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三云柳同人江湖行》月野星光

50、自投罗网

　　当一辆华盖香车滴溜溜地转动着车轱辘驶过天香楼前坪的青石砖地时，谁也没有注意那车上的动静，直到一只纤纤玉手挑开了缀满金色流苏的帘幔，然后从车里发出来一声咿呀的惊呼——

　　几个正眯着眼靠在门边的守卫顿时来了精神，定睛一望，只见一双镶着雪亮珍珠的纹金绣花鞋缀出车外，轻巧巧地落在青石板上，拖着一袭淡黄色水烟纱裙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各位官爷好呀，请问这是……”那纱裙的主人微微欠身，一双妙目波光流转，已将门口的情况扫了一圈。

　　她身后的马车夫稳稳地坐在前排的车座上，头戴一顶黄褐色的蓑笠，看不清面貌，似是看也未看他的主人一眼。

　　这两人便是刚刚在安庆各大铺面横扫千军的江云与仇心柳。

　　所谓“逛街”，不过是为仇心柳挑选宝玉朱钗、红粉胭脂，以及绫罗绸缎罢了。依照她的计划，要想混入天香楼，非得扮做从这里面出来的人不可。

　　于是，心高气傲的仇大小姐，委身做了娇滴滴的花柳娘子，还装得有模有样！

　　江云的头埋在蓑笠底下，一双眼睛状似盯着前方，两只耳朵却伸得老长，听仇心柳与那些官差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

　　“什么人？！”守门的衙役上前一步，拦住了仇心柳的去路。

　　“哎呀，奴家这才从恩客家回来，怎么好端端地连自己家都不能进了……”仇心柳捏着嗓子故作委屈，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娇媚，听得人抓心挠肺的。

　　看着她垂泪欲滴的模样，一个略显年轻的官差滚了滚喉结，柔声说：“姑娘有所不知，这天香楼已被查封了。”

　　“查封了？！”仇心柳拿手帕掩住了嘴，秋波盈盈的眼睛里漾着无辜。

　　另外一个中年官差抹了抹嘴巴，挺着便便大腹朝仇心柳走来，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不停地上下摸索，直看得仇心柳心里骂娘。可她面子上却愈发柔若无骨，拖着愈发黏腻的语气和那些不怀好意的衙役缠上了：

　　“两位官爷，这里面可是有什么误会……我家妈妈清清白白做人，光光正正做事，可没有触犯王法呀……”

　　那色胆包天的中年官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吐了一口浓痰到地上，咧嘴露出两颗漏风的门牙，嘿嘿道：“这勾栏瓦舍的婊子，竟然也说什么清白光正，哈哈哈哈，你莫不是在说我们青天老爷瞎了眼，抓了一群良家妇女进号子？”

　　“什么？妈妈和姐姐们被抓了？！”仇心柳一张樱桃小嘴拱成了鹌鹑蛋，如脂如玉的脸上又惊又恐，我见犹怜。

　　“是啊，”那中年官差搓着手朝仇心柳走过来，啧啧道，“你这滑不留手的漏网之鱼，也该去陪陪她们是不是？”话音刚落，那人就要来摸仇心柳的胳膊，可一双咸猪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衫，那碗口粗的手腕就像触了电似的陡然缩了回去，然后这肥头大耳的色鬼恼羞成怒地转着头东张西望，边看边嚷嚷：“谁拿石头丢的老子？！”

　　虽然一早就看穿了这老色批的龌龊行径，但仇心柳还没来得及出手。此刻顺着老色鬼的眼神四处转悠，仇心柳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撞上了伸手拉低帽檐的江云。他就像一幅和马车融为一体的水墨画轴，却因为一粒石子起了褶皱。

　　仇心柳微勾唇角，不再看江云，而是转过身来朝吹胡子瞪眼的衙役甩出去一块绢帕，边跺脚边说：“哎哟，谁敢拿石头扔大人您呐，奴家总是有一千个胆子，也只敢朝您扔一扔这见不得人的手帕呀！”

　　自古以来，女子赠手帕给男子，皆有定情之意。

　　那色鬼接了香气萦绕的手帕，喜不自禁，狠狠蹭着鼻子埋头吸了一口，看得仇心柳只觉得胸口滚出一股恶心，鼻腔冷哼一声，转而朝那年轻衙役扑通一声跪倒道：

　　“还请青天大老爷给奴家做主呀，奴家的姐妹们真是冤枉的，请大老爷行行好，放她们出来吧！”

　　“姑娘……”那年轻人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嗅着香气缠绵的中年官差终于醒过神来，眼看这娇滴滴的小娘们朝自己的同僚跪下了，脸色沉了一大半，大步流星地迈上来，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年轻小伙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你们天香楼犯了大事，我家老爷正在彻查！住这楼里的所有人都必须带走，你也不例外！”

　　“官爷饶命啊！官爷饶命啊！”仇心柳哭天喊地，竟然真的憋出了几滴眼泪。

　　求了好一会儿，这两名官差愣是不松口，那老色批估摸着时机差不多成熟了，突然咳嗽了一声，开了个头：“不过——”

　　“不过什么？”仇心柳兴奋地抬起头，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拽着这位肥头大耳的“大人”不放。

　　见她这般楚楚动人的模样，两名官差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还是这位年长的更有经验，扭着手腕低声道：“你若是肯伺候爷，那……”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把她带走。”

　　仇心柳放眼望去，只见这中年官差的身后缓缓走来一位身着玄色官服，腰束金边衣带的挺拔青年。那人虽然看着年轻，却不怒自威，两个守门的官差见到他立马单膝下跪，抱拳请安：“瑜大人！”

　　自从这位大人出现，方才油嘴滑头的中年官差连个屁都不敢放，就眼巴巴地看着仇心柳哭得梨花带雨的被瑜大人的手下拖走了。

　　而方才随仇心柳一起来的马车，却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大人，方才那辆马车跑得也太快了。”瑜大人身边的书童低声道。

　　瑜大人微微眯眼，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派了一拨人去搜寻，自己却跟着仇心柳走了。

　　“大人您走好！”中年官差和年轻官差抹着额上的汗，勉强挤出一个欢送的笑容，直到瑜大人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全身瘫软如泥地靠着天香楼镶金嵌玉的门柱子一屁股坐下来。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怎么就正好撞上了瑜大人，我方才的话是不是被他听到了？”中年衙役转头问同僚。

　　而同僚显然比他更紧张，摇着脑袋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瑜大人他……他……”

　　“他什么呀他？”

　　“他不是在忙着查案子吗？”那年轻人定了定神，吞了口水以后总算是把话说利索了，“听说天香楼的姑娘们有的已经招了，他应该没心思管您这点事吧……”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兀自后怕，全然没察觉到拐角处的江云听完他们的对话以后，行色匆匆地消失在风里。

　　而不知道算不算被瑜大人“救场”的仇心柳，此刻正跪在安庆知府衙门大堂里，等候发落。

　　虽然表面上紧张兮兮，但实际上却气定神闲的仇大小姐，就等着被知府大人一通提审之后，被扔进大牢里和她素未谋面的“姐妹”相聚。

　　然后按照她的计划，自然能从天香楼的姑娘们口中套出消息，了解到安庆分舵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仇心柳没等来意料之中的惊堂木拍案，却等到了一群被衙役们押上公堂的风尘女子。

　　而那个抓走她的瑜大人，不知从哪个偏门冒了出来，走到那为首的女子旁边，指着仇心柳问道：“你认识她吗？”

　　仇心柳心下一颤，这下坏了，她算是碰上了高手。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瑜大人会玩一场当堂对峙的游戏！

　　那为首的女子一脸富态，多日未卸的脂粉渗进她年过不惑的肌肤里，油光满面得好似一根炸肥了的油条，那双眼睛一遛弯，便把仇心柳前后左右的身段都瞧了一遍。仇大小姐哪里被一个女人这样赤裸裸地扫描过，顿时羞得脸上发烧，心道这人只怕就是天香楼的老鸨，打量她就跟打量新进门的雏儿一样。

　　她自然是不认识天香楼老板娘的，正盘算着待会对方说不认识自己后，该如何从这站满官兵的府衙里突围，就听到有人说了一声：“哎哟，这不是月儿嘛。你死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仇心柳怔怔地看着对面的老鸨，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她竟然说认识自己，还给她取了个名儿叫月儿？

　　瑜大人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而“月儿”的脑子转得飞快，不等瑜大人开口，就已经一把揽过那老女人的胳膊，亲昵道：“哎呀，妈妈啊，您前些日子不是让奴家去陪恩客了吗？您大概是忘了，奴家今日才回来呢！”

　　两个女人在公堂大殿之上眉飞色舞地认亲，原本肃静的府衙顿时一片喧闹，那年长女子身后的一群女人也开始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不停地有人往仇心柳的身上瞅。

　　那瑜大人咳嗽了一声，止住了异常热闹的现场，眼光有意无意地从仇心柳身上滑过，最后落到把姑娘们带上来的领头衙役身上，那衙役连忙拱手作揖。接着就听到瑜大人下令道：“既然是漏网之鱼，就把她们都带下去吧。”

　　真是虚惊一场。仇心柳暗自舒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跟着“妈妈”和“姐妹”们下大牢去了。可是直到她走进了牢笼里，这才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