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小姐的单身日记》程浣言

8、罐子小姐和报纸或者火山

　　罐子小姐分明记得是在前天或者更早一天的报纸上读到那则关于火山的新闻。虽然起初她只不过是惯例把报纸当成睡前可有可无的读物，也就是说，罐子小姐是怀着入夜后百无聊赖的心绪，毫无意义地在试图搜寻些故事以便打发那可怕又寂静的时间罢了。

　　但你知道的，有些故事有它自己的力量，顽强又卑劣，像蛛丝一般，总想方设法要留下存在的迹象。

　　所以，新闻里隐晦提及的地点是在哪里？专家们一口咬定的时间又是什么时候？几天后的现在，罐子小姐冥冥之中想起这件事时，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那份报纸了。

　　是谁把它收走了？甚至那是一份什么样的报纸？早报还是晚报，哪年哪月哪一日的报纸？似乎一切皆无从得知，更让罐子小姐暗暗吃惊的是，她忽然想起报纸订阅期早在一年前就已失效，那么，为何每天还会有报纸无声无息出现在她的床前。这一切，归根到底的话，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对罐子小姐而言，只要火山这件事是确凿无疑的那就足够了。一旦牢牢抓住这个事实，罐子小姐确信再莫名其妙的状况她都能应付自如。

　　罐子小姐进而又回想起那天和瓶子小姐去看摄影展时，展厅前的广场上全是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长长的警戒线将路人冷冷隔绝在外，扩音器的声音又大又杂，罐子小姐站在警戒线外认认真真听了几分钟，但什么都听不真切。

　　虽然安保人员当时懒洋洋地解释说线里的人在拍电影，但对拍摄内容啊电影名称啊演出人员啊却闪闪烁烁含糊其辞。罐子小姐想，也许天底下的安保人员全是千篇一律的，对什么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所以根本就别指望从他们口中听到正儿八经的消息，演员们艺术家们也好，政界领导贩夫走卒也好，只要轻轻拉起一条线，把线里线外的人隔离清楚，就算是功德圆满了。秘密也罢，诡计也罢，反正每天每夜都在各种线的边缘紧锣密鼓地上演着呢。

　　所以，罐子小姐非常笃定，那天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在拍电影。同时，涌上心头的烦躁与不安使得她忍不住想抬手将飘动在眼前的那一缕湿乎乎的蛛网拽下来。

　　然而一旦罐子小姐意识到蛛网的存在，它们便变本加厉，勾肩搭背，原始部落般来势汹汹。早晚有一天，也许是一个礼拜后的祷告日，也许是明天，也许就是黑暗刚刚袭来的这个冬日夜晚，这些隐形的蛛网便要鸠占鹊巢，不仅野心勃勃要吞噬掉整个屋子，连罐子小姐自己恐怕也在劫难逃。她的头发她的狐狸发绳，她的双腿她的姜黄色帆布鞋，她的整个身体连同她喜欢的不喜欢的东西，乃至她的灵魂以及灵魂赋予她所能感知的万物都将陷入蛛网那庞大的黑糊糊的巨型漩涡里。

　　那么多人神神秘秘聚集在那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他们在密谋什么？暗杀，明目张胆的暗杀？或者堂而皇之进行某种宗教仪式？

　　当然，自从知道火山这件事以后，罐子小姐总不免怀疑他们这般大张旗鼓的目的正是为了掩人耳目，那群人一定是在偷偷研究火山吧。毕竟城里凭空多了一座火山可是不得了的事。火山才不像流感之类的可以悄无声息就被掩盖过去。警察，医疗队，消防员，一切不都明摆着呐。不过罐子小姐又想，火山可不是能被小瞧的东西，一旦火山要爆发，神都得躲起来。

　　尽管罐子小姐深切地意识到调查火山这件事迫在眉睫，但她的四周除了蛛网还是蛛网，罐子小姐翻箱倒柜，就是不见报纸的踪影。事到如今，她只能拿起电话了。

　　“你好，我需要帮助。

　　对的，我受伤了，血一直在流。

　　我不知道怎么止血。

　　我对红色的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

　　总而言之，我被弄伤了，对的，火山，不，确切来说是被报道火山的报纸割伤了。”

　　挂完电话，罐子小姐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座火山的一部分了。

　　灼热的火山口，血，喷薄而出，染透夜色里一份无人问津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