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与敖广》凤武鸿飞

9、东隅

　　漫天大雨哗哗落下，满地的狼藉之中，阿箬就倒在地上，身上的血迹斑斑混合着雨水，宛若红纱一般缠绕在她的周边与身上。

　　半空中，那一袭白衣长袍的男人就立在那里，他衣袍翻飞，发丝轻扬，漫天落下的雨珠他是滴水不沾。小敖广被他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爬他肩头，哭声响亮，直听得让人心颤，也让他眉头轻蹙。

　　他是……昊天。

　　乾坤所生，天帝天尊，太一昊天。

　　原本，他早该回去了，只是因为小敖广才会留下，却……没想到，小敖广会这么快就遇到了事情。

　　怀里，小敖广将他紧紧抱着，哭声渐小，昊天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却垂眼看着地上的姬轩辕。

　　姬轩辕眉宇紧拧，握着的鞭子的手，下意识地用力。

　　“阁下是谁？来我都城意欲何为！”姬轩辕缓缓飞起，与昊天一同立于半空。

　　昊天眯眼，眸里神色清冷：“凭你，还不配知道。”

　　姬轩辕微微一怔，但见昊天指尖一弹。

　　姬轩辕脸色一变，猛地转身！

　　一股强劲的神力，擦着他的身边朝后砸去，眨眼间直将他身后的街市化成了废墟！

　　姬轩辕悚然一惊，瞳孔猛地一缩。

　　昊天只撇他一眼，抱着怀里的小敖广，转身往前踏出两步，便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他离开了，连着地上的阿箬，也跟着凭空消失，仿佛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般。

　　……

　　山洞之中，略带回响。
　　那篝火星子炸开的声音，时不时地回荡在洞中，倒也显得这清冷的洞里，平添了几分热闹。

　　篝火边，一身黑衣的阿箬就躺在那里，她除了脸色白些，身上到是再不见丁点伤势。

　　旁边，昊天坐在这里，垂着眼，眸光看着的，却是怀里小小一团的小敖广。

　　小敖广之前哭得累了，已经在昊天的怀里睡着了，昊天就这么将他抱着，也没舍得将他给放下。

　　他这般的姿势，倒是让阿箬醒来的时候猛然一惊。

　　昊天听动静，蹙了眉，只拿眼角警告地撇了阿箬一眼。

　　阿箬微惊，下意识地想要戒备时，才发现昊天怀里呼呼大睡的小敖广，那小脸，就埋在昊天的胸口，而昊天的大手正托着小敖广的身躯。

　　这……

　　阿箬困惑，她小心地看了昊天一眼，心里愈发疑惑。

　　她不知道昊天究竟是谁，不止如此，她更困惑与昊天与小敖广的关系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身上伤，似乎都已经痊愈了？？？

　　“这……多谢先生出手相救。”阿箬猜测地道。

　　昊天看他一眼，未语，只垂眸看向怀里依旧还在熟睡的小敖广。

　　阿箬顺着他的眸光，也看了看小敖广，而后才迟疑着问：“冒昧请教，不知先生如何称呼，与我那小侄儿……是何关系。”

　　昊天并未说话，他只抬眸，看了阿箬一会，随后便移开了眸。

　　他刚才，看见了阿箬的命络。
　　是个有福的女妖，且有仙缘，或许在日后，还会被世人尊称一声龙母。

　　可是……

　　再看怀里的小敖广。

　　昊天的眼底又疑惑了。

　　若说之前、他还能看出小敖广命络的五分之三。那现在，他能看到的，便只有五分之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指尖摸过小敖广的侧脸，昊天心中困惑不解。

　　而此刻，小敖广皱皱小眉，忽地一下惊醒过来。

　　“怎么了？”昊天脱口就问。
　　阿箬在一边微微惊呆。

　　小敖广神色微惧，像是做了噩梦。

　　他睁大眼盯着昊天，一张小嘴忽地扁了，而后一歪头就靠近昊天怀里。

　　他做梦了。
　　他梦到他奶奶婉容没有了，可他知道那不是梦，而是真的，是才发生过的……

　　阿箬僵在一边，她看着小敖广的反应，也跟着微红了眼眶。

　　“广……广儿……。”阿箬喊他，想将他给报过来，却又畏惧于昊天的气场而不敢动作。

　　倒是小敖广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她的时候忽地朝她伸手。

　　阿箬再也不管，直接将小敖广从昊天怀里接了过来。

　　抱住小敖广的瞬间，阿箬心里猛地一紧，她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抱着这软乎乎的小敖广，忍不住地有些哽咽。

　　原本还在落泪的小敖广，一听到阿箬的抽噎声，顿时睁大了眼睛，也不敢落泪了。

　　“姑姑……。”小敖广明显是想说话，但嗓音是哑的。

　　阿箬听他这声音，才猛地收住了哭腔：“广儿乖，姑姑没事，姑姑不哭了，广儿不怕。”

　　小敖广闷闷地嗯了一声。

　　昊天就坐着没动，一双眼从小敖广的身上移开，心里充满了困惑。

　　对于他看不穿小敖广命络的事，昊天愈发困惑而狐疑了。

　　“好甜，好甜。”忽地，小敖广的声音响起。

　　昊天抬头，就看见小敖广从阿箬怀里挣脱，跑到跟前，他刚抬手，小敖广就钻进他的怀里。

　　昊天垂眼看他。
　　小敖广问：“好甜，你怎么会来，你不是走了吗？”

　　昊天默了默，才道：“只是碰巧遇到而已。”
　　小敖广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落。

　　昊天沉吟须臾，忽地又问：“你现在，如何打算？”

　　小敖广愣了一下。
　　阿箬反应过来，忙道：“我打算带广儿去找我三哥。”

　　昊天这才朝她看去。
　　阿箬道：“广儿是我大哥唯一的骨血，我就是拼死也得护他，只是如今，泱泱大地，姬轩辕一人坐大，到处都是追捕我们的修士，广儿想要平安长大，只靠我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小敖广听懂了，问他：“那三舅舅，在哪？”

　　阿箬一愣，随后轻叹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阿箬说：“姬轩辕带人围剿我们，我在长河边上被他抓住，三舅舅护着三舅母逃出来了，现下也不知道是在何处，但我们有约定过，若失散了。便会想办法在东隅回合。”

　　“东隅？”
　　阿箬道：“那是你出生的地方。”

　　小敖广明显一愣。
　　昊天也微微侧头。

　　小敖广出生的地方……

　　那是东边的一处岛屿之上，也是阿箬跟婉容曾经的家，后来……那里被人下了结界封印住了。

　　他们全都被困其中，逃离不得，一直到……小敖广的出世，结界打破他们才逃了出来。

　　那里，曾经也是在黄帝的管辖之内，但这几年以来，那地方已经被黄帝的人给遗弃了。

　　如今的那里，就是一座荒山，除了石头，其他的一草一木通通没有。

　　这是小敖广第一次来到这里，看着这里的荒凉，他整个人都明显惊呆，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是在这种地方出世的。

　　阿箬牵着他，走在这荒凉沙滩便上，眸光所过之处，皆是模糊闪现的回忆。

　　昊天随在两人身边，他四下看去，脸上并无什么异色，倒是旁边，小敖广不知因何，一只小手忽地抓住了昊天的衣罢。

　　昊天低头看他。
　　小敖广也仰头看他，那眼睛睁得大大的，小表情很是可怜。

　　“好甜，不走。”
　　小敖广怕他走了。

　　事实上，昊天会在这里，也是小敖广抓着他的衣服央求他跟过来的，昊天当时没说，行动上却答应了。

　　他其实也想看看小敖广出生的地方在哪，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荒凉的地方。

　　不过地方虽然荒凉，可这里却灵气充足得很。

　　只是……灵气如此充足的地方，为什么会荒凉成这样？

　　心里有些疑惑，昊天也没问出来。

　　阿箬松开了小敖广的手，她往前踏了两步，道：“这里，也曾是我们出世的地方，只是后来被黄帝带人捣毁，连大哥也遭了难，大哥死后，这里的一切也全都跟着凋零了。”

　　小敖广扭头，盯着阿箬。

　　昊天听着，却没说话。

　　他知道，妖龙一族，其实神界乾坤所产，只不过百年前，神界经历了混乱，妖龙一族被贬下了界，至此神龙才沦为了妖龙，游历于这世间之中，挣扎历难。

　　只是……

　　昊天还不知道，他所谓的百年前，与这世间而言，早已是千年以前。

　　“我们，就在这里，等三舅舅吗？”小敖广疑惑：“这里这么荒凉，三舅舅会来吗？”

　　阿箬扭头看他，淡淡一笑：“三舅舅一定回来的，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以前的家。”

　　小敖广嗯了一声，虽然是往前走，手却一直都抓着昊天的衣罢。

　　对于此，昊天并未多言，他只默默抬步地跟在小敖广的身后。

　　这里虽然已经荒凉草木不生，可当初的那些屋舍却有大半都仍旧还在。

　　小敖广拉着昊天的衣罢，随着阿箬踱步而入，他除了睁大眼睛，看着这里的一切之外，脸上到并没有更多的神色。

　　昊天也是神色淡淡，未见波澜。

　　屋舍前，阿箬与小敖广就站在这里，她屏住呼吸，垂眼看了看身边的小敖广，才伸手推开了门。

　　这里……就是当初小敖广出生的那间房，也是他的爹爹去世的那间房。

　　到现在阿箬都还记得，她跟着哥哥们冲进来时看到的景象。

　　偌大的巨龙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而在那巨龙的身边，则躺着个哇哇大哭的稚儿。

　　“广儿……。”阿箬低头，似乎想说些什么。

　　敖广没有反应，只下意识地抓紧了昊天的衣罢，昊天低头看他，也没说什么。

　　但……昊天感觉到了，这间房里，有着最为浓烈得灵气。

　　浓烈得颇为酣人。

　　“三舅舅……在这里？”小敖广问得有些小声。

　　阿箬点了点头。
　　小敖广这才看她：“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三舅舅。”

　　……

　　小敖广的三舅舅，是条银色的龙，名叫雪痕。他跟阿箬，是他们这一家族里面，唯一逃出来的两条龙。

　　至于其他的族人……

　　除了小敖广，基本上都没有了。

　　夜晚，阿箬从别处弄了两大根树干回来，在房间里生了火，上面烤着得是她顺手从别处林中捉来的野鸡跟野兔。

　　弄完了后，她就跑出房间，在海岸边上显出了原形。

　　巨大的黑龙，鳞片泛着光芒，遥遥一看，好像星光一般颇为璀璨。

　　房间里，小敖广趴在窗上看着远处阿箬的原形，他小小的脸，眉头皱了起来。

　　昊天扭头看他时，便见得他忽地往后退了两步，而后，一对腮帮子被他给憋得胀鼓鼓的。

　　小模样还挺滑稽的。

　　昊天狐疑：“你这是作何？”
　　小敖广一本正经：“我也想显原形。”
　　昊天挑眉。

　　随后。

　　哔——！

　　小敖广还就真得显出了原形。

　　是一条小小的，雪白的龙，鬃毛都还没长长，短兮兮的，看着……有点像个小狮子头！

　　昊天看着，伸手戳了一下。

　　结果……

　　小敖广直接把自己给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还是真的四脚朝天。

　　“起、起不来了。”显了原形的小敖广，扭动着身体，半天都挣扎不起来。

　　昊天看着，伸手拨了一下。

　　忽地……

　　“哈哈哈你别碰我腰。”小敖广笑得打嗝，直在地上扭成一团。

　　昊天挑眉。

　　撒欢笑的小敖广，身上的鬃毛都跟着一颤一颤，连那小小的尾巴都跟着摇摆起来。

　　小小的孩童，小声清脆，甚是动人，昊天听着忽地伸手将他给抱了起来。

　　而后，让昊天再次诧异的事，又发生了。

　　他这一回，连小敖广剩下的五分之二都看不见了。

　　只有一个模糊的，似交叉路径的命络。

　　一断断得突然，毫无预警，另一段则崎岖蜿蜒，不见尽头。

　　这……
　　昊天拧紧了眉。

　　眼看着怀里还懵懂不知的小敖广，昊天心里全是困惑。

　　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让他看不清楚小敖广的命络？
　　还一次比一次更加模糊？

　　紧了紧手，昊天打算开神眼，好好地看个明白，结果……却看到了让他震惊的画面。

　　那是……神殿之上，他被小敖广一把黑剑戳在胸口的景象。

　　血液就顺着剑锋流淌，染红了小敖广的指缝。

　　这！
　　昊天震惊，眸光微微睁大。

　　他怀里，小敖广愣了一下：“你怎么啦？”
　　昊天微回，方才的那画面，也随着小敖广的声音忽地消散。

　　仿佛刚才那只是他的一个幻觉，是错觉。

　　“好甜？”小敖广眨眨眼，迷蒙地伸手去拉他的衣服。昊天这才回神，可……看向小敖广的眸光一时间却显得有些迷茫。

　　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看不到小敖广的命络的关系吗？
　　这孩子将来与他是有纠葛吗？
　　可……
　　是什么样的纠葛，会让他看不清楚命络？

　　昊天想不出来，愈发困惑，再看小敖广那张狐疑的脸时，昊天敛下了心绪。

　　“没什么。”
　　他并未多说，心里却已经有了结果。

　　他……该回去了。

　　小敖广依旧狐疑，不过此刻，屋外似乎有什么声响传了过来。小敖广认真一听，顿时辨认出来，那是龙吟。

　　“是三舅舅！三舅舅！”
　　他几个欢喜，忙从昊天怀里挣了出来，就这么四足同步地直接蹦了出去。

　　那模样还真是，傻呆呆的。

　　昊天并没有出去，他就站在屋里看着小敖广的身影。脑子里，依旧还在回想着他方才看到的画面……

　　屋外海边，来了另外一条巨龙，他刚一靠近那黑龙的身边，身影一晃，顿时幻化出了个青年男子的模样。

　　小敖广四足同步，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时，便看到阿箬与那男子抱在一起。顿了顿，小敖广挺在岸边，哔一下，就变回了人形。

　　“三舅舅……。”

　　那边的两人似乎是听到了小敖广的声音，两人扭头看向小敖广时，相携着一起来到小敖广的身边。

　　小敖广仰头认真一看，顿时不由得微微愣住。

　　因为……他三舅舅的脸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疤。

　　“三舅舅，你的脸……。”小敖广微呆。
　　雪痕在他跟前蹲下，只笑了笑问：“一条疤，换一条命，很值得，广儿怕不怕？”

　　小敖广摇头：“不怕。”
　　雪痕点了点头，忽地伸手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三人并肩，朝着屋里走去。
　　小敖广圈着雪痕的脖子，一双眼睁得大大的，他将昊天的事与雪痕说了，完了还有些高兴地道：“现在三舅舅也来了，我好高兴，就是……就是奶奶没了。”

　　雪痕摸摸他的头，道：“奶奶辛苦了太久，她应该休息了，说不得来日，我们有机会还能再见到她的。”
　　“真的吗？”
　　“真的。”雪痕道：“奶奶受过，你爹爹的龙气，可有千万寿数，即便罹难而亡也有机会转世再生，这一次，她只是太累了。”

　　“爹爹的龙气……。”小敖广呢喃着，忽地又有些低落。

　　他从来都没见过他爹爹，连幅画像都没有。

　　雪痕拍了拍他，大步走近屋里，问：“你不是说想带我见那个好甜吗？怎么不见他人呢？”

　　“嗯？”一下转移了注意力的小敖广抬头，顿时愣住了。

　　方才都还在房间里陪他玩耍的人，此刻却不见踪迹。

　　“人呢？奇怪……。”
　　阿箬猜测：“会不会是走了？”

　　小敖广一怔，反应过来，顿时眉头都皱了起来：“又走了，上次也是这样，不说一声突然就不见了。”

　　雪痕闻言，道：“许是有事先离开了，说不得哪日他又会再次出现，到时候三舅舅一定会好好谢他。”
　　小敖广闷闷地嗯了一声，神色明显失落。

　　阿箬凑近，关切地问：“广儿怎么了？”

　　小敖广摇摇头，须臾时才道：“我以为大家都会在一起的，但原来不是……。”

　　阿箬与雪痕互看一眼。

　　小敖广微红了眼角，抿了唇，显然是因为昊天的不告而别，而心绪滴落。

　　雪痕看着，微微叹了口气，道：“广儿，有些人，虽然不在了，可其实他都一直陪着你的。”

　　小敖广没说话，只歪了身体朝他身上靠。

　　雪痕摸摸他的小身板，又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失散之后，还要约定回来这里汇合吗？”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你爹爹留给你的东西。”
　　“嗯？”小敖广猛地抬头：“爹爹留给我的？是什么？”
　　雪痕将他放下，把他往房间的中央轻轻推了一下：“你走过去，闭上眼睛，就知道了。”

　　小敖广愣愣点头，听话地往前走了两步，而后闭上眼睛。

　　“三哥……。”阿箬不太放心地走到雪痕身边低声问他：“这样能行吗？广儿还小，能承受得住吗？”

　　“你放心，他身上有大哥的内丹，他可以的。”

　　两人话音才落，已经闭上眼睛的小敖广却凌空飞了起来。

　　无数的白色气流，如纱如绸一般地从四方涌来，包裹住他的身影。

　　层层叠叠如若蝉蛹，却又光芒万丈。

　　屋里，阿箬与雪痕就只是仰头看着，两人的脸上都隐约有些严肃。

　　显然他们都担心小敖广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这么的灵气涌灌。

　　可……

　　这些四面八方涌来的灵气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它们越聚越多，直接逼得雪痕与阿箬不得不退出门外。

　　而后……

　　轰——！！！

　　一声巨响，屋舍瞬间崩裂。

　　强悍的气流从里面喷射而出，直逼得整个岛屿似摇摇欲坠，连阿箬与雪痕都险些砸了出去。

　　夜空下，爆裂的屋舍顷刻化成了灰烬，里面显露出来的光芒夺目照人。

　　列光中，似有衣衫猎猎的声响，似有银发缕缕的张扬。

　　隐隐约约一个模糊的人影，不似孩童，却更似成人。

　　是……

　　“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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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没人理我是怕被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