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世界[无限]》长泠镜

4、第四章

　　圣诞夜吃姜饼人是一个传统，就像站在槲寄生下寓意新的一年会走运一样，带着一份美好祝福。

　　诡异的是，在副本里一旦不按照传统来，白胡子爷爷（大概率是圣诞老人）就会带来惩罚，简直是在增添玩家对过节这件事的阴影嘛。

　　哪怕是越采衣这样对事物不甚讲究的人，某些时刻也不禁想给游戏制作人送去诚挚的全家问候——这些家伙实在深谙玩家心理，让人又爱又恨的，难怪论坛里的帖子十有八九是在高呼未名公司不做人。

　　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镇上的旅馆，越采衣以明媚笑容和含糊其辞的语句打消了其他人的种种怀疑，把捡回来的小孩儿“偷渡”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还好这里不算太过落后，旅馆房间的盥洗室自带一个小型淋浴间，晚上九点前免费提供热水，越采衣把小孩剥光了衣服放在淋蓬头下面，打开开关后嘱咐他要把全身上下都洗干净，接着便急匆匆出门去购置合适的衣物。

　　钱倒是不用愁，虽然她刚来那会儿口袋里才不到十个钢镚儿，但房间里有个一看就属于“西莉娅”的旅行箱，输入1234打开密码锁之后翻出来个鼓鼓囊囊的钱包，全是大额纸钞。

　　而知道越采衣带回来一个孩子的事儿也就旅馆里的几个人，因此在购买小孩衣物时，她统统以“给亲戚孩子带点伴手礼”的借口给应付过去，居然还额外得到了一个友情赠送的小玩具。

　　旅馆位于小镇的中间地带，越采衣看天色还早，脚步一转便往镇中心走去，原先便计划去玛德琳小店看看的，谁知出了意外结果拖到了现在。

　　走了百十来米，她已经能看见小店玻璃窗里透出来的暖黄色灯光，店门口两棵矮墩墩的圣诞树被挂上了许多小彩灯，目前仍处于熄灭的状态。

　　一块木制的招牌悬挂在店门上方，用圆润可爱的字体写着店名，右下角还挂着一束早已干枯的紫色满天星。

　　门口放着一块告示牌，写明今日已闭店，想买圣诞夜限定点心的话请明早八点钟再来。

　　可店里头分明还有人活动。

　　越采衣站在玻璃窗前正大光明地朝里面看，依稀能瞧见有个佝偻着背的人影在来来回回忙活，一丝一缕的甜香顺着门缝钻了出来，或许那人是在准备明天要售卖的各类蛋糕甜品。

　　也许是她在窗外站太久，正在里面忙碌的人发现了店外有个不速之客，擦擦手过来打开了那扇木门。

　　“你好，请问你是来买蛋糕的客人吗？不好意思，小店今日的份额已经全都卖光了，请你明天早上再来吧。”

　　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口齿倒是十分清晰，上下打量了越采衣一会儿后就准备关门谢客。

　　越采衣也没强求，只不过在门彻底关上前询问了一句：“您好，请问这里可以让顾客自己尝试制作姜饼人吗？”

　　老太太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点点头：“是的，玛德琳小店有这个传统，客人们可以在圣诞节前夜来这里亲手制作姜饼人，一般用来送人或者自己留作纪念。”

　　得到肯定的答复，越采衣目送老人家慢吞吞关上门，又回到屋子另一头开始忙碌，小店里就只有这么一个略显孤单的身影。

　　一边思索一边走回旅馆，浴室里的水声哗哗作响，小孩还没洗完澡，越采衣便先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好，又把小型壁炉里的火堆拨弄得更旺。

　　小孩儿出来时整个房间都热乎乎的，他披着条浴巾磨磨蹭蹭挨到了床边，怯生生地瞄了越采衣一眼，这才伸手拿过衣服穿了起来。

　　带有节日特色的服装被套在这具瘦小身躯上，意外地还挺合适。

　　越采衣顺手把那个赠品钥匙坠挂在了小孩前衣襟的扣子上，红色的毛线小狗配合着圣诞套装，如果忽略掉那双异瞳，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呆萌，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小屁孩模样。

　　不过他可比救济区里那些烦人的熊孩子要乖巧多了，饶是去除了“西莉娅”个人滤镜的越采衣也忍不住对他怜惜几分。

　　再多就没有了，她毕竟为通关而来，作为玩家还是不要对NPC投入过多真情实感为妙，除非你玩儿的是恋爱向。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冬季本就昼短夜长，小镇很快就被夜色所笼罩，街道上到处张灯结彩的，人们脸上洋溢着轻松快乐的神色，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逛着街。

　　越采衣把牛皮纸袋里还热乎着的点心一样样摆放在圆桌上，招呼小孩过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等会儿还要出去踩点，啊不，是欣赏小镇的人文风光。

　　小孩吃东西很急，越采衣才刚解决了两块提拉米苏，他就已经在舔纸盘子了，意犹未尽地盯着桌上剩下的鱼排和热可可却没伸手。

　　看给孩子饿的，越采衣大方把剩下的全推到了他那边，叮嘱了一句：“慢慢吃，现在没人跟你抢，等下消化不好要肚子疼的。”

　　小孩儿使劲摇了摇头，进食的速度倒是慢了一点，无声且迅速地消灭着食物，活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

　　吃完饭到外面散散步，等下还能买点夜宵回去，越采衣想着想着，惊觉自己不像是来过副本，倒像是来悠闲度假。

　　——这也没错，毕竟“西莉娅”就是来这座边陲小镇观光旅游的，在上次旅行中她惨遭人生滑铁卢，被个野男人骗得很惨，好在除了情感损失外什么也没丢。对外界的固有警惕救了这个女孩子一命，她甚至配合当地警方端掉了一个搞非法贩卖的窝点，那张官方颁发的奖状就藏在旅行箱内侧的袋子里。

　　由此可见，越采衣要扮演好一个见义勇为、热心善良的女孩子，最后副本结算时的角色值才不会低。

　　她想着，光是暴打地痞流氓、收留可怜乞儿这两项就能加不少分，就是不知道一旦出现人物OOC会不会倒扣这项数值。

　　想要召唤小精灵啾咪问一问，可惜无论怎么尝试都没有回应，就这服务水平，要不是游戏足够好玩，越采衣相信未名公司绝对会赔个底儿掉。

　　自从巷口被堵事件过去后，啾咪跟人间神隐了一般不见踪影，越采衣心知不能靠这个“助手”帮助过关，念了几回也就把它抛之脑后。

　　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在街上，越采衣拉了小孩儿出门，用一顶渔夫帽遮住了那双过分显眼的幽绿竖瞳，毫无心理负担就带着人往人堆里钻。

　　小孩自己倒是有些踌躇退缩，不愿意就这样大咧咧融入到芸芸众生中去，也怕自身的异常会让好心姐姐遭受他人恶待。

　　“没关系，你只是生病了，世界上还有许多跟你很像的人。社会不够宽容不是你的错，知道吗？”

　　越采衣摸摸他的脑袋没有多说，紧紧抓住那只小手，带着他往烟火气中走。

　　小孩不太懂，但十分听话，乖乖地跟着好心姐姐，与那些换了副面孔的人擦身而过。

　　一家一家的蛋糕店参观过去，有的一眼就能看出质量不如何，有的中规中矩，还有的格外出挑，不过看起来都不上“玛德琳的小店”，越采衣说不上来具体如何，就是冥冥中直觉认定了那家小店和那个老太太店主。

　　本以为是个迷惑选项，没想到新手副本原来还是挺照顾玩家的，一上来就给出了正确选项。

　　不过……看了眼身边的小崽子，越采衣想走岔路也不是没收获，孩子还挺可爱。

　　镇子本身就不大，开蛋糕店的统共没几家，最后越采衣抱着走累的小孩重新来到了老太太的小店附近，结果怀里的崽子反应尤为剧烈，距离还有十米的时候死活不肯再靠近那边，甚至扑腾着想要跳到地上逃跑。

　　小孩儿的身手并不弱，许是在阴暗欺凌中成长起来的缘故，攻击带着野兽般的直觉与悍戾，那个被一击击倒的小混混就是最好证明。

　　可这回哪怕是急得狠了，他也没有对越采衣伸爪子，反而因为有个柔软禁锢的怀抱而有所忌惮，用也不敢用全力，没办法就仰起头嗷呜嗷呜小声叫唤着，无师自通了撒娇这一项技能。

　　越采衣也没为难他，看看时间已经不早，领着人就回了旅馆。

　　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她跟小孩将就将就铺了两床被子，洗漱过后道了声晚安便闭上眼睡了，完全没有担心半夜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来作祟。

　　小孩比越采衣入睡还快，几乎是刚沾上枕头就打起了小呼噜，倒是没让她这个不合格的临时监护人多费功夫。

　　凌晨两点半，越采衣莫名清醒了过来并且再也无法入睡，于是蹑手蹑脚起床到窗边，稍稍拉开了一点窗帘。

　　她本不该如此鲁莽，却被窗外的窸窣声音吸引着，不自觉就这样做了。

　　“或许是剧情推动的必要环节？”她暗暗想着，屏气凝神去瞧窗外，冷不丁对上了一张焦黑大脸。

　　说大其实也没有那么大，但因它与越采衣之间的距离实在过近，两者之间仅仅隔着一层窗户玻璃，乍看上去这张脸就显得十分巨大又吓人了。

　　越采衣静静与之对视半晌，连根头发丝都没动一下，没捕捉到屋内动静的大黑脸失望地晃了晃，支棱起同样焦黑的扭曲肢体往下一户人家寻去。

　　看着它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深沉夜幕中，随后远方传来几声很快便消弭的尖叫，越采衣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在窗边驻足。半个多小时后，那不是人的玩意儿才结束狩猎，不知道躲去了哪儿。

　　越采衣捂着胸口坐到了床边，从床头抽屉里摸出来一份纸笔，就着暗淡月光开始在纸上涂涂抹抹，笔下一点点出现了以旅馆为中心的简略建筑分布图。

　　她把黑脸怪的行进路线标注在这份地图上，正思索着其中是不是有没发现的关窍。

　　——然后，有一只手不声不响地按在了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