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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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的雪，来得有些突然。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要吞没这个世界似的，将整座山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下。
山谷中，一队兵马在缓缓行进，寒冷僵硬了他们的四肢，所以他们只能以很慢很慢的速度行动着。
嘴中呵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雾气，举头而望，大雪封道，远方的路还遥遥无期。
为首的男子，独骑一匹棕红马儿，约莫三十岁的样子，身披一件单薄的灰白棉衣，剑眉挺鼻，两眼茫然地望着前方，薄唇被冻得发紫，刀削般的下颚微微扬起，划出漂亮的弧线。
他向远处凝望了许久许久，终于目光中射出一缕黯淡的光芒，似乎是笃定了什么似的，暗暗攒紧了收在棉衣下的拳头。他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对着身后同样冻得不轻的兵士们扬手，大声道，“停兵生火！休息片刻。”
崖边，男子迎风而立。
解下束发的锦带，随意地塞进胸前，又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木簪。那木簪质地上乘，取材自百年檀木，簪身刻着一对腾飞的凤凰，栩栩如生。
男子轻轻擦拭木簪，用它将头发松松盘起，只留额边鬓角两缕。
“父亲……母亲……”男子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儿该怎么熬下去？从黄巾军起兵到现在，已是整整十五个年头，可吾现在不过区区一个……罢，不提也罢。如今正值岁末，军士个个思乡得厉害，又碰上罕见的大雪。这军粮……也不知何时可以送到。汝儿，好苦啊。”
朔风迎面扑来，像冰冷的刀锋，割过脸颊，不过多时，男人的脸已是红成一片。
心字已成灰。
“哥哥！”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喊声。
男人回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莞尔，回应道，“翼德！”
原来男子正是刘备。
张飞跑的太急，脚下一滑，摔在了雪地上，生生吃进大口雪，只是他的手仍旧举得高高的，手中拿油纸裹着的物体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气味。
刘备急忙上前扶起张飞，责备道，“怎这么不小心呢！”
张飞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憨厚地笑道，“没事的。来，这是云长给你留的。哥哥你一天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吧！折磨自己也要有个度，你趴下了我们怎么办哪！”
刘备笑笑，接过油纸，打开，是半只热气腾腾的烤鸡。
“翼德，我怕是吃不下那么多。”
“哥哥，你就不要推脱了！看你都饿成什么样了……”
说着，就听到响亮的一声“咕——”。
刘备登时羞红了脸。
张飞用“看吧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望着刘备，毫不犹豫地把烤鸡塞进刘备怀里。
“行军打仗，身体是本钱！”张飞严肃地说。
刘备看着自己结拜兄弟难得的认真思考的模样，不由地弯眉，会心一笑。“翼德，你先去吧。我马上来。”
张飞听话地跑了回去，临走之时还千叮万嘱，“哥哥，一定要吃下去啊！！”
看着张飞的身影渐渐走远，缩成一个灰白的小点，刘备才小心地从怀中掏出那半只烤鸡。
“云长还真是，翼德胡闹，他也跟着胡闹。真是……”说着，他将那半只鸡原封不动的包好，收进怀中。
起身欲走。
“都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还不开窍？！”
什么声音？！
刘备疑惑地望了望四周。无人啊！
“喂~！你个呆子，我在这里。”
再一回头，却见到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烟蓝短衫，藏青夹袄，牛皮短靴，头发全部束在脑后，留着刘海，虽说是平常装扮，但是刘备却一眼看出那少年的肩头披着的是雪狐裘披肩。
唉。是富家子弟。只是不知，这人到这荒芜人迹的山上来干嘛？
“这位小弟……请让个路。”刘备微微一笑，道。
原来那少年挡住了从这里出去的唯一去路。
少年皱眉，不耐烦道，“不要。”
刘备不禁诧异，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貌，但还是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请让路。”
“不让！！……”少年坚决地回绝，“除非……”
“除非什么？”刘备真的不想和一个孩子动手。
“除非你把那半只鸡给吃下去！！”少年语速飞快，说的时候脸上还浮起淡淡的红潮。
“什么？！”刘备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会关心自己的生计？
“快点！”少年撇过头去，急促地催促道。
刘备并不讨厌这个少年，至少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觉得眼前的少年，真的很可爱，那股青涩的生机让他想起了他的弱冠之年。也就是那年，他认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兄弟，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戎马岁月。只是，那些日子，一去不返了吧！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转眼，自己已及而立之年了！
“好吧。”刘备放下剑，乖乖的捧起烤鸡啃了起来。
真的是饿着了啊，鸡肉的香气瞬间让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埋头大干，像是行使一项艰巨而神圣的使命一般。
“唉……都这么大的人了。”
听到低低的一声叹息，随即，一块水蓝的帕子映入眼帘。
“呃……？”刘备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帕子的主人——那位少年。
“擦擦，脏。”少年言简意赅地表达了意图，看刘备仍旧一脸莫名，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样子，就拿起帕子轻轻地擦拭他的脸颊。
“唔……那个，我自己来就好。”这动作太暧昧，刘备不由得红了脸，从少年手中接过帕子，自己擦起来。
一时间，世界安静的不像话，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诸葛亮，字孔明。”
“刘备，字玄德。”
互相交换了姓名，算是萍水相逢的恩惠。
“什么时辰了？”诸葛亮忽然问道。
“刚过未时。”居然有些讷言。
“该死的！”诸葛亮低声骂了一下，忽然想起还有人在，不由大窘，“那个……”
“没事。”刘备释然一笑。谁都会骂人，特别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
“不知那雪芝会不会被元直先抢了……我先走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虽然有些怅然但还是抱拳，道，“愿君珍重，再会！”
其实哪有什么再会呢？不过是客套罢了。
“再会！”诸葛亮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硬生生扭头就走。
可是跑出几步，他忽然转身，朝着刘备的地方大喊，“阳翟洞林寺！”
少年的身影，化作雪地上一片晕不开的灰蓝，深深印在刘备心上。
阳翟？好像是在颍川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