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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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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灵越踟蹰在门前迟迟不动。
有个独眼的和尚恰好从不起眼的矮小侧门里出来,他有些弓背,一只眼睛用灰白的布蒙起来,只剩下另一只泛着冷光的眼睛。
和尚穿着破旧的袍子,拿着一个布包慢慢踱过来,递给乐寿公主身边站立的宫女松香。
这儿有熟人,灵越刚想给没进门的赵月容报个信,侧头却发现这家伙早就跑路了。
她深吸口气,走进去朝乐寿行礼:“拜见长公主。”
乐寿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抬手示意她起来。
松香上前扶起她,乐寿又朝那个独眼和尚一点头,同松香离开。
这还是那个嚣张跋扈娇蛮任性的长公主吗?怎么一下子这么乖了?
灵越有些愣神,目送着她们离开,仍旧没反应过来。
她还以为乐寿会指着鼻子问她一介小小宫女来这儿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名帖在她手里,让乐寿也不得不客气三分?
独眼和尚见她发呆,出声道:“这位姑娘……”
灵越一个激灵回神,笑了笑刚要说话,他又道:“来寻人?”
灵越惊讶地看他一眼,忍不住退了几步,独眼和尚并未在意,淡声道:“跟我来吧。”
她伸手拔下头上的银簪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独眼和尚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只单纯领路,两人从后门钻出,沿着小路一直走到一间禅房前。
禅房窗户上糊着一层明纸,隐隐能看到里面模糊的人影。
灵越始终站在他后方两三步的地方,背着手,手里拿着银簪。
独眼和尚上前敲了敲门。
有清脆的女声传来:“是崇阳大师吗?”
独眼和尚低低应了一声:“是。”
女声顿了一瞬,道:“进来吧。”
独眼和尚退后了几步,示意灵越进门。
从门内人开口,灵越就听出来了她就是荣桦,只是这位崇阳大师怎么知道自己要找荣桦?
灵越决定先装傻,问道:“崇阳大师?”
崇阳点点头。
她又道:“错了大师,我不找她。”
崇阳眼里冷光褪了一些,带了点笑意,道:“错不了。”
灵越被他盯得心慌,只觉得这只眼仿佛是一个漩涡,随时能把她吸进去。
她连忙别开脸,眼下退也退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叩了叩门。
崇阳善意提醒:“不必叩门。”
“……”
灵越闭了闭眼,使劲推开了门。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张矮小的木桌放在屋中央,桌边有一个凳子,一边靠近桌子,一边稍远些,看起来像是有人刚刚离开。
桌上还放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些字,隔着太远,灵越看不清。
屋内并没有那个刚刚应声的人。
灵越握着簪子,保持着推门的动作,额前已经出了一层汗。
崇阳又开了口:“去吧,她不会害你……”
“去吧……去吧……”
这一句句话仿佛形成了一股无形的推力,强迫着灵越往前跨了一大步,进了门。
灵越摇了摇脑袋,迫使自己清醒。
身后的门被人猛的关上,木门撞击门框,发出巨大的声响,与此同时,一把冰凉的刀刃抵上了她的脖子。
灵越捏着银簪,一动不动。
身后人道:“把簪子扔了,转过来。”
灵越轻轻一笑:“我早就说,不是这儿,崇阳大师偏说错不了。”
“确实错不了。”荣桦回以一声冷笑,“我还以为来的是苏婕妤。”
灵越骤然转身,举起银簪朝她刺去,荣桦撤去匕首迅速后退一步,捏住了她举起的手腕,微微用力,灵越吃痛扔掉了银簪,荣桦旋身再次欺近她背后,匕首重新抵住她。
“好身法啊,又轻盈又迅速。”房梁上传来一道声音,“就是不知道是我的弩箭快呢,还是你躲得快。”
两人双双抬头。
诵经阁门前跑了的赵月容坐在房梁上,煞有介事地思考着,弩箭却不偏不倚准确地对准了灵越身后的荣桦。
“赵校尉。”荣桦颔首,“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了呢。”赵月容一捋长发,点了点额角,“多久了呢……好像从柳贵妃死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了呢,是吧,苏媚?”
灵越一震,努力绷着脸不表露情绪。
荣桦,或者说赵月容口中的苏媚,冷漠地盯着她,手中刀刃丝毫不曾挪动,一点也不惧怕泛着冷光蓄势待发的箭矢。
没人回答赵月容,她也不觉得尴尬,从房梁上跃下,扯过凳子坐好,问道:“我特别好奇,苏首领这些年都去了哪里,柳贵妃死的时候你都不在她身边,不是说忠仆吗?看来也不过如此。”
苏媚冷声:“我不跑等着你们绞杀吗?”
赵月容了悟般点点头:“你背叛了柳贵妃。”
“闭嘴!”苏媚喝道,“我与娘娘间,不需要你多嘴!反而是你们,步步紧逼,做着别人的走狗!”
灵越夹在两人中间,听着母亲被她们说来道去,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可她却不能轻易展露。
赵月容看着面色平静的灵越,挑了挑眉,道:“苏媚,你先把她放开吧。”
苏媚道:“这也是你们梅影暗卫的人?”
赵月容歪了歪头:“她要是梅影暗卫的,刚刚你已经死了。”
苏媚收回匕首,反手锁了门。
赵月容抬抬下巴:“你还不过来?她可是个危险人物。”
灵越看着坐在桌边的赵月容,身后还有站在门边的苏媚。
按理说,她该更相信赵月容,毕竟是她潜进来救了自己,可现在,她却谁也不敢信。
赵月容一眼看穿了她,沉默半晌,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如让她出去。”
苏媚紧贴着门,不说话,却也分毫不让。
赵月容放下了弩箭,笑吟吟道:“不是还有那个崇阳大师吗?几年不见,苏首领更谨慎了呢。”
原来他俩是一伙的,怪不得逼自己进门,她竟然没看出来。
灵越抿了抿唇。
苏媚紧紧盯着赵月容,拉开了门。
赵月容示意她离开。
不论如何,现在狼虎相争,先跑总是没错的。
灵越迅速离开了屋子,门被重新关上。
屋内瞬间寂静下来,赵月容敛去了笑容,与苏媚四目相对。
崇阳大师似乎料到了她会出来,对她道了一句“跟我来”,转身就走,也不管灵越有没有跟上来。
灵越现在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本来是她来找荣桦,怎么就变成了赵月容和荣桦水火不容了?为什么荣桦变成了苏媚?她和母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一脑门的问号,但又不能闯进去问,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崇阳,拧眉思索着。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禅房,逐渐越走越窄,不知道会去往哪里。
小路一旁的树丛中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摸向灵越,她忙着梳理思绪,竟是一点没发觉。
那只手抓住被风吹来的飘带,用力一揪,灵越感知到这股力道,立马按住胸前的系带,刚要喊人,另一只手连带着熟悉的侧脸从一人高的树丛钻出,迅速揽住她的腰,抓飘带的手松开飘带改为捂住她的嘴,不由分说拖进了树丛。
灵越沾了一脑袋的树叶,怒气冲冲地看向抓自己的人,段霁月立马松开她双手举过头顶,无辜地看向另一个人。
荣秀连忙示意她别出声。
灵越几乎立马就要吼出来:你怎么和他掺和到一起了!
段霁月见她要出声,立马出手捂住她。
崇阳往前走了几步,顿住了脚步,往后看了一眼。
风簌簌而过,卷起地上落下的绿叶,仿佛他身后从来就没有人。
三个人屏息凝神通过叶缝观察他。
他并没有停留,那只独眼慢慢扫过身后的一草一木,又重新转身,缓慢离开。
段霁月放开手甩了甩:“啧,有口水。”
“段霁月!”灵越暴跳如雷,“谁让你把我弄过来的!”
段霁月异常无辜:“她。”
灵越双眼看向荣秀,灵动的双眸里此刻全是怒火。
荣秀有些心虚:“我来找你有重要的事,但是我进不来,只能去求段公子。”
灵越努力冷静:“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扇子。”荣秀答得异常快,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是祁颜说来着……”
怪不得那天不问她去干什么!
祁颜!
灵越咬了咬后槽牙。
段霁月揉了揉蹲麻的腿,道:“要我说啊,你还是先听荣秀姑娘说完嘛,别心急。”
她一贯冷静自持,现下也慢慢平静下来,对荣秀道:“你说。”
荣秀却看向段霁月。
段霁月懂了:“不是吧小姐,你让我帮你忙还不让我听是什么事?你真当我是宫里的人随便给点银子就能差遣了?”
荣秀被他说得有些愧疚。
灵越立马护自己人,理直气壮道:“是你自己要接银子自己要帮忙的,我们又没有逼迫你,再说了,你这样贸然劫走一个宫女,我完全可以去崇阳大师那里告发你,捅到皇上那里去,虽然你和皇上关系不错,但这种事他也不会包庇你吧?所以现在,还钱!”
段霁月目瞪口呆。
灵越蹲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姣好的面容上漾起狡黠的笑容,丝毫不见刚刚的生气模样。
他忽然想起前两天看过的话本,上面说过一句翻脸比翻书快,大概指的就是李灵越这种女人。
可他还是忍不住拿出钱袋,把刚刚荣秀给他的一对耳坠子放到她莹白柔软的手心里。
灵越握住耳坠子,朝他挑挑眉,见他两眼发直,调笑道:“怎么?看呆啦?”
谁知这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害羞,点头直白道:“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