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丈夫》少女翅

2、第 2 章

　　这鬼公子一番行为看的信追心下莫名其妙，这些万不是自己原先所预料的情景——早已做好打算，待那鬼公子入了洞房，现出他厉鬼般的恶行恶状，自己如何想尽办法虚以委蛇：先一招万用灵药蒙汉大法，再一记从市井闲书里偷师的少林老拳！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有怡红院的如花姑娘亲授的“美女三招”压箱保底……
　　看来那“美女三招”到底是派不上用场了啊……

　　那鬼公子瞧出信追一脸戒备的模样，苦笑了阵子，又轻轻道：“这次家母举动太过，这一番大肆惊扰，想必小姐及家人都还在如云坠雾中不得要领吧。详细情况待我明日再告与你知。在下丁流聿，字瑜林，和家母丁周氏均是京城人士。不知能否请教秦小姐闺名？”
　　信追见他说话一派诚恳模样，自己心里却是一万个不信。你们丁家一句话就能请动公文拿人，胡乱定人生死大事时连个招呼也不打……现在在这里说得绅士风雅，背地里却不知道存的什么主意呢。只是不知道这一家到底是哪里来的权贵……不过哪里的都一样，本来这富贵之人，就从来出过什么好物了？
　　再来了，若按他说的，真对自己没兴趣，只想把自己打发走，又何必问名字呢？果是个假道学！这会子准在心里猥琐吧？我家姐的闺名何其清贵，怎能说与你这鬼似的人物知晓！
　　信追便仍是做出一幅谨小慎微的模样低着头暗自神伤，仿佛一被碰着便会哭起来的似的惊慌着；也正好省了要提着那公鸡嗓子学女人说话。

　　那边厢的丁流聿把这“秦小姐”的排拒神情一一看在眼里。默了半晌，叹道：“是我不好。天色真的不早了，丁某再不打搅，小姐一切自便。地上虽凉，倒还干净，被褥也算厚实，小姐可别枯坐到天明，对身体不好。”
　　流聿径自摸到床上，也不宽衣，便裹了被子躺下。
　　信追连忙收起那幅畏缩的样子让到一边，寻思一番，觉得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今晚已经没有吃好，起码铺个床能躺躺也行。

　　搬出竹席，打好地铺，信追也不敢脱衣，反把扣子一个个扣紧了再缩身钻进被子里。心里念着房子里还有个霉衰鬼，怎么样也不敢睡；又想到这霉衰鬼身上也有一条那“不能人道”的流言，自己防那么严实干嘛……不一会儿身体又热了起来，浑身是汗，心头只是觉得难挨。
　　望向自己的原本那宽大舒适的喜床——那人睡下以后就从头至尾一眼也没瞧过自己。他睡得到舒坦啊……信追心中不禁无名火起，自暴自弃的踢开被子，把身上喜服中衣全给剐了，摊成大字趴在席子上。
　　今儿个日子不错，月盘又满又大，云彩却少。这时正是月上中天时候，窗外银光流泻，正好照的满室亮堂堂的。信追却被照得更精神了，只好爬起身来晒月亮，顺手捡起那块红帕子猛扇起来。
　　信追拿眼睛在房间里溜个一圈，不一会儿又移到自己的室友身上。那人也跟自己一样全副武装爬上床，却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只见他蜷缩着身体，侧身在那张宽大到奢侈的喜床上，一动不动的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仿佛已经死去一般的安静。

　　信追忽然心念一动，蹑手蹑脚的凑到那人跟前，就着月光对他细细端详起来。他轻轻捏起流聿脸上那层红纱，心说怎么着也得见识见识久负盛名的鬼公子的真容到底如何，想到那些各式花样的坊间流言，不禁又有些心头发麻，但是好奇心能杀死猫，又实在舍不得放下手中这一层薄纱。
　　缓缓把面纱拉到那霉衰鬼脖子那里，不意外的果然看见了吓人的霉斑。那处的皮肤好似腐坏了一样泛着灰白的颜色，皴皱起来一大片。想到秦家姐姐差点就要陪着这恶心的霉斑过上一辈子，信追不免心中发起狠来，攥紧了手上的红纱。
　　没想那霉衰鬼竟就醒了，嗖的就睁开了一双漆黑的大眼，茫然的看着自己。
　　信追一时间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一只手还捏着人家面纱，收也不是，放也不是。那丁家少爷竟也不发一语，也就由着秦家小姐这么攥着，端着梦游一般的神情的欣赏着对方的窘态。
　　信追有愧，赶忙放了手，意识到所有的无礼都在自己这边。对方不过是个身缠隐患的残疾人，自己的行为跟大街上对着老乞丐扔石子的小屁孩有什么不一样……
　　丁流聿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整了整脸上的面纱，翻过了身面朝墙壁又睡下了。那幅无表情的表情映在信追心上，却总觉得他是在深深地看着自己。
　　秦信追手足无措的怵在床前，越反省越觉得过意不去。他向着流聿的背影用力鞠躬，想道歉，却只发出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呐呐道：“对……对不起……”
　　良久，床壁那边传来一道同样细小的声音：“没事，习惯了。”

　　虽然心中有万般理由想搬出来做说词，但是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安慰到对方吧。
　　信追明白自己站一晚上也无济于事，便回到地铺上去继续懊悔。把今天发生的事又前前后后思索一通，睡意忽然袭来，心中已然撤去不少防备，便大摇大摆与周公相会了去。
　　这时丁公子却翻身坐起，既没解衣，也没下床。却也和信追一样，凑近对方的脸，仔细的端详起来。
　　月光丝毫没有暗淡下去的意思，映在信追玉瓷娃娃般的光洁的脸上，浓密的睫毛落下长长的阴影。嘴上还沾着艳艳的唇红没有洗去，却孩子似的噘起来，甚至伴着胸口的起伏一张一翕。
　　这美丽的干净的脸庞，这青春的健康的身体。

　　丁流聿任自己的眼睛贪婪地描摹着眼前没有防备的美好身躯，仿佛那本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而从来也没有一个这样残破，丑陋的躯壳让自己不得不忍受痛苦。
　　不，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属于你，自己的存在只是毒药或者灾祸吧。当那双美丽的眼睛打开的时候，把自己映在里面的，除了远离，只有嫌恶和憎恨。
　　母亲对自己也是一片好意，可惜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向老人家尽这份孝道了。想到此处，不免一阵心痛。
　　流聿扶住心口，忽然发觉这心痛一波接一波，难受得厉害，恐怕是旧疾又犯了。只是自己实在不愿这个时候兴师动众，家人都已睡了，再说这房里状况让人瞧见也不是个样子……从怀里摸出一粒护心丹吞下，心想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料胸中却疼到痉挛起来，手脚也渐渐冰凉，这下才慌了神，想叫人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