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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重返中原 ...

  •   那一夜显得漫长无比,江云虽然半夜里瞌睡难挡,但想到身边靠着华紫音,若是自己也倒了下去,要么会惊醒她,要么两人双双坠地,躺在一起,只怕更加不雅,只好咬紧牙关坚持不睡,就当是彻夜修行了。而篝火广场的热闹,也在子夜时分戛然而止,大家纷纷散去。观星崖是祁族的入口,没有人住在附近,因此也没人看到他们二人相互依偎这一幕。江云悄悄松了口气,毕竟孤男寡女如此独处,万一传出闲话,自己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要紧,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誉,可就罄竹难书了。
      而华紫音的家中,格里里和华小满见女儿久久未归,终于按奈不住,偷偷往观星崖走去,又不敢靠得太近,怕江云察觉。还好夫妻俩眼睛尖,才走到广场北边,距离观星崖大约三四里的样子,就见到江云和华紫音两人的背影,尤其是女儿身披江云的外套,靠在他的肩头,似是睡着了,尽管看不到正脸,但是母女连心,格里里想象着女儿此时安详幸福的睡颜,不由得欣慰一笑,拉着华小满退了回去。
      第二日清晨,暖融融的太阳从海平线升起,江云早已睁眼,而华紫音还昏昏欲睡,他不敢打扰她,只能继续端坐不动。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直到涨潮,海水淹没了他们的鞋,华紫音这才被脚边湿漉漉的触觉惊醒,发现自己身上披着江云的外套,而头还靠在江云的肩上,不由得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坐起来,扭捏着裙角,脸上红得赛过海边日出。江云则故作正经,正色道:
      “你醒了?”
      华紫音非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暗暗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而且还睡得那么香那么安稳,不过话说回来,枕在他肩头的感觉,真的——很安心。
      “回去吧。”江云已经站起身来。他一夜未睡,若不是内功深厚,此刻已经晕头转向了。但是他除了脸上有浅浅的黑眼圈,并未表现出倦意。华紫音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抱歉,只能道:
      “嗯,你昨晚……昨晚是不是一宿没睡?”
      江云转过头去,他猜她定是看到了自己脸上的倦色,便不愿让她再说,只是淡淡道:
      “睡了。”
      华紫音知晓他不愿意被自己拆穿,心里暗自感激他这么悉心照料了自己一个晚上,那种既甜蜜又心慌的感觉,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两人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其实主要是华紫音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了江云,然后也解下了披风,此时艳阳高照,是一个暮春初夏的光景,不再需要御寒了。华紫音看着江云的衣衫几乎没有褶皱,料想他定然是如自己刚睡醒时看到的那样,正襟危坐了一整夜,不由得佩服他的定力,也愈发觉得自己影响了他休息,然后又猜想他定是怕惊扰自己,才故作镇定,种种情绪交叠,又是欢喜又是歉疚,又是心疼又是甜蜜,真是五味杂陈,脸上的表情也时而笑时而忧。还好江云一心往前走,并没有回头看她,否则他若问起,她还真是不知如何回答。
      走到广场附近,华紫音想起自己彻夜未归,不知爹娘该有多担心,待会见到她与江云二人一起回来,更不知道会如何做想,一时间心脏砰砰跳,不知不觉就拽住了江云的手腕。江云回过头来看她,不明就里。
      华紫音咬着嘴唇,道:
      “云,我们……我们要不一前一后回去吧。我怕……我怕爹娘误会。”
      江云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点了点头,让她先走。华紫音刚迈出没两步,就见到格里里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紫音啊,你们回来了?”
      “阿娘?您怎么来了?”华紫音的家虽然离观星崖不远,但是格里里显然是一早就出了门,特意在这里等候他们,从这里走到她家,至少还有两里地。
      格里里向华紫音眨了眨眼,又捏了捏她的手,华紫音顿时就明白了。估计昨晚他们俩吹着海风靠在一起,全被父母瞧见了。然而母亲脸上只有喜色,显然是默许了这件事。她又想起万春流和自己说要帮忙提亲,也不知是不是昨天也和父母商量了,但此刻江云在身旁,自然不好意思开口问,只能使了个眼色给格里里,表示自己知道了。格里里与华紫音母女情深,无需言语,眼神也可交流,因此二人皆是一副了然的神情,请江云一起进屋。江云虽然不明白格里里为何出门亲自相迎,但是见她一脸笑容,丝毫没有责怪之意,便不做他想,跟着回到了华紫音的家中。
      华小满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早饭,两人用过以后,华紫音担心江云昨夜未眠,今天精神不济,建议他回房休息,又怕他强撑,因此说自己也有些疲惫,想回去补补觉。江云见她脸色确实有些难看,想是昨天受了风寒,只叮嘱了一句“注意身体”,便回房了。其实华紫音昨晚睡得香甜无比,一觉醒来精神抖擞,只是由于和江云有了如此亲昵之举,才心慌意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正好关于她与江云的事,以及昨天万春流的意思,都要和爹娘禀明,因此编了个理由将江云先支开了。
      知女莫若母,格里里见状,便叫华紫音来到她与华小满的房间,把帘子拉上,一家三口坦诚布公。
      “紫音,昨晚华神医来找我们,把你和江少侠的事,都和我们说了。”格里里率先交待,华紫音心里便有了数。
      华小满看着女儿一脸娇羞的模样,也知道女大不中留,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道:
      “紫音,你老实和阿爹说,是不是看上江云那小子啦?”
      华紫音见父亲一语戳中自己的心事,愈发脸红,不敢作声。格里里知道女儿家心思,哪里看得下去,连忙揽住华紫音的肩膀,对丈夫嗔道:
      “你个大老粗,不知道女儿家害羞啊。这摆明了的事,你还明知故问!”
      华小满向来对妻子敬爱有加,被她这么一数落,也就不敢再对华紫音问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可他是名门世家的公子,我们高攀得上吗?”
      格里里是个刚烈的性子,听华小满这么不自信,立刻昂首挺胸叉腰顿足:
      “有什么高攀的?我们华家在祁族,也是名门望族。而且紫音这么优秀,多少男儿排着队来提亲呢。”
      华紫音见娘亲如此替自己说话,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格里里的衣袖,道:
      “娘……”
      格里里知道华紫音为人谦虚,哪怕得了“水影仙子”的美誉,在中原武林声名鹊起,每次回到族里,也一如既往,平易近人,因此人缘极佳。她一面欣慰女儿懂得谦卑处世之道,一面也怕她如此老实善良,容易被人欺负。格里里心疼女儿,握住了她的手,柔声说:
      “孩子,你别担心。我看那位江少侠对你也颇为关心,你又生得这么漂亮,待人更是和善温柔。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相信娘,娘不会看错的,你与江少侠,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华紫音听了母亲的话,心里极为欢喜,她其实不太自信,江云总是寡言少语,面无表情,根本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娘亲是过来人,她若是有把握,那定然十拿九稳了。
      华小满附和妻子,也宽慰道:
      “不错不错,我华小满的女儿,自然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更何况,万神医也答应帮忙牵线,这事儿,我看靠谱!”
      华紫音得了爹娘的支持,也觉得自信了不少。一家三口又闲话家常了一番,大约到了中午,估摸着江云也睡了一个回笼觉,便准备好午饭叫他用膳,然后华紫音下午带着江云去参观了华小满的练功场,正逢华小满带着弟子们操练,今天学的是“龙虎霸王拳”,华紫音本来也想让江云上去指点几招,奈何江云说自己不善拳法,就不献丑了。其实华紫音知道,他不过是谦虚罢了。另外,江云生性冷漠,不苟言笑,大概也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露脸,因此华紫音不再勉强。第三日,华紫音见江云只是旁观练功场的功课,却不亲自下场,怕他无聊,又陪着他逛了逛祁族的集市。
      祁族的集市非常古朴原始,全部是露天的地摊,上面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五花八门,有零食吃嘴,也有珠钗翠玉,还有一些家装陈设,甚至连武器和药材也有出售。华紫音猜想江云会对刀剑之类最感兴趣,因此带着他来到了一个最大的地摊面前,上面摆着的全是当地最著名的铁匠师傅亲手打造的名剑。然而,江云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不再流连,反倒去了隔壁的一个摊位,这家主要是卖软鞭的。
      华紫音自己不用鞭,江云更加不用,然而江云却在这个摊位面前驻足良久,甚至蹲下身子仔细挑拣。华紫音看得一头雾水,在一旁问道:
      “云,你要买鞭子吗?”
      江云点了点头,继续低头挑选。他拿起一根又细又长的金丝九节鞭,将那鞭子一节一节握在虎口,用力一挤,鞭子质地极有弹性,虽然变形,松手后立刻又恢复了原形。摊主见江云试鞭的手法非常地道,不禁赞许:
      “客官真识货,这根金丝九节鞭是我们这里最宝贝的货了,坚韧有力,绝对不会变形,刀剑都砍不断,特别好用!”
      华紫音认识摊主,知道他是祁族唯一一家专卖软鞭的摊主,也帮忙说话:
      “云,阿古力大叔是我们祁族使鞭的好手,这些鞭子全都是他自己做的,物美价廉。”
      阿古力见华紫音替他推销,笑呵呵地搓着手说:
      “这位少侠,你是紫音的朋友,哈哈,那我这里的货,全都给你打八折!”
      “谢谢阿古力大叔。”华紫音兴奋地道谢。不过江云并不在乎价钱。他放下手中的金丝九节鞭,又依次查看了地摊上的幽冥鞭、天王连环打、地木神针鞭,以及一些连华紫音也叫不出名字的长鞭。最后,江云的目光锁定在一根中等粗细,通体血红的凤舞鞭上。这把鞭子质地轻盈,握在手里软绵绵的,然而拉直绷紧后却越变越硬,在日照之下隐隐泛着金红色,极为耀眼。
      阿古力大叔见江云看这鞭子的时间最久,料想他已经有了主意,解释说:
      “少侠,这根鞭子最适合搭配凤舞鞭法,挥出去力大无穷,还能引燃火焰,威力不可限量啊。你若是要,我给你八折,八十两银子!”
      华紫音知道阿古力这是开出了最低价,对江云道:
      “云,你想买这条凤舞鞭吗?”
      江云把那鞭子翻来覆去握在手里,又抓住了鞭鞘,狠狠往空地上一甩,果然噼里啪啦,犹如鞭炮作响,还能在地面的缝隙中见到星星点点的火花。江云点了点头,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元宝,怎么看也值至少一百两,然而江云挥挥手道:
      “不用找了。”
      阿古力双手捧着那锭银元宝,连连道谢。江云又道:
      “不知是否有锦盒放置凤舞鞭?”
      阿古力赶紧点头,问:
      “自然有,公子是要送人吧?”
      江云点头,阿古力又问了一句:
      “不知收礼之人是男是女?”
      “姑娘。”
      阿古力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到后面的麻袋里翻翻找找,想来他是先问清楚了对方的性别,这才好配相应的礼盒。而华紫音则呆呆地看着江云,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阿古力拿出一个红漆木镶金边,中间还绣着锦绣流云的小方盒,小心翼翼地把凤舞鞭卷成了蝴蝶状,放入匣中,双手奉给江云,华紫音这才开口问:
      “云,你是要送给朋友?”
      江云接过盒子,点头表示肯定。
      华紫音听说对方是个姑娘,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却又不知如何继续问下去,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这位姑娘真是好福气,你出门在外还记得给她带东西。”
      然而江云什么也没说,似乎也不打算解释这位姑娘的身份,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
      “走吧。”
      华紫音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地疼。江云已经转身离开,华紫音也只好快步跟上。两人走了一里多路,快要到家的时候,华紫音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位姑娘,是使鞭的吗?”
      江云道:
      “是。”
      “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华紫音虽然觉得自己这样刨根问底有些没礼貌,但实在忍不住,只能厚着脸皮说道。
      江云似乎浑不在意,点头说:
      “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如同一记惊雷,劈在华紫音心头。她觉得此刻自己的心,已不是疼痛那么简单了,就仿佛被电闪雷鸣撕裂了般,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很喜欢她吧?”华紫音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她此刻觉得头晕目眩,说出来的话也就不受控制了。
      江云一怔,没料到她有此一问,但也没多做思考,回答道:
      “我把她当妹妹。”
      妹妹?华紫音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眼里又有了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那她一定很可爱了。”
      江云想到顾小纤平日里娇羞的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道:
      “是。”
      这个笑容,似曾相识。华紫音突然想起来,她第一次见江云笑,也是这样的模样。嘴角微扬,眉眼温柔,仿佛想起了生平开心之事,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的微笑。也正是那样的笑,让她只看了一眼,便顿感山河失色,日月无光,只有他的笑,如春风十里,清澈动人。
      后来,他也屡屡对自己露出过相似的微笑。可是,她也说不明白,但总觉得他对自己的笑,和他现在陷在回忆里的笑,是不一样的。至于怎么个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若是非要比划一番,大约江云看着她时,微笑中带着疏离,而他此刻想起那位姑娘,却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就如同她想起自己的家人时,流露出的安心的笑容。
      但是想到他从不屑说谎,方才也说把那位姑娘当“妹妹”,大约是自己想多了吧。华紫音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惊慌,实在有失风范,因此收起了那一脸的疑惑,笑意盈盈地与江云并肩而行:
      “女孩子家用鞭,的确灵巧,我想这位姑娘一定也灵气逼人,若是有缘,还真想见见她。”
      “嗯。”江云淡淡地回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这个“嗯“指的是顾小纤的确灵气逼人,还是应允了华紫音以后见她,然而他没有二话,继续往前走。华紫音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能跟着他。
      另外,万春流表示他看过了苏樱的信,要把那味药配成功,他也得多番尝试,短时间内出不了成果,江云无奈,也只能继续在祁族等。这一等便是十来天,华紫音每日陪江云观摩华小满的习武课,带他逛遍了整个祁族,还去无名岛上帮万神医采了不少药材,闲暇时候,便和江云切磋武艺,她刀剑拳掌都有涉猎,江云则专攻剑术。华紫音心心念念要提升自己的舞月剑法,因此这些日子与江云以舞月剑法拆招最多。江云的确是天赋绝佳的习武奇才,在他的指点下,华紫音进步很快,短短十来天,已经从第二重修炼到了第六重,比她自己苦心琢磨,要高效多了。
      等江云在祁族住满了十四天,万春流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说苏樱苦心钻研的“天仙醒顶丹”已经配成了。江云和华紫音应邀来到万春流的药铺,万春流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巴掌大的小方盒交给江云,道:
      “这里面就是你婶婶要的天仙醒顶丹,乃是千年灵芝、洋金花、珍珠三样珍奇药材合成的,极为珍贵,你可要收好了。”
      江云谢过万春流,将小方盒双手捧住,放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他似乎又想起了苏樱的嘱托,道:
      “万神医,家婶说许多人命等着这仙丹,若是只有一颗……”
      万春流笑着接过江云的话:
      “我知道,这一粒丹药不过是个样子。具体的配置方法,我已经写在信里了。我估计啊,是她的药材配比不对,火候也拿捏不到位,洋金花放多了一手,而千年灵芝则煮得太久了……”
      说起配药,万春流滔滔不绝,然而江云和华紫音都不通药理,对医药之道实在无甚兴趣。万春流说了一阵子,旁边的采药童子阿令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尴尬地笑了笑:
      “真不好意思,我这老糊涂太啰嗦了。”
      “哪有,辛苦万前辈您了。”华紫音道。
      万春流笑着把信交给江云,然后又从阿令手里接过一捆龟甲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异族文字。他将书简交给了华紫音,道:
      “紫音,这本书简上记载了祁族的医药之道,我觉得与中原的医药学可以互补,我已经请示了族长,他同意我将此书转赠给苏樱大夫,只是我忙着炼药,没工夫将它译成汉语,你不妨随江少侠一同拜访他婶婶,替她口译如何?”
      说完,万春流又转眼看着江云,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江云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他知道婶婶醉心于医药之理,恨不得饱览古今中外所有的医药典籍,因此这本书对她而言,比任何珍宝都更珍贵。
      “多谢万神医。”江云已经拱手道谢,华紫音则抿了抿嘴,在心里暗自感谢万春流。虽然之前没有通气,但是华紫音看万春流的神色,也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和江云更长时间的相处创造机会。
      “我明白了,我会将这本书转交给苏樱大夫,并且译成汉文的。”华紫音应允。
      万春流含笑送别二人,江云和华紫音真心诚意地道谢,然后退出了万春流的帐篷。
      此时已经到了五月中旬,夏日炎炎,海岸上阳光灼热,但好在风平浪静,是出海的好时节。祁族人每到初夏,都会赶在七月前下海捕鱼,因为到了七月,台风一来,巨龟伤玦会本能地游向中原,与本土连成一体,抵御台风。然而大部分肉质肥美,体型硕大的鱼虾蟹蚌,都长在远东的海域,且需要下至深海才能获取,因此祁族的水手和渔民无论如何也要在五月出海。江云和华紫音打算返回中原时,族里已经走了一部分渔民了。而巨龟伤玦,也跟着游到了更远的海域,距离中原不近。
      华紫音本想让巨龟伤玦游回中原海岸,但是不好意思开口。可若是他们二人坐船漂洋过海,只怕要大半个月才能到岸。她虽然没什么要紧事,但江云急着回去覆命,那等着“天仙醒顶丹”救命的病人,也耗不起这时间。华紫音正一筹莫展,左右为难,江云却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道:
      “我知道伤玦现在不便回中原,我另有办法。”
      华紫音一惊,抬头问:
      “什么办法?”
      江云带华紫音来到观星崖,这里是祁族的入口,也是出口。一眼望去,大海茫茫,除了远处几座只见轮廓的小岛,碧海青天,连成一片,中原的海岸线遥不可及。此时岸边也没有船舶,华紫音还没想好是否要坐船,然而江云似乎另有安排。他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然后手腕翻转,剑尖朝下,接着他握住剑柄的手向下一松,那剑垂直坠落,却在他的脚尖处突然改了方向,由直转横,稳稳穿过他的脚底,而江云则不知何时略施轻功,离地大约半尺,已经伫立在剑身上,宛如剑仙。
      华紫音惊得张开了口,道:
      “这是,御剑术?”
      她记得在无名岛时,江云曾以“凌空御剑”躲避铁战的攻击,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江云凌空御剑。
      其实,御剑术本就是为行动提供方便,倒不是用来对付敌人的。华紫音还在惊呼,江云已经向她伸出一只手:
      “把手给我。”
      看着江云向自己伸出的手,掌心如玉,手指修长,华紫音心中一动,没做多想,已经握了上去。江云握住她的手,华紫音只觉得身子一轻,转眼间已经被江云拉至半空,站到了他的剑上。江云的寒木剑身不窄,但是要一直站在上面,仍旧显得不够宽裕。只是,江云站在剑上,如履平地,想是多年修炼的成果。而华紫音初次御剑,还没起飞就已经觉得摇摇晃晃,险些跌倒。江云不敢松开她的手,只好将她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腰间,道:
      “抱紧我。”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虽然华紫音明白他是为了她的安全,但是听上去暧昧不明,丝丝入扣,心中便荡漾出一股说不清的暖意,像蜂蜜浇在心头,甜得她几乎牙疼。
      华紫音听话地将双臂环住江云的腰间,头也靠在他的背上,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就跟把自己绑到一根柱子上差不多,仿佛这样才不会从剑上掉下来。而江云在前面默念口诀,已经无暇顾及身后,待他闭眼凝神,然后睁眼开口:
      “抓紧了,走。”
      华紫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耳边狂风呼啸,卷起自己青丝三千,全都往后飞驰。那所谓过眼云烟,波涛汹涌,全像快速移动的镜头,自她身后驶去。寒木越飞越高,越高越冷,华紫音只觉得浑身都汗毛战栗,愈发把头埋得深了,只可惜她在江云的背后,而江云腰杆挺得笔直,并不能替她抵御周身的风寒。
      不过,华紫音仍旧能从自己的前胸,以及她紧紧抱住他腰肌的手臂处,感受到他身体的温暖。那是一种与他冷若冰霜的面庞,迥然不同的温度。看他素衣白裳,衣袂翻飞,云中飞渡,明明该是遥不可及的仙人,但是华紫音只觉得所有与他身体贴近的地方,都好似有一盆火在烤,那是一种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属于少年的血气方刚。
      华紫音将鼻尖凑近他的后脊,贪婪地吮吸着他的味道,那种清新的、干净的、温暖的气味。不知不觉,两人已经飞越了高山大海,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能看见脚下的大陆,绿植葱茏,房屋零星,竟然已经到了中原上空。
      华紫音暗暗感叹御剑飞行的速度,趁着此时江云速度减缓,问道:
      “云,我们要在何处落脚?”
      江云道:
      “再飞一个时辰,到宁芳落脚。”
      华紫音知道宁芳是距离渤海口岸最近的一个大城市,心想江云御剑飞行,势必耗费心神,也不敢多嘴,便闭口静静地靠在他身后,好在他的身子一直笔挺,仿佛一堵墙,替她阻挡了迎面而来的冷风。所幸此时已近正午,就算极速飞行,擦肩而过的气流也不那么寒冷了,华紫音方才那一个时辰,长发被吹至身后,耳朵冻得通红,如今只觉得夏季的暖风拂面,格外舒适。
      两人又飞了一个时辰,终于降落在宁芳郊外。江云手起剑,往宁芳城门走去。两人来到城里的长风客栈,点了几盘小菜,要了一壶茶,打算先在此住宿一宿,然后第二日返回桃花谷,向苏樱覆命。
      华紫音好奇为何江云不干脆一口气御剑飞行回去,这样更节省了一日,问了之后才知道,江云的御剑术讲究心无杂念,屏气凝神,因此极其耗费心力,若非十万火急,一天之内的御剑时间最好不要超过两个时辰。而宁芳距离远在东南的桃花谷,至少还有两个时辰的飞行距离。因此,他养精蓄锐,明日继续飞两个时辰,应该午后就到了。
      “真是辛苦你了。”华紫音拿起桌上的毛巾,替江云擦了擦额头。此举甚是亲昵,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江云未免有些惊讶,但是华紫音满含关切之色,他也不便拒绝她的好意,也就随她去了。
      周围有食客看着他们,议论纷纷:
      “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可不是吗,男的俊俏,女的漂亮,这对小夫妻长得真跟天人似的。”
      “而且持刀佩剑的,估计还是武林高手,啧啧,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对对对,一定是神仙眷侣!”
      赞美声不绝于耳,虽然细若蚊蝇,但是江云和华紫音内力不低,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华紫音羞红了脸,江云也觉得有些尴尬,两人便不再说话,只埋头吃饭,然后要了两间上房,各自休息,打算明天巳时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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