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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作壁上观 ...

  •   尖利哨声冲天而起,一支鸣竹在空中炸开,不消片刻,身着黑白二色劲装的弟子自四面八方赶来,齐列女子身前,向着她抱拳行礼:“大小姐!”

      女子大致形容了下那几人的模样,冲着他们撤离的方向一扬下巴,道:“好好查查,我倒要看看,淮南地界还有什么人家敢如此跋扈!”

      弟子们干脆利落领命便去,余下女子在众人好奇目光中衣袂猎猎,手握紧又松开,绷着脸扶住叶扶疏肩膀,张了张嘴,出口的话却是厉声斥责:“让你练武你不肯,又一个人四处乱跑!这还是在淮南地界,若是他处你再遇上这事又该怎么办!”

      叶扶疏缩缩脖子,迟疑片刻,扁着嘴小声道:“琴姐姐,你……你这是准备带人打上门去吗?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开幕大会在即,若此时传出斗辅堡仗势欺人,让前来参会的天下英雄怎么想……”

      女子静静看着她,不置一词,目光却柔和了许多。

      “就是就是,人家捉家贼也情有可原不是,看错人乱动手是他们不对,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操大小姐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呗!”有人跟着嚷嚷,“那几人好像是寿阳城里富员外家的,听说前些日子家里跑了个丫头,正四处找呢!人家丢了东西难免心急,何必如此得理不饶人呢!”

      操大小姐眉头一皱,抬手就送出一掌,掌风直取那人心口,逼得他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踉跄便被击中,重重摔倒在地。

      “好友被欺我难免心急,你受一掌也不是什么大事。”操大小姐收手,瞥过一眼,冷冷道,“她不计较可以,你,凭什么?”

      那人再不敢多话,吭哧着爬起来,悻悻退去一边。

      又一支鸣竹在天际炸响,操大小姐不再理会众人,拖过叶扶疏便走。

      “寿阳富家……”

      阮翕离得近,正听见她喃喃声,犹豫再三后一点点后退,退到梅潜身边压着声音问他:“梅兄,那位操小姐,该不会找富员外算账去了吧?”

      梅潜不答,周围众人却又三三两两嘴碎起来。

      “这操小姐脾气可真大!难怪到了待嫁之龄还无人敢问津呢。”

      “一言不合便动手,也不知将来夫婿会不会给她打死?”

      “嘿,不怕美人脾气大,就怕美人武功高哇!”

      “哎谁让人家摊上些废物兄弟呢,不强横些如何支持斗辅堡?只能女儿当儿子使喽!”

      “这便是传说中的巾帼不让须眉吧?”阮翕也听得感慨起来,凑到梅潜身边征求意见,“操小姐当真不容易,虽说强横,到底是个女儿家,那富员外既是个大户,家中定然有许多高手护卫,操小姐一人与他们对阵会吃亏的,梅兄不如……我们去帮上一把?”

      梅潜看他一眼,一反常态道:“好。”

      下一刻,阮翕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便被拎了起来,身周诸景呼啸而过,再回神时,人早已在十里开外。

      “梅兄……唔……”阮翕张了张嘴,早春的风顿时灌了满口,呼呼直往嗓子眼里钻,费了半晌才说出一句囫囵话,“好……好快!梅兄我……我还没准备好……”

      梅潜“哦”了声,脚下一偏,携着他在空中几个起伏,在飞扬而起的春风绿叶中悠悠然下落。刚探出头的花苞滚落枝头,恰好沾上足尖,在那双缎面白靴踏上土地之时抖落,晶莹一如清晨水露。

      起势如风,落势如云,身姿如月。

      阮翕目瞪口呆,想要赞叹,却词穷得不知该说什么。

      被风灌满的广袖慢慢服帖下来,梅潜理理衣衫,道:“是不是想说‘想不到梅兄如此厉害,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阮翕一下下点头。

      梅潜扬起眉,似乎有些不悦:“在下看上去如此不济?”

      阮翕拼命摇头,憋了好一会才开口:“阮翕见识短浅,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所谓身轻如燕不过如此……”

      梅潜轻咳一声,颇有扬眉吐气之感,负着手悠哉悠哉踱向不远处的茶摊。

      阮翕闭着眼深深呼吸,片刻睁眼,一脸毅然决然地转头:“梅兄我准备好……了?”

      梅潜正坐在茶摊那悠悠闲闲地品着茶。

      阮翕莫名:“梅兄……?”

      梅潜呷了口茶,望一眼重重树影后的县城:“正主都还没到,看来是一不留神跑得太快。”

      阮翕放了心,跟着坐下,一双眼晶晶亮地望着梅潜:“梅兄轻功如此高明,不知师从何处?可否、可否……”

      “嗯?”梅潜不看他,兀自吹着茶。

      阮翕踟蹰半日,还是不好意思开口。

      “你是想问……”梅潜慢慢啜饮一口,“可否将这轻功法门卖给你?”

      阮翕腼腆地笑,眼睛却是更亮了几分:“梅兄可愿意?”

      梅潜叹出口气,轻轻转着茶杯,转脸望了他好一阵,话里有话道:“你当真想买?”

      阮翕奋力点头:“阮翕绝不会委屈了梅兄,只要梅兄开口,多少钱都可以!”

      梅潜歪着脑袋瞧他,瞧着瞧着笑出声来:“啧,教你轻功的那位若是听见这话,怕是非气死不可。”

      阮翕摸不着头脑,正欲再问,梅潜却已放下茶杯,一伸手又将他拎了起来。

      “梅……”

      “兄”字还未出口,阮翕只觉细柔微风顿作罡烈狂风,一下子便将所有话冲散了。

      所有景致霎时斑斓闪过,快到来不及看清究竟经过了哪些摊贩草木,阮翕下意识闭了眼,连睫毛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疾驰而去。人声渐而杂乱,无一不在耳畔擦身而过,刚刚能依稀辨得些许词句时,身子却已骤然停了下来。

      阮翕站立不稳,强烈冲劲之下直直向前扑去,在将将触地之时被人扯住,衣上尘叶向前滚了滚,在边缘摇摇欲坠。

      天旋地转的世界终于重新稳固,阮翕揉了揉眼,这才发现自己触到的哪里是什么地面,分明是一色黑瓦,指尖一寸之处,便是飞扬的檐角。

      “梅梅梅梅梅……!”

      一只手迅速在他颈侧一点,截住将将出口的呼声,又将他向后拖了一把坐定:“戏在下边。”

      气声压得极低,带着促狭笑意。

      阮翕定定心神,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戳了哑穴,伸着脖子向下张望,见身下是一座雅致宅院,虽称不上富丽堂皇,但在这小小寿阳城中,绝对算得上大户。屋顶下方,当真是那白衫墨袍的操大小姐领着一众弟子气势汹汹地进门而来。

      叶扶疏就在操小姐身后,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她衣袖,压着声音道:“琴姐姐,这样是不是太……”

      操大小姐没理她,身后弟子站成一圈,个个板着脸面无表情。

      亲自出来迎人的富员外点头哈腰,一面赔着笑脸,一面不住地擦额上冷汗:“大小姐,小人府上前日确实走丢了一个丫鬟,但……但那丫鬟与这位小姐长得并不相像,绝不会认错呀!”

      “咦?”阮翕奇怪,不是说有几分相似么?

      “走丢了丫鬟就可以当街抓人?”操小姐凉凉道,“富员外好大的阵仗。”

      “不敢不敢!”富员外连连道歉,“小人只是个闲人,无权无势哪有这个胆子!”

      “你没这个胆子,你家下人倒是很有。”操大小姐环顾一圈,道,“这会,倒是躲起来了?”

      富员外忙给管家使眼色:“不瞒小姐,小人府上并无太多家丁,这就全叫出来听凭小姐指认,若我府上当真有如此蛮横无理之人,小人定然严加管教,绝不叫这位姑娘白白委屈!”

      操大小姐略略缓了脸色。

      不多时,富府家丁果然全被叫了出来,在院中齐齐站好,个个敛眉垂首,大气不敢出。

      操大小姐目光如刀,一个一个扫过去,半分不肯放过,看了一周一无所获,又拉着叶扶疏指认。叶扶疏不曾见过这等阵仗,原本有些发憷,依言一个个看过后像是松了口气,声音也稍稍亮了一些:“不在里面。琴姐姐,那几人或许真不是富府的,我们……我们就别吓人家了……”

      操大小姐不语,片刻,微微点了下头。

      “会不会是怕那操大小姐算账牵连全府,刻意把人藏起来了?”阮翕趴在屋檐上默默地猜,想了想又摇头,“若怕牵连,应当直接交出那几人才对,若是藏起来再被发现,岂不更是包庇,坐实了富员外纵容家丁仗势欺人了么……”

      梅潜抱着双臂,视线早已离开檐下,转向远处。

      “江湖中人当真是义字当先,好友受欺无论如何也要为之出头。”阮翕看着操大小姐领人扬长而去,富员外一鞠三躬送瘟神一般送人出门,晃着脑袋脱口而出,同先前一样半点没发觉自己的哑穴什么时候解了,“但看这样子,怎么更像是操大小姐恃强凌弱?这斗辅堡究竟什么样,能让这里的人如此害怕?”

      “走了。”

      阮翕回头,檐角之上,梅潜当风而立,俊眉修目广袖翩翩,那一本正经模样半分不像方才还与他一起趴屋顶听墙角的。不过一个恍神,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天地重又翻转,所有色彩一时间又杂糅在一处,五感只余下耳畔呼呼风声。

      阮翕一回生二回熟地闭上了眼,心中背过几篇剑招后再次睁眼,寿阳富府、道旁茶舍已然抛在远处,眼前硕大牌匾,铁画银钩的三字:

      归来居。

      匾下,有人负手而立,腰间一支短笛配着鲜亮穗子,格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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