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少女》今也KN

5、又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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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漆黑一片，只有前方有一道微弱的光。沐生赤脚缓步向前，每走一步都仿佛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一般，一步一步下沉，而那道光却依旧弱弱的，离自己很遥远。没有缘由的绝望突然笼罩在沐生的头脑里，无数的声音，渡沉师姐、瑶卿师姐在唤自己的名字，还有梨花绽放下的青莲观，师姐们在院子里练功，那一幕幕美好就仿佛那束光，正在与她拉开距离。

　　倏忽，一阵铃铛声，沐生被瞬间拉近到光里，沾满血的剑，浦泽师太杀红的眼睛，被大火包围的青莲观，所有她最不想面对的东西现在全部展现在她面前，她大叫，挣扎，不愿相信。

　　大傻牢牢抓住沐生挣扎的双手，把她按在地上，沐生突然尖叫着睁开眼睛，映入她紫瞳上的是大傻放大的俊容。大傻松开手，爬上来树，沐生起身，面容苍白，嘴唇干裂，她摸了摸脸上，湿湿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沐生看了看周围，天已经亮了，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地上，这里是后山林子深处。

　　沐生坐在一颗大榕树的下面，大傻正躺在树上玩着手中的小虫子。地上布满了自己制作的道具，滑翔翼、弓弩还有雕的小鸡小鸭，看样子大傻是把竹屋里自己的东西全都搬出来了，既然他没有带自己回竹屋，大概竹屋也已经随青莲观一并焚毁了吧。沐生欲下地起身，可双腿却好似棉花一般，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赶紧用手掐了掐大腿上的肉，还有知觉，可能是自己睡了太久肌肉萎缩，导致腿部没有力气。

　　沐生无法动弹，不得已抬头大喊，大傻！

　　没人回应，沐生继续喊，依旧没有回应。

　　沐生捡起一块石头朝大傻扔去，大傻一把抓住石头，向下望了一眼，突然一跃而下，站在沐生面前。沐生仰着头看着大傻，有些愕然，原来那个傻傻的，头发乱糟糟，浑身脏兮兮的大傻俨然变了一个样儿，衣服干净了，带子也都牢牢系好系对，个子好像又高了不少，肩膀也变宽了，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气息，难道她这一睡大半辈子过去了？沐生这样疑惑着，大傻突然开口，我不叫大傻。

　　大傻连声音都变得具有磁性了。沐生有些惊喜地问，难道你想起你自己是谁了？

　　大傻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叫大傻。

　　沐生有些失落，算了，也不求你记起什么，那你告诉我，我睡了多久？

　　大傻回一月有余。

　　这么久了，你一直陪着我吗？

　　大傻点头。

　　有人来找我吗？

　　大傻摇头。

　　看样子，那帮黑衣人并不想要我的命。

　　大傻折了一片大叶子，上面盛了一些露水，递给沐生，沐生抬起手，看到手腕上的手镯，她饮了一口水，放到一边，握住手镯，想把它拔出来，可奈何这手镯仿佛知晓了沐生的心思一般，越来越紧，无论沐生怎么用力都无法把它从手腕上除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为什么要救我！沐生边喊边拿起一块石头重重地向手镯砸去，铃铛突然自主地响了，把沐生手中的石头震开。沐生看着被击飞的石头落在了地上，眼眶不自觉地开始湿润起来，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自己最亲近的人杀死了另一个自己最亲近的人，自己唯一的家被大火烧尽，青莲观在这世上不复存在，诺大的中土大地，究竟何处才是她的归宿，她现在又将去向何方。

　　复仇吗？沐生眉头皱起，紧紧握起拳头，看着地上那些她制作的物件，犹记得当初自己刚刚做好之时兴高采烈地拿去找师父、渡沉师姐品玩，叫她们如何使用，还被瑶卿师姐在一旁取笑制作工艺粗糙，那一幕幕，一件件，仿佛昨日，如今却再也不可能有那般无忧无虑的时日了。那人那时那张慈祥的面容上突然狞恶挣扎起来，瞳孔也变成了那日杀戮时的赤红，她凝视着沐生，伸出手，手从肉色变成了与瞳孔一般的赤红，如鹰爪一般向沐生袭来。

　　遽然，沐生痛苦地扶着头，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又陷进了。大傻看着沐生疼痛不已的样子，不自觉地走上把她抱在肚子的位置，像抚摸小狗一样摸着沐生的头。沐生被这一举动给惊到了，她轻微挣扎，大傻却好像越抱越紧，没有在意她的异样。

　　大傻。沐生轻轻唤他。

　　听见沐生又唤自己大傻，大傻很是不开心，松开她，撅着嘴说，我不叫大傻。

　　那叫你什么吗？

　　这个问题再次把大傻给难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每天，他的身体都在发生着巨变，从一开始小孩的身躯，到现在一个成年男性的身体，尤其是他的生存本能，不知从何处开始慢慢变强。那次在青莲观里，是他，戴上羽毛面具，冲进去救了沐生。那个追杀沐生的道姑，虽然自己并未见过，但她手上的血印，他都好像似曾相识的样子。

　　我要去见那个人。大傻对沐生说。

　　见谁？

　　杀你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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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山竹林，大傻背着沐生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大傻把沐生放在地上，递给她几个刚劈好木牌。沐生拔出匕首，划破食指，把血挤出来，在木牌上写下爱姊瑶卿之墓、爱姊渡沉之墓。

　　青莲观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瑶卿和渡沉的尸体早已分辨不出，沐生只得在此地，立下此碑，以悼念亡姐。

　　血干了，沐生又拿起匕首划破中指，继续写。大傻在一旁拿石头堆砌坟墓。

　　木牌立在坟包前，沐生面色苍白，毫无血丝，十根手指头也都已划破。她不知道自己写了多少牌子，够不够青莲观的师姐们，但她已经尽力了，希望师姐们不要怪罪自己。沐生叫大傻扶自己起来，沐生的双腿虽然无力，但勉强可以靠在大傻身上。大傻抱着沐生的腰，来到墓碑前。

　　师姐们，沐生本就无才无能，一直好吃懒做，从未想过为青莲观做些什么，全是青莲观一直在包容沐生。说到这里，沐生的眼眶已经湿润。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沐生一定听瑶卿师姐的话，好好练功，抵御外敌。沐生故作坚强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天，不愿眼泪落下。大傻看着这样陌生的沐生，心里有些莫名的怜惜之情，可现在的他并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沐生不知能否手刃凶手，如果她真的是师父的话，沐生该怎么办？沐生以前无论说什么，身边的师姐都会回答她，解除她的疑惑，可如今她面对的却是冰冷的坟墓，已经再也没有人会回应她了。沐生咬着下嘴唇，坚强一点沐生，没有人再疼你惯你了。沐生使劲按自己手指上的伤口，用疼痛来逼自己不要哭泣，但好像适得其反，更加想哭了。

　　一只大手突然遮住了沐生模糊的视线，是大傻，他站着沐生身后，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这样哭，就没人看到了。

　　沐生紧紧地握住大傻的手，是瑶卿师姐、渡沉师姐，还有青莲观上上下下的师姐们用她们的生命给她留下了这条薄命，此时此刻，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沐生已经随着青莲观的劫火而付之一炬，不复存在了。那双握着大傻的手变得更加地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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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脚下的驿站是离青莲观最近的一处休息整顿之地，这里也是中土人员混杂消息灵通之地，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皆会路径此地，在驿站交换信息养精蓄锐。

　　不远处，一位高大身躯的俊朗少年推着一位坐在一副制作粗糙的轮椅上闭着眼睛的翩翩公子走进了驿站。

　　驿站内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有人注意到了这对不凡的人，向他们投至警惕的眼神。

　　轮椅上的公子手里拿着折扇，打开，扇了几下，对身后的少年说，我们就在此休息一下吧。

　　驿站内的小二拿着一个茶壶忙跑过来收拾桌子，二位是住店还是吃茶啊？

　　吃茶。

　　得了，您坐这里吧。小二把桌子上的茶杯放正，倒了两杯茶，又把茶壶放在桌上，您慢用。

　　小二离开，但少年却一直站着，公子用扇子遮住脸，眯了眯眼睛，看见少年还站着，便对他说，坐下坐下，别站着了。

　　其实这公子就是女扮男装的沐生，而少年就是不愿叫大傻的大傻。因沐生的腿尚未痊愈，不方便走路，又不能一直让大傻背着，所以指挥大傻做了个简易的轮椅，暂时可以上路用用。只不过这轮椅的做工实在是简陋，坐得沐生屁股发痛。沐生单手撑在轮椅上，另一只手赶紧轻揉自己的屁股，再这么坐下去，自己的腿没好，屁股反倒废了。

　　他们原本一直都没有走官道，但在林子里行走，实在是不知世事变化，毫无信息可知，盲目行走只会耽误时间，不得已沐生决定换官道走走，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些什么。沐生的紫瞳又过于扎眼，万一被有心之人看了过去，惹来杀生之祸，恐怕大傻也护不了自己，所以沐生一路但凡看见有人的时候，便假装自己是瞎子，闭着眼睛，避避风头。

　　大傻坐下，打开盖子，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沐生背坐着众人，微微睁开了一下眼睛，看到大傻的样子，用折扇杵了一下大傻的腿。

　　你这样子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大傻放下茶壶，看向周围，果然其他座位上的人都在关注着他们。

　　沐生轻咳了一声，打开折扇，低着头，快速扇动，真想把此刻这份尴尬赶紧扇散。

　　大傻擦了擦嘴，拿起茶壶给沐生倒了杯茶。

　　你听说没有，自前些时日青莲观被灭，最近沙鹰帮也出事了。隔壁桌上两个身上配着宝剑的人的对话被沐生听了去，尤其是当他说到青莲观的时候，沐生的心突然绞了一下，死死地抓住茶杯。

　　沙鹰帮在大北边，荒漠之地，怎也会遭此劫。

　　那人摇头，青莲观在青山之巅，平日里几乎不见其观内弟子下山都能遭此劫难，沙鹰帮本就作风嚣张，仇人找上门也说不定。

　　沐生喝了口茶，叫店小二来，小二，再来两碗牛肉面，他的那份牛肉加倍。

　　好嘞，两碗牛肉面，一碗牛肉加倍。小二离开。

　　隔桌又继续开始讨论。你说这都什么事啊，太阿寺的空海师父在游历的途中也遇袭了，你说会不会和百晓门有关？

　　另外一人感觉有人在偷听，咳嗽了一声，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沐生眯着眼睛看向那两人的方向，打开折扇遮住脸。百晓门，不是一百年才开一次门通晓天地、知无不言传说中的门派吗？中土之上，上次见过或进去百晓门的人应该都已经死绝了吧。不过之前在青莲观书斋里看到过，百晓门没有固定的居所，每隔百年，百晓门的门生会来到汴塘布下谜题，有缘之人只需在汴塘上下寻到谜题并解开，自有门生会带其进入百晓门。如果自己能过找到百晓门，向他提问师父与那黑衣人的事，或许就能解除自己心中的疑惑。

　　面来了。小二端着两碗面，放在沐生和大傻面前，碗刚一放下，趁大傻准备拿手抓面之际，沐生闭着眼睛拿折扇打了他的手一下，大傻缩回手，愣了一下，用另一只手在沐生面前晃了晃，明明闭着眼睛，但怎么感觉像是睁着一样。

　　这是汤面，不能用手吃。沐生苦口婆心地说。然后在桌子上摸了摸，摸到放筷子的竹筒，从里面拿了两双筷子，一双给大傻，一双自己留着，她微微眯着眼，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她，睁开眼睛，开始埋头吃面。大傻也开始狼吞虎咽。

　　沐生把自己碗里的牛肉一片片夹到大傻碗里，即使牛肉加倍了，对于肉食动物的大傻来说还是远远不够。沐生摸了摸自己见轻的荷包，看样子养个大狼狗还是很费钱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留宿街头了。

　　正当大家都在各顾各的，整顿的整顿，喂马的喂马，吃饭的吃饭，突然有头驴走进了驿站，驴背上还倒躺着一个还在酣睡中的人，大家都被这奇观所吸引，看了过去。小二见状赶紧跑过来，想叫醒驴背上的客人，但奈何驴压根儿没有停下，倒是挺聪明得很，直接走到马槽旁边，和马一起吃起来草。可能是因为驴突然停下，也可能是被小二一直叫他所吵醒，驴背上的人终于醒了，一身侠客装扮，身上配着一柄长剑，他转身跳下驴背，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沐生也被这热闹吸引过去，打开折扇，折着脸望过去，人群中，一个面相有些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沐生歪着头，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身打扮，这副痞相，难道是？

　　沐生拿开折扇，正好与那侠客四目相对，侠客好像认出了沐生是谁。沐生赶紧闭上眼睛，抬高扇子遮住自己。怎么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他。

　　小二问，客人您是住店还是吃茶啊？

　　侠客拍拍小二的肩膀，对他说，我是来找朋友的。侠客用下巴磕指了指沐生的方向，她就在那儿。

　　沐生低着头，心里默念不要看见我不要看见我，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侠客已经坐在了她的旁边，与大傻面对面。

　　小道姑我们又相见了，这才真的是缘分啊。

　　扇子放下，沐生已被拆穿，也不再佯装失明，睁开眼睛，幽紫瞳眸，螓首蛾眉，侠客靠近，看着沐生，虽男子打扮，一身素装，虽非绝色，却也耐人寻味，是个美人坯子。沐生别过脸，不想看他，然而周围路过的人却发现了她的紫瞳，低头耳语起来。沐生拿起折扇，遮住自己的脸。都怪这家伙太过招摇，以前自己上街的时候，打扮低调，也没人会注意自己的瞳色，倒是和大傻还有这个色狼侠在一起的时候，竟是引人注目。

　　沐生问大傻，吃完了没？吃完了我们走吧。

　　小道姑这是要去哪儿啊？要不要本大侠护送你呀？

　　不用，他会保护我的。沐生指了指大傻，向侠客表明自己有侍卫，不需要他来随行。

　　侠客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傻，此人身材魁梧，长相却并没有莽夫之相，反而有几分英气。他看着大傻，突然被他胸口的羽毛面具所吸引，面具上的图腾非中土之物，羽毛的样子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鸟。

　　沐生看到色狼侠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傻的羽毛面具看，拽了拽大傻的衣服，我们赶快走吧。

　　大傻推着沐生刚准备离开，小二连忙追上了，客官，您还没给饭钱呢。

　　让他结吧。

　　小二回头，笑脸相迎地看着侠客。侠客指着自己，和小二面面相觑。而沐生和大傻则早已趁此时机溜得远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