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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第六章
      “倚月山庄”很有江南园林的味道,楼临水建,水依楼生,每座假山,每簇花丛过后都有一番新境界,时时让人惊叹设计者的匠心独具。
      “很别致吧?可惜你来迟了,错过花期,我有些奇珍异品,啧啧!让人叫绝!”白结不无卖弄地表达他的遗憾,“幸好有些东西没有欣赏期限,我们去武器房瞧瞧。”
      亓恧霏皱起眉,道:“你有鬼。”
      “我有什么鬼?你以为我会射暗器对付你?”
      “没有吗?”亓恧霏直指他鼻子,“从你知道余容被抢走,到现在,一直淡笑风生。你假装对她有企图,激我到这里来,你敢说不是,你又有什么诡计?”
      “被你看穿了?哎呀!我真是大意。”白结直拍脑门,看似很懊悔。
      “别装啦!”亓恧霏抬眼看天,“我中计了,来了,你想笑尽管大声笑,笑完了帮我安排人找到唐奡。”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应该不久就可以得到消息。”
      “莘姨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白结笑道:“你知道的,她和你一样,很讨厌见到我。”
      “你快见到她了。”
      “不会吧?”莘姨对他的兴致一直没有对亓恧霏那么浓烈,所以迫害不够深,没有成为他的梦魇,但惧意还是有的。
      “那个商饬,是莘姨的新目标,她对他很特别,她找着找着,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那就糟了!”白结定神沉思,“该想个办法把他弄走。”
      “就像你弄走唐奡那样?我说呢!唐奡一直疑神疑鬼,拿不定主意,突然一下子确认余容的身份,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白结摊开双手,“我只叫人把唐府的老管家请到历城。” 唐府的老管家,自然是认得自家少夫人的。
      “难怪唐奡吃了称砣似的。”亓恧霏道:“虽然他和你一样狂妄轻浮又好色,可你毕竟优异那么一点点,你因为怕他和你抢余容碍手碍脚,设计把他支走,我真是不服气!我宁愿抢走余容的是你。”
      “我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白白把美人拱手相让,这辈子没做过这种事,痛心啊!
      “不就是为了它嘛!”亓恧霏掏出只小巧精致的雕漆木盒,在手中把玩,“我看它也希松平常,不像藏着什么大秘密。白结,都一两百年的传言,多半是信不过的,你搞出这么多事,就为这么个盒子,值不值?”
      “破盒子,你又藏着掖着不肯给我?”
      “他们说是信物,要我妥善保管,不容有失,给你岂不坏了规矩。”她歪起脑袋想了想,“你掂记了五六年也挺可怜的,这样吧!我借你看一会儿,一小会儿。”
      “真的?”他才不信。
      “当然是假的,”她格格娇笑,“若你从此失去人生一大目标,我岂不是害了你。”
      “你真是关心我!”白结扯起面皮假笑。
      “别客气!怎么说我们都一块玩——大的。”要么他玩她,要么她玩他,要么,两个人一齐被莘姨玩,也算是青梅竹马患难与共。
      商饬远远在假山后面观望,如堕五里雾中,上次在街上见他们针锋相对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又有说有笑,搞不懂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看出什么没有?”他问身旁的南宫子疑。
      南宫子疑沉着脸不回答,他们之间是敌是友一时分辨不出,但有一点很明显,他们很熟悉,倘若白结对她也有爱意,将是一个绝对不可轻视的对手。
      “她看见我们了。”商饬道:“我们是继续待在这儿,还是到别处去了。”
      南宫子疑道:“她就要过来了。”
      果然。
      亓恧霏瞅他们几眼,和白结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你们站这儿好一会儿了,干嘛呢?不会是转得头晕眼花,迷路了吧?”她回头向白结道:“都是你不好,明明住人的地方修得跟迷宫似的。”
      白结只是笑,商饬却忍不住了,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吗?”想也想不出来,直接问或者有结果。
      “十多年了吧!”亓恧霏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会说话呢!”只是一天到晚冲着人叫嚣。
      白结轻轻摇头,一脸无可奈何,“你又拐着弯骂我!”
      “我又没有说错。你虚长我两岁,不代表你比我先学会讲人话,是不是?”骂他就这点好处,他不会听不懂,骂完别人人家听不懂没反应就不好玩了。
      “武器房你还去不去?”白结岔开话题,免得被她再损下去。
      “去!怎么不去?二位要不要也见识一下,天下第一的武器房?”
      南宫子疑道:“却之不恭!”
      天下第一的武器房还真不是吹的,金银铜铁、刀枪剑棍,叫得出名堂的一大堆,叫不出名堂的也有一大堆。
      “这些日子你收获不小哇!”亓恧霏一件件扫过去,目光停在几排暗器上面,“哎哟!唐门的暗器你都收全啦!你是不是给人家做倒插门女婿了?”
      白结笑道:“我是想,可惜人家不肯。”
      “太谦虚了!听说江湖上仰慕白公子的佳丽名媛,排起来能把京城绕个大圈。”
      “哪里!哪里!”白结打哈哈。
      此时一名下属走到白结身边,似乎有话要说,又碍于亓恧霏他们在场,不知该不该出口,十分迟疑。
      白结道:“这几位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下属禀道:“蜀中唐门三少有事拜见公子。”
      “提亲的来了,”亓恧霏笑道,“你若是中意那位小姐,就点头,我替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折了面子。”
      “这句话我可记下了。”白结道:“几位慢慢观赏,我先失陪。”
      亓恧霏道:“我要看上什么,是不是可以随时拿走。”
      “你不会用,我还可以教你。”
      “有我不会用的东西吗?”刀枪剑戬也好,机关暗器也好,只要江湖上曾经出现过的,哪样她没摆弄过?好些他这儿还没有呢!
      等到白结离开,商饬才有机会开口说话,刚才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把他的好奇心整得越来越大。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指我和白结?”亓恧霏道:“这样说吧,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一起练的武,他呢,很讨厌我,我也很讨厌他,分开久了,又会互相惦记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关系。”
      “你们师出同门?”南宫子疑问。
      “算是吧!不过,他可不是我师兄,好啦!好啦!再问下去,我什么秘密都抖出来了……噫!没了?”整间武器房就像是一条甬道,不知不觉,已走到尽头。
      “一定有机关。”她仔细地将武器房从头到尾察看一遍。展示出来的各类器械虽然已经很齐全,很罕有,但看他自鸣得意那个劲儿,应当不止如此。
      她伸手在这里敲敲,那里按按,把架上的刀剑顺手交换位置,似乎这样就能找出密室来。
      “哪能这么容易就找到。”商饬对此不抱希望。
      “那可不一定。”白结设的机关,别人千方百计都打不开,她经常随随便便一捣弄,就开了,让她不得不认为自己生来就有克制白结的天赋。
      她正说完,头上“吱吱呀呀”轻响,墙顶竟然降下一架剑格,上下左右中赫然放着把长剑,每把剑要么古拙粗旷,要么纹饰华丽,要么朴素简约,各有特色,能被白结藏到这里的,自然绝非泛泛。
      “这把剑好像在哪里见过。”亓恧霏瞪住中间那把剑,这把剑比起另外四把,没那么威风炫目,若是放在别处,都不会让人多看几眼,这种感觉,似曾相似。
      南宫子疑的目光却锁在另两把剑上,手不由自主摸到腰间的佩剑。
      “是四凶?”商饬低声问。
      南宫子疑点头。
      “四凶?”亓恧霏也起了兴致,“你说有三把是“四凶?”
      南宫子疑那把是“饕餮”,那么格中就有三把是“穷奇”、“浑敦”、“梼杌”!
      “四凶”原指古代不服从舜控制的四个邻族的首领,相伟舜流共工于幽洲,放欢兜于崇山,制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穷奇为共工,浑敦为欢兜,饕餮为三苗,梼杌为殛鲧。
      “不是三把。”南宫子疑道:“是两把,‘浑敦’不在这里。”他并未亲眼见过另三把“四凶”,但佩戴“饕餮”多年,他能分辨出另三把剑的气息。
      “那三把你们认得么?”亓恧霏眼睛又回到中间那把剑上,“你们觉不觉得这把剑很眼熟……啊!我知道了。”她想起这把剑与客幽怀常挂在身上却从未出鞘那把剑很相似。客幽怀那把剑名“蔽月”,原本就一对的。
      亓恧霏伸手欲取剑,南宫子疑急忙将她喝住:“当心!”
      “那么大声作什么?我百毒不侵,没事!”亓恧霏不以为然的取下那把剑,剑柄上果然刻有一行小字:“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曹子建《洛神赋》云:“其形也,翩若惊鸿,姣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青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一对剑便取的“蔽月”“回雪”之意。
      亓恧霏轻轻拔出鞘,流光溢彩,迫人眉睫,当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露,灼若芙蓉出绿波。
      “回雪!”亓恧霏喜形于色。剑是一对,人自然也是一双,他们的缘分都着落在剑上了,这回看客幽怀拿什么推托。
      “有剑也没用,他不会娶你。”南宫子疑冷言冷语。
      “他不要也没你的份儿。”亓恧霏狠狠地顶回去,“商饬,你要看上什么尽管拿,拿好了咱们就走。”她现在只想马上离开那个惹人厌的家伙。
      “我没什么要拿的。”君子不夺人所好,亓恧霏和白结关系非同一般是他们的事,他不想乘机捞什么好处。
      “那好。”她又胡乱摆弄一阵,剑格缓缓收了回去。
      商饬看她毫无章法地胡来,又担心了一阵,生怕她触动危险机关,直到走出武器房,才大大松了口气。

      蜀中唐门来的是唐三少。
      寒喧一番之后,唐三少说出来意,他与他家六妹原本在京城,因为下个月是主母七十大寿,约好一道回去拜寿,途中六妹留下一封书信,说是白公子邀她往“倚月山庄”游玩。他担心六妹贪玩误了行程,特意来接她。
      白结心下微微诧异,道:“六小姐并未来过“倚月山庄”,两位怕是误会了。”
      唐三少道:“六妹写得清清楚楚,是“倚月山庄”,我们怎么会误会?白公子莫要说笑。”
      白结认真地说:“不瞒三少,六小姐确实没有来过。”
      “那就怪了?”唐三少道,“六妹若去了别处,也该送个消息才对。”难道出了状况?
      白结道:“或许六小姐已经回了蜀中。”
      三少道:“既然六妹不在贵庄,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三少若有什么地方用得着白某,白某义不容辞。”
      白结客客气气送走唐三少,唤过下属,问:“今天的飞鸽传书,可有说什么人失踪没有?”
      “有。‘点苍’派柳林青。”
      “昨天是‘白鹤门’,今天是‘点苍’还有唐六小姐……”他原本不以为意,现在看来,很是蹊跷。这些失踪的女子,或多或少都跟他扯上关系,莫非有人冲他来?或者,是冲“他们”来的?
      “亓姑娘她们由武器房出来没有?”白结问。
      “出来了?”
      “他们接着去哪儿了?”
      “商公子去了‘幽梦园’,亓姑娘与南宫公子去了‘冷沙庭’。”
      “什么?”白结猛地弹起来,“你说她去了‘冷沙庭’?”糟了!那个人就在冷沙庭,虽然那个人是他安排住下对付亓恧霏的,但不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她千万千万不能出事。

      “我说你别老跟着我!”亓恧霏十分厌烦南宫子疑,她现在需要好好冷静下来想想怎么对付客幽怀,他跟呀跟地,害她都不能集中精神,而且,她老觉得有人在暗处看她。
      南宫子疑道:“他决定不娶你,你费尽心机也没用。”
      “有没有用是我的事,你对我有意思是你的事,你喜欢我我就不能嫁给其他男子?你再跟着我,我不客气啦!”
      南宫子疑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跟着你是我的事,你无权干涉。”
      “岂有此理!”亓恧霏猛地抽袖一甩,那把小巧的薄刃闪电样反射出去,却不是射南宫子疑,而是转向百步以外一根圆柱。
      薄刃飞入圆柱后不见,踱出位长身玉立的美丽女子,是烟尘。她行至南宫子疑跟前,用那种使人沉醉的声音缓缓道:“除了你的心,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对不对?”
      南宫子疑不回答,只静静地看着她。他隐隐觉得,她在这里出现,并不是为了他。
      南宫子疑给人绊住,亓恧霏自然趁机甩掉他,谁料烟尘干净利落地反手一剑,挡住她的去路。
      “是你?”亓恧霏记得这个姿式。上次有一个黑衣人企图刺杀她,后来被她用“火焰掌”打伤。当日那人黑衣蒙面,未见到真容,可这拔剑的姿式与气势,是一模一样的。她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原来是她。
      烟尘仍瞬也不瞬地看着南宫子疑,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杀了她。”
      “我不能。”他没有丝毫犹豫,任谁都听出其中的坚决。
      “很好!”她已清楚知道亓恧霏在他心目的份量,他的心不是不可以给别人,只是能给的人,不是她,能将他心底那块顽冰融化的人,不是她。
      亓恧霏虽然认定南宫子疑不会答应,但听他亲口说出,不知怎地,得意之余,有一点点感动,觉得他冷冰冰的样子也不是那么可恶。
      “你恢复得这么快,是有贵人相助罗!”亓恧霏道:“那个人是不是白结?”白结手上有专治“火焰掌”内伤的灵药,他知道打伤烟尘的人是她,也知道烟尘要杀的人是她,他激她来山庄,是想趁烟尘与她打斗之际,取走盒子。
      烟尘默然不语,将手指间夹的薄刃递还给她。
      “你用剑,我陪你。”她收好薄刃,将那只雕漆木盒给南宫子疑,“你能保证它不被人抢走,我就饶她不死。”
      口气不小!烟尘冷哼一声,一招“空穴来风”轻飘飘地使了出来,这招剑法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暗藏杀机,凌厉无比。烟尘与孤云行并称为江湖上两大顶尖杀手,她与人过招向来不论输赢,只求取人性命,许多武功在她之上的人丧命在她剑下,上次她因为不知道亓恧霏百毒不侵,一时失算中了她两掌,这回当然全力出击,毫不手软。
      亓恧霏也不敢轻忽,全神贯注应对,她无意置烟尘于死地,出手有所保留,尽管如此,她仍然占上风。
      烟尘一招比一招狠辣,一招比一招冷静准确,若不是亓恧霏内力深厚,招式灵巧,早就成了剑下亡魂。两个人打过几十招,亓恧霏见她越发凶狠,不免动了肝火,心想:我说不杀她,可没说不伤她。拿定主意,剑锋一转,招招取向烟尘要害。
      南宫子疑从未见亓恧霏如此认真地与人效量,她手上是第一次用的“回雪”,并不很称手,依旧运转自如,一招“百川会海”使到一半,竟出其不意将剑自右手换到左手,从腋下刺向烟尘腰际。
      烟尘显然也很意外,但却不闪避,照旧直取亓恧霏双目,她根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亓恧霏连受伤都舍不得,哪肯让她刺到眼睛,赶忙换招式。
      这样下去一定两败俱伤。
      南宫子疑瞅准时机,挺剑引开她们的剑势,人往中间一立,道:“都不要打了。”
      不错嘛!有本事站在中间没给刺死。亓恧霏道:“你很清楚,是她要我的命,你叫我站着不动任她杀?”
      南宫子疑望向烟尘,问:“你非杀她不可?”
      “你听过我收了别人的钱不交货的么?”烟尘话一说完,立即绕开南宫子疑攻过去。
      他既不能让亓恧霏受伤害,也不能让亓恧霏伤了烟尘,只能夹在中间周旋,一不留神剑鞘给两把剑架住,只得拔剑出鞘,三把利剑交锋,教他不得不更小心。
      可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他的剑行在半路,右臂不知哪里来一股力道,他完全控制不住,剑笔直地冲向亓恧霏,穿胸而过,他原本是要阻止她受伤害,结果伤了她的人,正是他自己。
      那一刻,那把剑好像也扎在他心上,穿了一个洞,痛到没了知觉,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死,他不能让她死……
      他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可是不敢拔剑,尽管如此,血仍旧不停地向外涌。
      他焦急地望向烟尘,烟尘有特制的止血药,上次她救他,用的就是那种药。
      不!烟尘转过身,她受不了南宫子疑眼中的悲怆,那么深那么沉重的哀伤,却是为了他怀中另一个女子,她不要救她。
      “求你!”
      她浑身一震。当初他身负重伤,危在旦夕的时候,都不曾说出一个求字,现在,他居然求她!她怎么还能拒绝?
      她拿出药,一狠心,交给南宫子疑。
      南宫子疑抓紧剑柄,飞快拔出剑,洒上药粉,血流得缓慢了些,但并没有停止,有些药粉还被血冲掉。
      “我来!”莘姨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伸手在亓恧霏身上又点了几处穴道,往她嘴里塞进两粒药丸,血逐渐缓下来,慢慢地停止了流动。
      可是亓恧霏的气息已经很弱,南宫子疑准备用内功,被莘姨拦下,道:“她的功夫是我教的,我比你合适。”说罢盘膝坐地,右手按在亓恧霏背心,缓缓将内力送过去。
      白结这时才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头一脸都是汗,他见到亓恧霏满身血迹,大吃一惊,又不敢打搅莘姨救人,大气也不敢出,静静地等在一旁。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亓恧霏脸上逐渐起了血色。莘姨略作调息,睁开眼,看见白结,淡淡说:“你来啦……你送她去最近的房间,叫人烧开水。”
      “是。”白结毕恭毕敬的答应。
      南宫子疑已将亓恧霏小心抱起,冷冷道:“你带路。”白结只觉得他黑沉沉的眼睛凌厉阴鸷之极,冷不丁打个寒颤,心想:幸好亓恧霏死不了,如若不然,等不到那些人定罪诛杀,他已经被南宫子疑抽筋剥皮,挫骨扬灰。他并不知道,伤了亓恧霏的人是南宫子疑,他挑起祸端,可恨之至,但南宫子疑心中最痛恨的却是他自己。
      莘姨把所有人关在门外,解下亓恧霏的衣服,把她放入兑好药酒的热水中,她静静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亓恧霏,想起这些年发生的很多事。
      当初,亓恧霏的娘亲抛弃一切与人私逃,把重担丢了给她,亓恧霏后来接过的,不仅有沉重的责任,还有她对她娘亲的埋怨,她从小到大一连串严厉苛刻的训练,多少有公报私仇的成份,她不仅扛住了,还做得很好,她几乎有些喜欢上她。
      “你现在欠我两条命,你拿什么还我?”
      烟尘默默地望着南宫子疑,问。她语气中是绝望过后的平静,眼前这个人,一直离她很远,很远……她从未走进他的世界,并且,永远都不会。
      南宫子疑无法回答,如果注定他要欠她的,那就欠一辈子吧。他宁可负疚,也不愿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你不知道怎么报恩,我教你,你为我做七件事,做完这七件事,你欠我的,一笔勾销。”烟尘停了停,说道,“这七件事,不会让你伤害亲友。”
      “多谢!”南宫子疑明白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自古多情空余恨!白结躲在远处,摇头叹气。烟尘爱上南宫子疑,是玉人月下独吹萧,凄清哀怨;南宫子疑爱上亓恧霏,是刀剑林跟着天雷阵,多灾多难。
      南宫子疑这种人不爱则已,爱便义无反顾,他情根深种,遇上那个没心没肺薄情寡义的千年异品,让人想不怜悯都难,或许他要花半辈子的时间,才会让她体会到,他爱她有多深;然后再用剩下那半辈子,让她弄懂,她爱他还是不爱他。
      白结心满意足地捏捏袖中方方正正的那件东西,那是他趁着刚才混乱之际,从南宫子疑身上拿到的。爱不爱的问题,等他茶余饭后无聊时研究,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东西该琢磨。

      亓恧霏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莘姨,大难不死后见到莘姨,竟有见到亲人的喜悦,觉得莘姨的怀抱无比温馨舒适。
      “莘姨”,她的眼泪不客气地流下来,“他们都欺负我,呜呜……你一定替我报仇,杀了那个南宫子疑,还有白结……呜……该死的白结,他串通外人欺负我……呜……。”
      “好好好!杀了他们。”莘姨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肩膀。
      “莘姨,”她继续哭诉,“江湖太险恶,不适合我,我还是回山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好不好?”
      “想都别想!”莘姨硬梆梆地拒绝。
      老妖婆!亓恧霏撅起嘴,在心里暗骂,这么感人的场面都软化不了莘姨的铁石心肠,她方才还以为莘姨关心她,一定是错觉。
      “我肚子饿了!”好像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一样,八成是失血过多。
      “你自然饿了”,莘姨道,“睡了四天四夜。”她叫小痕去拿些吃的来。
      四天四夜!她睁大眼,昏迷这么久,从未有过的事,可想而知,她当时受的伤有多严重,绝不能跟他们善罢甘休!
      “白结那个死人呢?”莘姨在这里,他总不至于敢溜掉吧?
      “先吃些东西再说”,莘姨接过小痕手中的粥,用调羹慢慢搅动,舀起一匙,要喂她。
      “我自己来”,她没想到自己虚弱到拿个小碗手都会颤抖,只好由莘姨喂,唉!她真是虚弱。
      “现在你乖乖休息,我待会儿来看你。”
      “莘姨!我好得很,不用休息,我都睡了四天了,还睡呀?快点告诉我白结死哪儿去了。”
      “不是叫你睡,是叫你躺一下。”她知道她好得很,哭起来中气十足,能有什么事?
      老妖婆!她狠狠瞪莘姨的身影,故意吊她的胃口,她急得要死,怎么可能好好休息?
      “小痕,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小痕依言过来,立在床边。
      “站着做什么,坐呀!你家小姐把你当姐妹看待,我也一样,我说过要替她照顾你,现在反倒要你照顾我,我已经不好意思了,你再这么见外,我怎么过意得去。”
      “嗯!”小痕坐下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算起来也是客人,白结怎么能叫你做事。”
      “我没做什么”,小痕道:“白公子怕人多打搅你休息,吩咐他们不要随便进来。”
      “白结呢?”
      “那天我见大家忙进忙出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白公子告诉我你受了伤,叫我呆在房里不要到处跑。昨天他让我过来陪着你,之后就一直没见到他。”
      她岂不是很多事都不知道?亓恧霏很是沮丧。
      小痕道:“白公子在哪里我不知道,不过,南宫公子一直守在门外,每隔一段时间就进来,站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我看他这几天憔悴了好多呢!”她从没见过哪个人这样。
      他干什么?忏悔吗?亓恧霏大声道:“他守到天榻了也没用,我是不会原谅他的。”她明白他是真的喜欢她,可他确确实实刺了那一剑,这个人,不止不可原谅,而且不可理解。
      “叫得蛮大声呵!”莘姨笑眯眯地走进来,“不枉费我们费九牛二虎之力帮你续命,再叫呀,看伤口会不会裂开。”
      “生气了?”亓恧霏小小声地问。
      “哪有!我在笑,你没看见?”莘姨道,“小痕,你去休息吧,这儿有我。”
      小痕猜到她们商量正事,出门时还细心地把门带上。
      “门外没人吗?”亓恧霏问。
      “本来有的,”莘姨笑道,“你现在生龙活虎,人家担心也担够了,顺你的意,离你远一点。小妮子长大了啊!不但会伤人的命,也会伤别人的心了。”
      亓恧霏不吭声,等她谈入正题。
      “你问我白结,咱们就说白结。”莘姨的表情严肃下来,“这些天,江湖上出现十几宗失踪的案子,失踪的都是名门各派年方妙龄的女子,这些女子,都与白结扯得上关系。”
      “你怀疑白结拐骗人家的闺女?”亓恧霏皱起眉,“他不会做这种事。他人虽然好色又卑鄙,但向来不强人所难。再说那些女孩子恐怕早看上他了,哪里用得着他去拐骗。”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可我查到的线索,条条都指向他,不可能全部巧合,对不对?”
      “也许是有人刻意陷害,”亓恧霏道,“他比我还嚣张,真名真姓地到处招摇,还怕人不知道,修这么大一个窝给人找。”
      “可谁会花这么大功夫陷害他?那些女孩子大都怀有武艺,身边的人也各有所长,要掳走她们并不是容易的事。”
      亓恧霏笑道:“也许是他们十几个门派都被白结得罪了,联起手来诬陷他,那样十几个女孩子一齐失踪就不难了。”
      “不可能!”莘姨沉思道,“除非,他们要对付的,不是白结一个人,是咱们。”
      “白结那么谨慎,应该不会泄露身份,连山庄里都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们从哪里知道的?应该不是这样。”
      “那只有一个解释,白结受刺激,发疯了。”
      “也对啊!他连勾结杀手害我这样的事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不会做?我要召集四旗公审他。”他大概跟她斗习惯了,完全忘记他们的上下级关系,这个习惯不好,要彻底根除。
      “事情白结对我说清楚了,”莘姨捏捏她的鼻子,“你呀是自找的。”
      “什么?”亓恧霏大叫,“我又没疯,找人害自己。”
      “不对么?你如果不到处惹事,就不会有人请烟尘杀你,你如果不打烟尘那两掌,白结就不会救烟尘。他相信以你的武功和机智,烟尘根本伤不了你,所以才利用烟尘。可你最错的是不该招惹南宫子疑,烟尘原本就要杀你,你居然又是她情故,她不除掉你怎么甘心?”
      “不对。”亓恧霏撅起嘴,“按你这么说,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惹,那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再说,伤我的人不是烟尘,是南宫子疑。”
      “如果烟尘不和你拼命,南宫子疑就不会插手,就不会失手伤了你。”
      “失手?失手那么用力,他让我失手刺一剑试试。”
      莘姨微微一笑,道:“你要试的话,他也会答应。”
      “莘姨这么清楚,是不是商饬对你说过这种话?对哦!我受伤之后,他有没有来探望?我们可是好兄弟。”
      “贫嘴!”莘姨轻嗔薄怒。
      亓恧霏遮遮掩掩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问:“你还没告诉我白结现在究竟在哪里?”
      “我不知道。”
      “不会吧?”
      “我的确不知道,不过,应该与那些案子有关,案子假如是他做的,他必须去善后,不是他做的,更需要去查个清楚。”
      “也对,”亓恧霏顿了顿,道,“还有一个问题,我和烟尘打了那么久,白结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一直没出现。还有,南宫子疑功力不弱,他怎么会失手?”
      “南宫子疑为什么失手,我说不出来,白结嘛——他迷路了。”
      “迷路?”亓恧霏失笑,“他在自己的山庄迷路?他的山庄设计再复杂,也不应该迷路嘛!”
      “他去‘冷沙庭’的路上,经过水榭,水榭的机关出了差错,他走不出。”
      “无缘无故出错……”,这几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好了!你应该知道的,我全告诉你了。你现在状况很好,只要悉心调理,不出十天,你就可以行走自如,我呢,要再去查白结那件事。”
      “还有什么我不该知道的吗?”亓恧霏眼睁得圆圆地问。
      “你说呢?”莘姨笑得别有深意。

      第二天,小痕抱了一大堆东西进来,又是九连环,又是华容道,又是鲁班锁,等等等等。
      “小痕,你哪里来这么多东西?”很久没有玩,真有些手痒呢!
      “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还拿些给你。”
      “喜欢!”亓恧霏不停点头,亲热地拉拉小痕的手,道:“小痕你真好!你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呢!”
      小痕嘴唇启了启,似乎有话要说,最后还是忍住了。
      亓恧霏解开一个环,见她欲言又止,问:“有事吗小痕?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替你教训他。”嘴上说着话,手还在不停地拆解铜环,不时又解开一个。
      “没有人欺负我。”
      “真的?那你想着什么话呢?”她已经解到第四十九次。
      “没什么。”南宫公子嘱咐她不要告诉亓姑娘玩具是他买的,自有他的道理,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你不想说,我就不勉强。”
      亓恧霏埋头专心致志地解九连环,五十四……五十七、五十八……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哇!她欢呼,九九八十一次,一次也没多用,好开心!
      “好快呀!”小痕赞叹。
      “小意思!”当初她拿到那个盒子,个个说得神乎其神,说什么两百年间没人打开过,结果她三两下就弄开了,没什么大不了,依她看,盒子的前几位主人都打开过,只是为了保持它的神秘,都瞒着不说。
      哎呀!她几乎忘了盒子那回事。
      “小痕,麻烦你把南宫子疑找来。” 她对小痕说。
      “你要见他?”小痕欢喜得双眼一亮一亮,“我这就去,我马上就把他找来,很快!”她提起裙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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