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城若离此生休》浮华半戏

4、此恨不关风与月

　　又是三个月。时间缓慢流逝。姐姐已是后宫圣宠最浓的妃子，已升为二品昭仪。一时间风华无限，风头正盛。只有我知，那富贵繁华后姐姐眼中的落寞，那容颜上蔓延的浅淡忧伤。只是，她似乎比以前要快乐一些。那些如水的忧伤往事已被岁月尘封，深锁在她的心里。——苏陌城，她当真放开了么？

　　春日暖阳如水倾泻，转眼又是烟花春晓的季节。满地繁花盛开，我走在阡陌小道上，落英缤纷，绿杨晓云，红杏枝头。正是江南好风景啊。

　　走到云裳宫，云妆见是我，微笑着向我示意。我轻轻推开门，芙蓉微暖，春意盎然。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阳光气息，温暖浅淡。扶桑花影，重叠面颊，会声笑靥。我看到姐姐依偎在一个男子怀里，笑容如木棉盛开。只是光影缱绻中，我竟发现，那男子没有温润如玉的容貌与柔情似水的眼角眉梢，他不是逸尘！我呆呆地站在门口，恍若隔世。

　　此时，姐姐和他也被惊动，姐姐慌乱地说：“若离……”男子掩饰着惊慌，一袭白衣，眼神如风，来去自由。他站起身，经过我身边，然后用矫健的步伐跳出窗外。我未看清他的样子，只是他的眉眼与某个人有几分相似——苏陌城！只是，忧伤安静的苏陌城没有他那一抹邪气，风流与桀骜。

　　“姐姐……他是谁？”我颤抖着声线质问姐姐。姐姐低着头，细碎的春光影影绰绰，似乎暗藏心事。姐姐纯白的裙摆摇曳在风中，空气凉薄。螓首蛾眉，姐姐的残败妆容凌乱着。“若离……你能原谅我吗？我爱他……”我走上前去，“你有什么资格爱？他对你这般痴情，你怎能辜负！一个苏陌城，真的就那么不可替代？甚至，只要与他几分相似的人都是你心之所爱？”

　　姐姐泪痕点点，梨花带雨。憔悴损，她用轻得近似虚无的声音说：“若离……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啪！一声脆响惊动了窗外的麻雀，惊动了安静的天光，久久回旋。姐姐的脸上已出现红红的指印。我无法遏止我的愤怒，楚若裳，你可以伤害我，你可以夺走我的幸福，但是你不能伤害我爱的人，无法原谅！我简直快站不稳，愤怒如同潮水一波一波向我袭来。

　　我冷笑着说：“你不是说他没碰过你么？这下该怎么收场？自作孽，不可活！”

　　一向温婉的姐姐眼中突然闪过我从没见过的光芒：“今天晚上，我要侍寝。”

　　我冲上前去：“你不能再欺骗他！不能！”“为了这个孩子，我必须这么做。”原来，为了爱，一向懦弱单纯的姐姐也可以机关算尽，也可以变得勇敢。

　　“若离，你要明白，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所以，如果你想伤害这个孩子的话……”姐姐坚定而又凌厉的说道。眼中一闪即逝的光芒似曾相识。是的。这种深不可测又阴狠毒辣的光芒，三个月前我在林妃眼中见过。

　　“姐姐。你忘记了陌城么？想必，他也不愿你这么做的。”“陌城……”姐姐嘴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阴翳的面容隐隐出现了一丝温柔。但那一丝温柔温柔马上又被凌厉取代。“若离。苏陌城不一直爱着的——都是你么？”

　　我一个趔趄。原来，她都是知道的。

　　“那日，灯花会后的第七日。那个午后。你想起来了么？”

　　眼前突然闪过过往的片段，零碎得无法拼接。那日，苏陌城出现在我家庭院。他温柔地唤我：“若离。”我回过头去，却发现他站在垂柳之下，眉目含笑，繁花似锦。我的记忆中，却是没有这个男子的。“若离。你忘记我了么？那日灯花会……”我心中疑惑。不该是姐姐去的灯花会么？

　　“那夜清风明月，我们吟诗颂词，甚为投机。本想第二日就来找你，只是突然大病一场，许多细节记不真切，唯记得若离你便是那日的女子。”原来，他竟是这般的将姐姐忘了。我浅笑，心中却已是波涛汹涌。

　　从此，他便出现了在我生命中。我与他遍游江南，为欢几何。却已是知己，无关风月。他的眼神，只是淡漠地在我姐姐身上停留了一秒。姐姐眉目的忧伤便更甚。姐姐却始终未告诉她她才是那个女子。可苏陌城眼睛里渐渐多出千般柔情万种相思。空余恨，早知如此，当日便与他不该有开始。他辜负了姐姐，所以，对他我不由得多出几分恨意。对姐姐，就只剩抱歉。

　　“想起来了么？若离，对你，我恨不起来，只怪我自己没勇气告诉他真相，而现在一切早已来不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是，你为何要伤他？我以为你可以让他幸福，你没有！”

　　“造化弄人，你爱的男子却爱上了我。若离。你以为姐姐看不出来么？你对他的一厢深情，我自是明白的。”

　　“曾经，我为了陌城压抑了我的恨，可是你却没有让他幸福。你也是恨我的吧，我同样不能让重光幸福。我们都敌不过命运翻云覆雨的手掌。”

　　“这都是命啊。但是，现在为了我的孩子，我要勇敢地争取，我不能让他又像陌城那样让我悔恨终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他，哪怕是地狱我都会往下跳。”

　　“所以……请你明白这一切。”

　　姐姐，我明白，那个单纯如纸的楚若裳已经随着这个孩子远走了，现在我眼前的是高高在上的楚昭仪。那么，若离也不再是若离。连姐姐都可以为爱痴狂，那么我为了我爱的男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奴婢……知道了。请娘娘好自为之。”听到我说奴婢二字时，姐姐的身形有了微微的颤抖。听到后面一句话时，她又笑了，“也请你自己保重。”

　　说完，她拖着金黄流苏，曼步婷婷地离开。我面无表情。原来，咫尺即是天涯。

　　走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前，我缓缓地跪下。“奴婢——楚若离求见。”朱红的牌匾上，阳光刺目地反射着“雅宁宫”三字，灼伤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