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主》草堂书匠

6、第六章

　　潺潺的流水永不停歇的冲刷着河床里成千上万的鹅卵石，宛如一条披着五彩铠甲的巨龙正在闭目养息，任由人们在它的身体上嬉笑打闹它却依旧温柔随和，慵懒的享受着暖阳的沐浴。

　　一位少女挽起两只袖子双目紧紧凝视着水下的石头，神情专注认真，完全不被旁边欢声笑语的动静所打扰，从始至终都是弯着腰屏息凝神的观察着河底那些圆润的石头。终于她眼睛一亮速度极快的从里面捞出了一个，阳光和暖风片刻功夫就带走了石头上的水渍，而小石头却依旧能保持着温润的光泽。

　　“布布，你又捞到仔玉啦！你还真是运气好啊，这么容易就能被你发现新的玉料，不过我们可就惨了，你把宝贝都抢完了，我们空手而归就只能受罚了。”

　　“像个木头一样不懂得变通，你是不是就见不得别人比你条件好又比你优秀，所以才故意装作这么拼命，妄想把大家都比下去啊？”

　　少女们虽然一直在嬉水玩乐，但余光却时不时的就会往女孩这边瞟，眼见她一个上午已然收获了三四块，便都围过来说起了酸言酸语。

　　叫布布的少女脸蛋逐渐泛起红晕，她轻声细语的反驳道：“我是因为没有贪玩所以才能找到仔玉，你们如果认真的去找，一定要比我厉害的多！”

　　几人对视了眼，洋洋得意的接受了布布真诚的夸赞，却还是不依不饶的指着她系在腰间那个装石头的袋子说道：“我看你不如就把袋子里的仔玉给大家都分了，以后我们就还做姐妹，要是你不同意，那你就是自私自利心口不一的小人，所以布布你选择当姐妹还是当小人？”

　　“我……”布布眼神慌乱小脸通红，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群咄咄逼人的女孩们。

　　“哎呦，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岸上的一个女孩正躺在草丛中闭目养神，听到这场对话突然就毫不避讳的大声感慨了起来。

　　这群戏水的少女已经在此处待了快两个时辰了，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她，恐怕她们说的话应该是被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全听了去。只不过她们的村子既偏僻又荒凉，而且四面群山环绕道路极不好走，几乎与世隔绝，也不知道岸上这人究竟是怎么寻到此处的。

　　“你是何人，为何要偷听我们讲话！”

　　“我们同她说话，你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

　　“就是就是，真没教养！”

　　女孩坐起身一脸的睡意惺忪，心道，怎么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一抬头看到对面几双眼睛正横眉冷对的怒视着自己，于是连忙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善意无害的笑容，并举起了三根手指头认真的道：“美女姐姐们请继续你们的表演，我保证接下来绝对不会再出声打断你们讲话了。”

　　一群人被她嚣张的态度气得原地跳脚，可罪魁祸首似乎仍不自知，坐在岸上纹丝不动，像是一尊被镶嵌进地底的雕像，任由别人火冒三丈她都置若罔闻，始终挂着无比灿烂的笑容要当个厚脸皮的旁观者。

　　“滚开，别呆在这里！”这期间从未说话的少女突然神情激动行为莫名失控，她从河中拾起一块石头冲着女孩狠狠砸了过去。

　　女孩看着那个还未到自己跟前就直接跌落的小石头，耸了耸肩摊手笑道：“姐姐，你没打中我是你准头不行，这可不能赖我啊！”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石头被源源不断的丢了过来，女孩觉得稀奇，没想到此处的小姑娘都这么泼辣，尤其是刚才那个带头的，明明长相穿着都是最好的，看自己的眼神却是戾气横生，像是极为排斥讨厌自己似的。

　　这人便是金琦，被叶政以一招声东击西帮其从皇城完美脱身，之后跟随押镖的马队一路向北，历经数十日披星赶月的骑行终于从京城那张错综复杂的大网中逃了出来。金琦与马队分道扬镳后好不容易找了个能安静休息的地方，却没想到这群女孩聒噪起来就没完没了了，她实在是没憋住才出了声。

　　“大家快停下来呀，石头会砸伤那位姑娘的。”布布急的鼻尖冒汗，站在人群里拉完这人又去拦那人，可是根本就无人理她，她连忙一把扯下腰间的袋子递给带头的女孩，语气紧张的道：“锦玉，这个给你们，你们就别再和那位姑娘置气了。”

　　金琦看到这里就不得不从地上站起来了，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如此，退了几步又指着身后道：“我这就走，马上就走，布布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千万不要因为我白瞎了这几块得之不易的宝贝疙瘩！”

　　锦玉一把夺过那只袋子，搁在手中掂了掂重量，嘴角挂上一抹冷笑，金琦登时变得无语，好吧，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

　　小袋子在空中如同一只疾驰掠过的飞鸟，目标明确的砸在了金琦的肩膀上，她象征性的哎呦了几声，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副理所当然的捡起那只袋子直接揣进了怀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自然，看不出来有丝毫故意讹诈的痕迹。

　　这一系列完成后金琦坐在地上开始哭唧唧的控诉道：“布布姐姐，都说了不要把袋子给她们，你看，我的骨头都要被砸碎了，现在胳膊痛的抬不起来，你说怎么办吧！”

　　布布想说自己刚才还看到她用这条胳膊捡起过袋子的，但看到金琦用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看着她时，她就又手足无措起来。

　　布布走上岸，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把金琦从地上搀扶起来，金琦嘴角泄漏出了难以自持的笑意，见布布有所察觉的扭头看她，她又连忙换过上一副“好痛啊”“快要死了”的虚弱表情。

　　众人见她装模作样的表演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又看到布布低眉顺眼任由别人捏扁搓圆的软弱之态，就更加绷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你这蠢货，连人名字叫什么从哪里来的都不问，你就随便搭理她，你身上穷得连一文钱都没有，你准备把她带去哪里，带回你家吗？”

　　金琦大喜，这下她不就有床睡了！于是立刻不服的叫嚷道：“姐姐，人家有名字的。”

　　布布叹了口气，只能半背半扛的架着这会儿走路都开始摇摇欲坠的金琦远离了这群人。

　　“姐姐你人真好，你家远不远呀？要是不远我倒是还能坚持一小下啦，要是有点远，我等下撑不住晕倒的时候姐姐你记得要把我背回家哦。我看这里都是大山，万一有野狼或者熊瞎子之类的野兽把我给叼走，那我不就连骨头渣子都没有了。”金琦一路上喋喋不休唠叨个没完，布布就陪着她东拉西扯，这种现象直到两人踏入村口的那一刻，金琦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眼前的路是一层厚厚的沙土，人踩在上面却没有想象中坍塌下陷的失重感，坚硬的程度足以达到如履平地的效果。几根腐朽纤细的枯木颤颤巍巍的勉强支撑着稀疏的茅草顶棚，躺在下面的人们侧卧着蜷缩成一团，目光空洞的盯着某一个地方，好像失去灵魂的躯壳。

　　诺长的街道上没有见到一个摆摊的商贩，偶尔有几人经过，全身也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的，行色匆匆给人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而他们一看到金琦这个陌生面孔就立刻停下了步子，金琦微微侧身低下头避开了这些人的目光，刚才只看了对方一眼她便立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种打量和窥探的神态令她觉得太过熟悉，那是叶漾身边的侦查侍卫才会有的警惕，布布还以为她是在害怕，便小心翼翼的挡在了她前面替她隔断了这些人的视线。

　　“喂，你休息完赶紧走，别以为受了点轻伤就可以死皮赖脸的在这里蹭吃蹭喝，石农村不欢迎你这种招摇撞骗的人！”

　　一声疾言厉色的娇呵猛的响起，金琦躲在布布身后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却依旧不死心的叫嚣道：“这位姐姐你真的好生不讲道理，你打伤我在前，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赶我走？”

　　锦玉勃然色变，她快步走到金琦面前恶狠狠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道：“让你滚就滚，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金琦冲她翻了个大白眼，梗着脖子回击道：“你凶什么凶，本姑娘行走江湖靠的是真本事，我可不是吓大的。”

　　几个黑袍人看金琦只是孤身一人，又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还一副不着调的痞子模样，便不再理会她了。

　　黑袍人走后锦玉冷冷的看着金琦一语不发，金琦从布布身后走了出来，她弯着眉眼笑眯眯的道：“锦玉姐姐，刚惹了你不高兴妹妹给你赔个不是，姐姐人美心善就别跟我计较了嘛。”

　　锦玉嫌弃的骂道：“谁是你姐姐，别以为长了张嘴就能乱说话。”

　　被人骂了金琦也不恼，还分外乖巧的道：“姐姐，留下我吧，我什么都会，给众位姐姐当个护花使者绝对够用。”

　　金琦的相貌本来就极为漂亮，再加上她古灵精怪的性格和一张能说会道的甜嘴，女孩们对她的印象其实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充满敌意了。

　　“什么都会，你该不会是在吹牛吧？”

　　“琴棋书画刀枪剑戟你会？”

　　“天文地理占星算卦你会？”

　　“洗衣做饭端茶倒水你会？”

　　金琦一脸骄傲，颇有点大言不惭的道：“会会会，都会，而且样样在行都是拿手绝活。”

　　“哼，只会呈口舌之快，狂妄自大！”锦玉冷言冷语的说完就径直走开了。

　　金琦立刻转身对布布说道：“姐姐，你的石头我先借来用用，等下还你两个漂亮的。”

　　接着金琦就冲着锦玉大声喊道：“玉姐姐，你东西掉了！”

　　轻佻的语气充斥着浓浓的戏弄意味，锦玉忍不住了，她扭头一脸抓狂厌烦的表情怒视着金琦，骂道：“你有病就去治，这里不是容你放肆的地方！”

　　金琦挑着眉贱兮兮的笑道：“玉姐姐你关心我？玉姐姐你人真好，你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体贴我一定劳记在心，以后我若是遇到未娶老婆的小相公，就可以跟他吹嘘玉姐姐是天女下凡人间绝色了。”

　　布布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锦玉的脸色，然后便开始低下头疯狂的扯金琦的袖角，金琦被她扯的歪歪斜斜趔趄着几乎摔倒，只好服软告饶道：“好姐姐，你快放过我的袖子吧，我不捉弄她了还不行吗！”

　　说着她扬手一丢把布布那个装仔玉的袋子稳稳的抛到了锦玉的怀中，趁着她发愣呆住的空隙，金琦趁热打铁道：“玉姐姐，明天老地方咱们不见不散啊。”

　　然后也不等锦玉反应过来，金琦就拖着布布飞快的拐进了一条小巷，人生地不熟的她拉着布布在胡同里七拐八绕，最后躲在了一个犄角旮旯的破烂木板车后边，布布蹲在她身边喘着粗气压低了声音疑惑道：“我们为什么要藏起来？”

　　金琦坦然道：“找不到我她不就没有机会拒绝我了嘛！”

　　布布……她小声劝诫道：“锦玉是族长的女儿，所以你千万不要再去招惹她了！”

　　金琦笑了笑，一脸了然的说道：“她身上的那件裙子是出自京城的千丝阁，那里的绣品可称得上是“软黄金”了，若是寻常人家又怎么穿得起那种衣服呢！”

　　饶是布布心思单纯也开始觉得旁边的这个女孩有些古怪，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人，来石农县到底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