用黑蛾子制成的粉末,撒在火上跟黑蛾子一样的效果。”
      周镜山点头,恍然大悟,然后继续看云。
      而何蔓,恍然大悟过后,又扔出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
      “老孔说的呀!”
      “有吗?”何蔓辛苦搜索记忆,却无半点线索。
      李愿玩够了火,把灯放好,掏出手机堆俄罗斯方块。
      见他们各有各的事,何蔓不好打扰,于是翻开建筑史这本刚买的大部头。看了不到两页,实在读不进去。
      “长夜的人为什么会加入长夜?理由是什么?”
      李愿总算明白了今晚何蔓的反常。有些人在焦虑的时候会坐立不安,有些人就想一个人待着。何蔓的反应则是不停地找人说话。
      不需两人回话,她又自问自答:“那些人恐怕是想找点寄托,获得认同感。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昼伏夜出,白天躲在家里,夜晚出来晃荡,没有正经工作,看上去孤僻寡言,可能还会有点神经质,举止怪异,大部分在社会上混得不如意,所以才想从别的方面找到成就感。”
      听完这些描述,李愿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周镜山吗?”
      周镜山刺过来一眼。
      李愿改口道:“这不就是我们吗?”
      何蔓自己也乐了,分析来分析去,还真拐到自个儿身上了。
      月亮离他们远去,旁边那朵海螺似的云团不知不觉间被风浪卷走,时间静静流过夜空。
      何蔓的大部头看完了第三章,插好书签,阖上书页,问起他们春节的安排。
      她家在深圳本地,几乎年年都在深圳过,故乡的老屋早已荒废。如果今年仍旧在深圳过年,过来值班也方便。只不过前几天她妈妈提了一嘴,今年想搞点新意,仿效她搓麻将的朋友,到北方看看雪。她爸爸不大放心生意,尚未点头。她十分相信妈妈的手段,爸爸最终会点头的。
      若是北方之行落了地,她不跟着一起去的话,得找个无懈可击的借口才行。
      至于周镜山和李愿,他们一开始便约定下来,一人轮一年。今年轮到周镜山值班,李愿回家。
      去年李愿以工作为由没回家过年,已经被他妈唠叨了整整一个正月,今年非回去不可。
      “广州离深圳这么近,说不定长夜真的加派了人手,你一个人行吗?”
      周镜山点头表示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并且直言不讳:“其实你在也派不上多少用场。”
      满腹担忧顿时化为满腔怒火,李愿攒起一拳,如炮弹出击,同时掷地有声:
      “你给老子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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