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千人玉

5、第 5 章

　　05

　　我是吉姆，现在和我的叔叔生活在一起。
　　我有一只兔子，名叫马尔科。
　　我还有一个小秘密。

　　那天叔叔回来之后我给他看了看我从仓库里弄出来的那对彩色碎块，告诉他我打算用这些东西给马尔科搭个窝。CD碟的事我没说，因为叔叔叮嘱过我别随便乱动仓库里的电子设备，所以这种节外生枝的事还是憋着为妙。
　　“这堆东西是可以拼在一起，但好像拼成什么样得自己想，你想好了吗？”叔叔问我。
　　“没有啊，”我答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说机器人没有创造思维吗？我还不是只能等着你来想。”
　　“你还没有创造思维啊？”叔叔连着笑了好几下，“看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我看你和人类一样有创造力。”
　　“真假的？！”我问得很认真。
　　“真的啊，人类...人类也老爱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小猫小狗啥的全部都有名字，也特别喜欢弄这些很复杂的东西来锻炼自己的想象力。”
　　“那他们给所有的东西都起名字，怎么不给机器人起名字呢？”
　　虽然叔叔反应很快，但我还是注意到他在我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瞳孔猛烈的收缩了一下。
　　“我不是给你起了名字嘛...”答得也很小声，确实就是心虚的表现。
　　“我说的不是我，是威尔逊家之前的机器人，还有其他所有的机器人。”
　　“他们不需要。”
　　“才不是！你问过他们了吗？”
　　“他们...”又来了，不到一分钟第二次瞳孔地震，“他们确实就是不需要的，也不用问，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了。”
　　“你撒谎。”
　　我没有生气，虽然我非常确定叔叔隐瞒了什么，但我确实没有生气，因为我没有生气的理由。
　　“你不想说就算了，”最后我决定绕过这个问题，“但是马尔科的窝你得帮我一起搭，我没有干过这种活，怕搭不好。”
　　“行！”叔叔估计巴不得我赶紧换话题，听见我提要求，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你会帮我设计兔子窝吗？”
　　“......我真不会这个......要不你先自己想想？有什么问题我再给你改？”
　　可拉倒吧，我在心里默默给了叔叔一个白眼，转身回屋画草图去了。

　　我房间里的桌子有点小，白纸只能半铺在上面。
　　说实话，我一直对我卧室的布局很不满意——墙太宽，窗户太小，和叔叔那三面都是大落地玻璃的屋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很久以前我就给叔叔抗议过，说窗户面积太小的话会影响我的太阳能电板充电，但叔叔说我日照量完全足够，和窗户大小没有半毛钱关系。当时我说什么来着？噢，当时我吐槽说他一个人类更用不着晒太阳，不也弄了整整三面墙的玻璃窗吗，结果自然是被他无视了。那会儿我就觉得人类无情冷漠又自私，现在想来依旧觉得这个结论没有错。
　　没有办法把纸完全铺开，我就只能一块一块地画。先画了个底座——长方形的，厚厚的一层，我用笔在旁边标了一行小字：至少要两层彩色方块那么高；画完底座，我把纸卷了卷，开始画墙——刚开始我觉得建个四方形的房子就可以，但一想到那些左突右支的小方块，又觉得可以来点创意，比如这里凸出来一点，当个食槽，那里也凸出来一点，当个水槽，我还顺手画了一个平台，想着马尔科也许会想在个高一点的地方躺一下。我边画边念叨，直到铅笔差不多杵到白纸边缘了才堪堪停下，留了四五厘米的距离，打算给房子弄个顶盖；顶盖是个大学问，不是因为它很重要，而是因为我没见过——自打我出现在这个家以来，就从来没有见过这列车的外墙和顶棚，我只能从内部推测这辆列车的顶棚也是用木头做的，中间上扬，两边垂落，形成一个半拱形，但具体怎么拱，高还是低，拱顶上面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我一概不知。想了半天，只能沿着外墙画了一道浅浅的弧线，寄希望于叔叔能理解，我没见过屋顶，他每天出入不可能不知道吧，那只要他能按照这个意思把屋□□出来，马尔科的小窝基本就成型了。
　　画完之后，我抱着画卷急急忙忙地往客厅跑，想给叔叔展示一下我的成果，结果叔叔已经睡了，诺大个客厅只剩一盏小夜灯还顽强的亮着。家用发电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捏着画纸，默默看向门廊，马尔科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又开始“哐哐哐”的往玻璃上跳。一切都非常美好，空气里没有一丝末日的味道。
　　没有叔叔品鉴，我只好一个人默默将画纸摊在茶几上，打算好好欣赏一下我的大作——.......算了，当我没说，这画的是什么鬼啊！！！线条歪歪扭扭就算了，而且竟然全部都合不上，就这东西要真拼出来了，马尔科两脚就能给我踹碎！果真半摊着纸画就是不行，由此我对我那件破卧室的小桌子愤怒又添一分，遂决定等叔叔明天出门之后偷偷去他房间的桌子上画，叔叔的桌子可大了，我整个人平躺在上面都没有问题。

　　所以第二天我起得特别利索，马尔科的隔离期只有一天就要结束了，我非得在那之前把他的小屋子给搭出来不可。
　　叔叔的房门没有上锁，我推门进去后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看来他走之前已经把屋子打扫干净了。是的，没错，打扫叔叔的房间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因为他嫌我干事不认真，丢三落四，所以只把公共区域的卫生交给了我。我当然很高兴啦，乐得清闲，毕竟叔叔爱干净的级别可是连强迫症都能被逼死的程度。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房间里的三面大落地窗清明透亮，连个细小的掌印都没有，叔叔如果不是从来不碰这几扇玻璃，就是碰了之后马上就得擦干净，无论是哪种原因，都挺有毛病的。大书桌靠在唯一没有玻璃的那面墙上，和叔叔的床正对着。第一次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是我来摆放家具，一定会让书桌靠着窗，而床靠着墙，这样一睁眼就能看见窗外的景色，而不是光秃秃的大白墙。不过现在我倒是能理解叔叔了，毕竟房间的功能性还是比美观性更重要嘛。
　　我把新拿的画纸铺在桌子上，开始从整体上认认真真构思马尔科的小窝。这次我有了全局观念，也知道那些地方是必须要加强和注意的，所以画起来格外顺畅，中间修改了几处不满意的地方，但也很快就达成了整体的和谐，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我和叔叔就能照着图纸把马尔科的窝给搭好。
　　就在我打算停笔完工的时候，叔叔个人电脑的提示灯突然闪了起来，我打开一看，原来是电量不足需要充电。奇了怪了，叔叔一个这么在意电器电量的人，竟然会忘记给笔记本电脑充电，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我从他书桌下那一大堆线头里找到笔记本的充电口，接上后红灯立即停止了闪烁，但我却没法立刻合上电脑离开——因为我在屏幕上发现了一个叫做吉姆的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出现得非常突兀，夹杂在一堆地名之中，左右两边的邻居分别是克穆尔森林和高斯平原——难道是有什么地方叫做吉姆？出于好奇，我不受控制地点开了那个文件夹，结果发现了一个活生生的我，我是说，一个活生生活在电脑里的我。
　　2088年，5月11日，吉姆做了鸡蛋羹和南瓜鸡，鸡蛋羹里有蛋壳，南瓜鸡里没有南瓜，味道非常奇怪，但他吃了很多。判断：心情不错，身体状况良好。另外，今日新学会词语23个，其中四字词语3个，三字词语2个，两字词语18个，语言功能恢复良好，但仍需阅读书籍增加词汇量。
　　2088年，5月13日，吉姆想去外面玩，被我制止，心情低落，但是看电视后恢复。判断：喜欢电视，尤其喜爱悬疑类节目，但逻辑思维能力不行。
　　2088年，5月24日，吉姆仔细学习了家用机器人行为准则并背诵，背漏了11条，并且自己没有发现，对于自己的表现很得意，宣布已经正式成为一名合格的家用机器人。判断：心情很好，认可机器人身份，心情确实很好。
　　......
　　小事、琐事、无关紧要的细节，这些被我抛在脑后的东西居然一字一句地出现在叔叔的电脑上，原来搞记录，叔叔真的比我专业得多，难怪他每天不是嫌我这个没记对，就是那个没记好...不过叔叔也有一些事情记得不如我好，比如，我就不会在这些日常琐事后面加一个判断，因为我知道人类是不可以简单判断的。每一天都仔细观察的人类不可以，这一生都朝夕相处的人类也不可以。

　　当天的晚饭吃得很快，因为我急着给马尔科搭窝。叔叔看不懂我画的图纸，我只好全程指挥，个人智力第一次在家庭中得到了极大彰显。
　　“对了叔叔，”看他在一堆小碎片里认真地挑挑拣拣，我想现在问这个问题应该不会被训，“我昨天去仓库的时候发现角落里有个大玻璃柜子，之前去的时候没注意到，那个柜子是用来干嘛的啊？”
　　叔叔拿小方块的手抖了一下，没抬头，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用，现在已经坏掉了，用不了了。”
　　“那它以前是用来干嘛的啊？我看里面还有被子和枕头。”确定了叔叔真的知道那是什么，我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坏都坏了的东西，还问来干嘛。”
　　“那你干嘛不把它扔掉，反正都用不上了。”
　　我听见“啪”的一声，叔叔正在搭的屋顶塌了个角，他手又抖了。
　　“你干嘛一定要知道这个？！”不仅手抖，竟然还有些生气？
　　“就是好奇呀，好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你既然要让我收，当然得允许我问啦。”
　　我尽量放缓了语气，拿出了一些平时娇嗔的姿态，希望可以萌混过关。叔叔直直地盯着我，蓝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过了好久，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就是冷柜。”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冷柜，我以前给你说过的，用来冰冻人的，等瘟疫过去了在让人醒过来。”
　　“那是...谁的冰柜？”
　　“谁的都不是，都告诉过你那柜子坏掉了，所以没人用过，我懒得清理，就一直放在那儿了。你要不喜欢，可以扔掉。”
　　“哦，”我看了叔叔一眼，突然想通了点什么，“那有没有其他人成功使用过冰柜呢？”
　　“没有，如果有的话现在还会只剩下我一个人吗？”
　　“也是...”我认同地点了点头，“所以这个冰柜只是人类的一个理想产物，实际上并不怎么能派上用场。”
　　“也许吧...”
　　“但我还是好好奇哦，把人冻那么长时间都不会生病的吗？他们当初有想过人醒来之后会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这我哪知道，”叔叔看起来又开始不耐烦，“肯定有很多问题的，脑子被冻住那么长时间，不可能一下子复原的。”
　　“那么长时间是多长时间？这个冰柜如果一直有电的话，能用多少年啊？”
　　“上百年吧，他们当时说是能用150年。”
　　噢，上百年，原来是这么长的时间。
　　“你如果不想好好搭窝的话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我明天还要去砍树呢！”叔叔终于被我问得不耐烦了，也不管剩下的那半个屋顶，直接起身走人了。不过我已经知道了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剩下的那些，估计叔叔也不是很清楚了。那马尔科的窝就靠我一个人来搭吧，我还是很懂礼貌知进退的。

　　迎接马尔科出隔离室的时间被定在后天早上，叔叔让它在隔离室多呆了一晚，说是为了保险起见。马尔科这鬼灵精，自打我拿兔子窝来给它看过之后，它就猜到自己要解放了，不在自己惯常呆着的角落里蹲着，一有精神就往门廊的玻璃窗上跳，弄得整个客厅都是它大脚丫子踢打玻璃的“咚咚”声，简直吵死个人。
　　所以叔叔打开窗户锁的时候，我和兔子同时都送了一口气——它自由了，我清静了。只有叔叔一人对这些细小的感情视而不见，扛着把电锯就出门干活了。于是我第一次拥有了和马尔科零距离相处的时光。8天的关押，这个小家伙已经彻底看熟了我，所以完全不拒绝我的靠近，只有在我企图把手搭上它的头时，才会“蹭”的一下跳开。我觉得好玩，就用同样的方法追着它在屋子里跑，从客厅蹿到厨房，从厨房蹿到卧室，从卧室跑进仓库里，然后...卧槽，我兔子呢？！
　　马尔科一进了仓库，就像耗子进了油缸，才蹦跶几下就没了影。我把仓库所有的灯都打开，里里外外找了一大圈，也没看到它毛茸茸的身影。就在我打算把所有的架子都移开再找一遍的时候，突然听见大门处传来了一阵巨响——是伞架倒地的声音。
　　我冲过去，发现不止伞架倒了，就连原本被钉在墙上的画也被马尔科蹬飞了。现在那木制的画框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落地前被他击碎的门框玻璃也跟着碎了一地——是的，门框玻璃，掉落的画框敲碎了门框玻璃，马尔科就从那里逃了出去。
　　顾不上收拾，我推开房门就冲出去找兔子，倒不是因为我对马尔科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我去抓它完全就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它刚属于我就跑掉了，不甘心我辛辛苦苦搭的小窝派不上用场，或许...或许也不甘心叔叔的好意被浪费。我一直跑，穿过树林，跨过小溪，战争中被焚毁的枯枝杂七杂八地扭躺在地上，一些被青苔覆盖，长出绿油油的毛，有的则依旧黑漆漆的一团，不小心踩上去，会当场把它们踏个粉碎。
　　眼前的垃圾和断枝越来越多，我大概跑到了叔叔尚未清理到的范围，金属和植物腐朽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四周静得可怕，马尔科时断时续的跳跃声终于彻底消失——我迷路了。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仔细回想，也不确定自己跑了多久，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漏到我身上，一股刺骨的凉意却渐渐将我包围。
　　我沿着有脚印的地方往回走，刚开始还算清晰，到后来就发现这种回溯完全是徒劳，被踩过的枯枝败叶会很快融进其他的断枝里，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浑然天成的一体。耳边偶尔会有“沙沙”的声响传来，每一次我都顺着声音仔细寻找，希望马尔科能良心发现回来给我引个路，但每一次都是一样的落空......说不清过了多久，我实在走不动了，就随便找了一棵树靠着休息，结果刚刚坐下，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伴随着疼痛突然将我淹没，原来这棵树早已枯死，树根连着枝干都只剩一层薄薄的躯壳，稍微一压，就会整个塌陷下去。
　　我脑袋昏沉，一下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叔叔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漂亮的五官挤成了一团。
　　“我怎么会在这里！从外面回来难道不该呆在隔离室里吗？！”
　　我惊慌失措，忍不住大叫，挣扎间皮肤不小心摩擦到被子，传来钻心的疼痛。
　　“别动！”叔叔伸手把我摁住，“我给你消过毒了，不会有病毒。”
　　“可是...可是我在外面呆了很久啊！”
　　“也没有多久吧...我回来发现你不在就去找你了...没多远，很快就找到了。”
　　“是吗？”我不太确定，“现在是星期几啊？”
　　“就星期一，你只晕倒了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坑洞里，如果那个洞里有病毒...
　　“放心，没有病毒的，而且机器人不会被病毒感染。”
　　确实，叔叔说得没错，机器人是不会感染任何病毒的。
　　“那我就放心了，之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回不了家了。”
　　“我是不是不该给你抓兔子？”叔叔这句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我看着他没说话，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我不知道...我以为这样你会开心，但是...”
　　“哎呀，我是很开心啦！马尔科还是很——”我摆摆头，想让叔叔别再说了，但嗓子里突然干得难受，让我一下子发不出声来。
　　“可是我没想到它会逃，我以为...我就是...我还以为...”叔叔开始语无伦次，可我全部都懂。
　　“哪有什么可是啦，没有什么东西是会永远属于一个人的啊，”我的喉咙干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就连全身的皮肤都变得紧绷起来，但我还是想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你们人类就是又怕这个又担心那个的，我们机器人就完全不会。”
　　“是的，”叔叔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机器人什么都不怕。”
　　“所以机器人每天都很开心，”我轻轻捏了捏叔叔的手指，小声说，“所以我每天都很开心。”
　　“是每一天吗？”叔叔小心问道。
　　“是每一天，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
　　“那真是太好了。”
　　叔叔的肩膀因为兴奋而微微抖动，蓝灰色的眸子仿佛又清亮了几分。我终于开始感到愉快，就连皮肤上源源不断的紧绷感也减轻了不少。
　　“叔叔你知道吗？我也给你起过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普罗米修斯。”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我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我又再次失去了声音，叔叔会意递过来一大杯水，但我知道，这不是水的问题。
　　“不喝吗？”
　　叔叔固执地举着水杯，不停地往我跟前递。没办法，我只好大口大口的喝水，然后强迫自己发出声来：“因为只有普罗米修斯不肯放弃人类啊，他孤孤单单地为人类做了这么多事情，就很厉害，你也很厉害。”
　　你很厉害，我必须得把这个告诉叔叔。
　　“但是没有人会叫普罗米修斯。”叔叔小声的回应我。
　　“那就叫修斯吧，好不好，配你，有灰蓝色眼睛的修斯。”
　　“好，”叔叔笑了笑，“那以后我就是修斯叔叔了。”
　　“修斯叔叔。”我跟着叔叔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很好，他肯定会喜欢。
　　“而且你知道吗？”我说这话时突然觉得小腿一阵抽痛，接着腰部以下的部位就失去了知觉，我赶紧加快了语速，“机器人也有害怕的东西。”
　　“机器人害怕什么？”
　　“机器人害怕不被人需要，他们害怕...害怕不被爱。”
　　“什么？！”叔叔身体突然前倾，好像迫不及待地要确认什么。
　　“就是害怕这个，你知道的，所有的机器人都会害怕，他们一直呆在一个地方，跟着同一群人，就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不再被需要。”
　　“嗯...”
　　“所以，所以修斯叔叔，你需要我吗？”
　　“需要，我需要的。”叔叔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如果他会流泪，那一定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我也特别需要你，需要你回家，需要你做饭，需要你陪我说话，但就算这些你都不做，我也特别需要你，因为我爱你。”
　　“你爱我？”我看不清叔叔了，但我知道他就在我跟前，“你怎么爱我呢？你知道，他们都不会——”
　　“我会，”空气太稀薄了，我怕我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不够平静，“但是我会，我就是特别特别喜欢你，特别爱你，我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不想去奥斯山脉，也可以。”
　　我听见水杯落地的声音，是叔叔撞倒了水杯。
　　“修斯叔叔，你特别厉害，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兔子没关系，我希望你永远开心。”
　　最后的光芒远去，声音在空气里散场，机器人真的很好，我心想。等明天充满电，又是非常鲜活的、开心的存在，每一天每一天，都很开心，那样就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