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之棋》赵培恩

29、彼此分开

　　唐沛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他，鼓，帝鸿，再加上年纪最小的连山，他们四个可以说从出生起就玩在一起，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彼此真的如亲兄弟一般。

　　鼓是最大的一个，他为人温柔纯稚，脸上时常带着和煦微笑，永远都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每一个人，他同情天下疾苦，不忍众生受难，所以总会去人界游历。

　　他的名字很奇怪，就是因为他刚出生，还是一条小龙的时候，总会边哭边用小小的龙爪锤自己的腹部，发出打鼓一样的声音，所以烛阴就给他起了鼓这个名字。
　　而自己总是叫他咚咚哥，因为鼓的声音就是“咚咚咚”的。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唐沛也不相信鼓会做这样的事情，可他到了人界，那被鲜血浸透的河流湖泊，遍地白骨的荒野田地却不由得他不信。
　　那时他有多伤心，就有多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有多生气鼓为了一个凡人落得如此下场，就有多可怜自己的落花有意。

　　鼓，也算是他的初恋了，有多少次开玩笑说着将来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就有多少次的真心被默默伤害。
　　“什么叫事情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唐沛沉声道。

　　“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钟山，原本一切就会这样被时间掩埋，可是我儿的冤屈让天道都看不下去了。”烛□□，“我在钟山脚下捡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熏池。”

　　“二哥？”唐沛皱眉，先是大哥，又是二哥，这难道是巧合吗？
　　“你二哥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烛□□。
　　唐沛点点头。

　　他二哥熏池大神，是另一个他所知可以直接看透一个人魂魄的神仙，所以当时他才会一眼就看出自己的灵慧之魂有损伤。

　　“所以你二哥在酒醉之际，看着我的火精，迷迷糊糊地问我。”烛阴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住，“问我，我为何要在火精里存着一个乱七八糟的残魂。”

　　“什么？”唐沛大惊，“什么叫乱七八糟的残魂，不是应该只是少了命魂而已，怎么会是乱七八糟的残魂？”

　　“我也问他了，然后他就摇摇晃晃地指给我看。”烛阴语气变得伤感，“火精之中居然一魂六魄，我儿少了一魂一魄，但我却完全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在我二哥酒醒后再好好问问他？”
　　“因为我谁都不相信！”烛阴怒吼，“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虽然我还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我明白鼓是被人陷害的。帝台，你同他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因为少了一魂一魄，鼓会狂性大发，做出那样的事情吗？”

　　“所以我熬到今天就是为了等一个能为我儿洗清冤屈的机会。”烛□□，“没想道千年之前，一块神石突然掉在我藏身的地方，并且穿透了我的结界。”

　　烛阴觉得也许机会到了，便将剩余的火精又分了一半出来，修补了看上去裂了一部分的神石，还为其重塑了肉身和魂魄。
　　千年来，烛阴将天瑰当成自己另一个儿子，精心教导和培养，就是为了能够让天瑰继承自己的遗志。

　　“这就是为什么天瑰可以直接碰触魂魄的原因，因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就是可以容存魂魄的火精。”唐沛点点头，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天瑰抬头看向唐沛，唐沛却没有看他。

　　“这很奇怪，有火精能够碰触魂魄的你，只能看透魂魄却不能触碰的我二哥，天瑰简直像是你们二人的结合体，既能看透魂魄又能触碰魂魄，难道他和我二哥还有什么关系？”唐沛蹙眉。

　　“这我就不知了，也许和他的神石身份有关。”烛□□。

　　“帝台。”烛阴语气郑重，“我让天瑰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你找来，就是为了托付你这件事。”

　　他抓着火精的那只龙爪慢慢张得更开，破烂的皮肉在漫长的时光里都粘连在了一起，他一动作，指间的皮肤便开始崩裂流血。
　　“这剩余的火精你拿着，我希望你能看在你和鼓往日的情分上，无论如何也要还他一个清白。”烛阴把那只已经僵硬的龙爪往前伸了伸，把火精送到唐沛面前。

　　唐沛看着那硕大的火精，一想到他曾经那么重视的人就在里头，即便记忆模糊，但依然心生感叹，他双手虚虚往上一托，那颗火精升了起来，随即便消失了。
　　他让系统将它收了起来。

　　“我答应你。”唐沛道，不论是为了自己的任务还是为了鼓，这件事他都非做不可。

　　烛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可以短暂地放下了，他用苍老的姿态面对着唐沛，用衰弱的声音请求，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儿子，“帝台，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你就算是看在鼓曾经和你的情分上，一定要帮帮他。”

　　“我会的。”唐沛觉得自己胸腔里似乎堵着什么，一时难以言明。
　　他轻声答应了烛阴的请求，拿出杏林圣，用灵力催动，召唤出兔子，又在它旁边放下一大堆灵脉石，“治好他。”

　　兔子蹦蹦跳跳地来回转了转，粗声粗气道：“这怎么治，治不了，他这是修为散尽，身体腐朽崩坏了，就跟内里已经空掉的树一样，你让老子怎么治，老子要是有那本事，早就是个神器了！”

　　“不用白费心力了，我既已经把夙愿托付给了你，就算是此刻死去，也能够瞑目了。”烛□□。

　　“既然是夙愿，那就要活着看到它实现的那一天。”唐沛拎起兔子往烛阴身上一扔，“那就让他尽量活久一点，要是连这点都做不都，你还不如就做块玉！”
　　说完他还用“你可真没用”的十分鄙视的眼神戳了兔子一刀。

　　兔子看着他那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重重地喘了两口气，“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真是太对老子的胃口了，你放心，一定让你好好看看老子的实力，然后心甘情愿的顺老子的毛。”

　　唐沛懒得再多给那个好色兔子一个眼神，转身就走了。

　　“师傅，那我也要离开了。”天瑰看了一眼唐沛离去的背影，对烛阴说道。

　　“天瑰，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寂灭此地也无法完成夙愿。”烛阴看着眼前高挑俊美的青年，似乎透过他能看到自己的儿子。

　　“师傅于我而言如同父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天瑰说完便离开了，当然也没忘了重新设好结界。

　　等他再次找到唐沛的时候，对方已经过了忘川，往鬼门关去了。

　　“等一下。”天瑰瞬移至唐沛身边。

　　没想到唐沛却用充满讽刺的眼神看着他，嘴角也是从未见过的冷笑，“怎么，魔王大人为了确保我能来见你师傅一面，陪我又是上天入海，又是穿越时空，现在目的达到了，难道还要跟着我吗？”

　　他说的是事实，天瑰没法否认，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身为冥君，魔王大人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不用相送了。”唐沛转身又要走。

　　天瑰一路上的职责就是保护唐沛，还从来没想过会分开的事情，“你还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阴谋和力量，接下来也会很危险，我……”

　　“我堂堂十五万岁的上古神祇，难道会没有自保能力吗，自以为是！”唐沛厉声打断他。

　　“可你什么也不会。”天瑰实话实说，不会法术，他那一身十几万年的修为就如同一片死海，翻不起什么风浪。

　　“你少看不起人了！”伴随着唐沛的怒吼，他的双手往空中一划，空气中明显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月牙状裂痕，仿佛整个幽都的虚空都被斩断了一般。

　　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力量，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扔给天瑰一个东西，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的任务完成了，我也不再需要你了，就这样吧，不要再见了。”

　　说完他就在原地消失了。

　　说到底，他本就可在三界自由来去，若不是为了多和天瑰相处，他根本没有必要在路途上花费时间。

　　天瑰终于还是没有追上去，他知道唐沛说的都是事实。他从一开始帮蔡郁垒他们传话，就是为了能有个理由去见到唐沛，然后把他带来幽都而已。
　　虽然相处了这些时日，他了解了对方很多，明白那个时候就算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唐沛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他来幽都，但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把握。

　　大神帝台，据说早已隐世，几乎从不管三界之事，千年前闭关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他仔细地考量了一番，觉得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所以他本来的计划就是先用蔡郁垒和神荼的消息将人引到幽都，然后再说出自己的目的，如果对方不答应，就直接抓起来带走。

　　可是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他没想到两个人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没想到本来以为一下就可以完成的任务居然拖了这么久。
　　没想到唐沛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凉薄之人。

　　天瑰拿着唐沛给他的东西回了自己在鬼王宫的寝殿。
　　那只是一块铁黑色的石头，隐隐约约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他想起曾经听说过，唐沛大神的爱好就是收藏各类石头，那时候三界若有人想求他帮忙，需要带块石头去，不论是什么样的神石奇石，若是被唐沛看上，他才有可能帮忙。
　　天瑰往石头里面输了一点灵气，那块石头就开始慢慢地变形，最后变成了一个锅子，锅盖的缝隙里还有热气冒出来。

　　天瑰喉头滚了滚，打开锅盖，锅子里出现了一盘菜和一碗饭。
　　他拿出饭菜，然后又盖上锅盖，再拿掉锅盖的时候，里面又出现了新的不同种类的饭菜。

　　“不管是人还是神仙，就要好好吃饭啊，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活着啊。”
　　天瑰想起唐沛曾经说过的话。
　　他端起米饭，学着唐沛的样子，把菜夹在米饭上，然后连菜带饭一口吃下。

　　那个时候……
　　唐沛说不要再见的那个时候……
　　他的眼角是不是有泪呢。

　　天瑰仔细地回想着他当时的神情，却像一副被水淋湿的画，始终是模糊的。
　　吃着的饭菜，不知是不是这热气太过氤氲，他也鼻酸了。

　　嗯……一更了，待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