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风止》烫花夫人

5、第 5 章

　　沈九还在清静峰的时候被人嫌不是没有道理的，先不说他的那张嘴有多少人受得住，就说他那事儿逼的个性就让人敬而远之。

　　其实大部分也是有缘由的，当年乞讨的时候怕饿，待在沈府的时候怕疼，跟了无厌子又学会了怕冷，一朝暴富成了人上人，自然是要娇贵些的，由着性子来又哪里不好，那天说不定一切有都没了，能享受多久就享受多久。

　　也是由着性子惯了，闯多大的祸也都有人收拾了，沈九又一朝回到解放前还觉得自己金贵，结果被人捣了金丹，杀了最重要的人，再后来受苦的又只能是自己，到了现在才发现，死都不能自己做主，在地牢愁得掉了满地头发只叹天道好轮回。

　　他也一向是不爱跟别人推心置腹讨论自己的想法，洛冰河把他困在地牢十三年，只顾着折磨他，沈九也乐得把那些藏着的，隐秘在过去的东西封死在口中带到地下去，也不知为何，洛冰河与他在梦中纠缠数月，突然好奇他为何想死，混世的魔王开了口，去猜小人的心思。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沈九低着头开口，面前的人眼睛闪着光，好像非常在意他的说辞，只是他对于洛冰河还是有些惧怕，距离稍微近些都觉得呼吸凝滞，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隐隐作痛，他不想疼，于是假装洛冰河不在眼前。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我只听我想听的话，”洛冰河觉着沈九实在有趣，如今都这样了，还想着和他耍滑，“不如你都告诉我，让我猜猜哪个是真话，哪个是假话？”

　　“真话就是，已经十三年了，”沈九突然抬头看着洛冰河，“假话就是，已经十三年了。”

　　已经十三年了，我不欠你了。

　　已经十三年了，我想去死了。

　　沈九和自己达成交易，觉着洛冰河待在清静峰上受苦了十三年，于是他也待在地牢任他折磨了十三年，公平公正，如今时间到了，他该走了。

　　只是他说谎了，这十三年，每天他都在想着如何去死，着实不是如今才下的念头。

　　洛冰河摇头晃脑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只捏了捏自己的指骨，宽大的手掌纹路清晰，只一瞬间就可以掐死面前这个人。

　　“我可以杀他了吗？”沈九或许终是可以达成毕生所愿，颇为有礼地发问自己是不是可以动手，毕竟成功在此一举，惹了这个喜怒无常的人就得不偿失了。

　　应该不会阻止的，洛冰河不过是想着折磨他，该用的手段都用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意思了，就差沈清秋这一死便大功告成，完美的复仇，动手的还是自己，魔尊双手干干净净，问心无愧，这可是出去之后要大摆宴席来一句干得漂亮的。

　　沈九等了许久未曾得到回复，迟钝得觉得约莫是应了，便举着刀走到小孩面前。

　　小孩也像是等了蛮久，却未觉困倦，与之前的少年沈九一般，隐隐猜到了自己的命运，毕竟是沈九的梦境，本人心知肚明。

　　只是小孩也觉得有些遗憾：“不等了吗？”

　　沈九蹲在他身前想了好久才想起这句话的意思，原以为心中也许会多少刺痛，却只觉得身心通畅，心中大石终于落定，嘴角微微柔和，应道：“不等了。”

　　等不到的。

　　而后思量片刻，觉得早死早超生，赶紧动手利落些以免夜长梦多，他身后那位魔尊做事全凭心而定，指不准下一秒就要反悔，事实证明，哪怕是未曾正眼看过洛冰河半秒，沈九对于这个离经叛道的徒弟也还是有些了解在里面的。

　　眼前的小孩都闭眼了，沈九都准备好神识俱散了，刀子离心口只差那么一粒米的距离了，偏偏刀口被人握住，留下了暗红的血。

　　沈九睁着眼瞪了面前被刀口划开的手掌一会儿，像是无可奈何一般抬头看着洛冰河，用眼神问他到底想干嘛。

　　洛冰河也觉得有些好笑，沈九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夺走糖的小孩，话说这个人对他到底抱有什么期待啊，从一开始，洛冰河就没想让沈九顺心，也不用跟他提什么一诺千金之类的话，沈九这个真小人装君子装上了瘾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他可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君子。

　　“抱歉师尊，”洛冰河冲着沈九无良地一笑，其欠打程度让一旁的小孩儿都想在他脑门来上那么一下。

　　沈九倒是习以为常，他敢说什么吗，什么都不敢，事实上，这个距离足够他浑身发颤了。

　　他盯着洛冰河的天魔印看了一会儿，像是妥协了什么，收起刀站了起来，旁边的小孩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有点难过。

　　洛冰河心情颇佳，便真大以为然地收回了手，毕竟沈九在很久以前，就不会反抗他做的决定，因为只会得到更严重的后果。

　　可他忘了，沈九是何人，是勾心算计了一辈子的，先前的妥协无非就是怕疼，可如今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呢，洛冰河不让他顺心，他也未必会真的让洛冰河顺意。

　　所以在沈九重新把刀插进小孩心脏的时候，洛冰河倒是惊了一会儿，想，好久没看到沈九有这么快的动作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