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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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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程序能追溯到的记忆只有这些,在他模糊的印象里,自己似乎被送到了医院洗胃,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再是那个没有光亮的地下室,眼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推测出当时他的生父本没有那么生气,一切原由都在继母孟欢身上,是她煽动宋建玉给他个下马威,才把他逼成这样。时光并未对他不幸的童年做出任何评价,这让他好过不少,每个人的BIAS文档都被归置为绝密文件提交到高层,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相当不起眼,只在谢之凛的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洛长宁。
伽蓝国的一切也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洛长宁随手拿起谢之凛书桌最上方的奏折打开看了眼,最上面的一张来自参知政事,说是北逃流民已逐个安置完毕,凡是收留流民的地主,俱按人头数给予了相应的补贴。第二张则是来自西面的前线军报,有蛮族蠢蠢欲动,却又恐于五皇子——现在是西洲王了——淫威,偶有小规模冲突,士兵稍有损耗。
秘书监已经处理了大部分的奏折,现下不过是呈上来给谢之凛过目,他这边正看得津津有味,谢之凛那边神色匆匆推门而入,袍角荡开圆润的弧度。
“谨公公,着人送两碟点心上来,然后在门口候着。”男人瞥了洛长宁一眼对身后的小太监说道。
他倒是没有被抓包的自觉,谢之凛没什么东西是不能给他看的,更何况是已经批过的奏折。男人从袖子里抽出另一份带着体温的纸条放到他手中,洛长宁莫名其妙地展开,在上面见到略显眼熟的娟秀字迹。
“是沈庭的字?”
谢之凛草草点头,又从那一大叠奏折中抽出其中一张,摊开,摆在他身边。
“南宫弘在催迁都……”他看看桌上的奏折又看看手里的字条。“沈庭的意思是,上次他去天牢的时候,撞见了南宫弘正在与太子密谈?”
“是。沈庭不会武功,不敢过于接近二人,也是因此未能听到他们的全部对话,仅听到今晚南宫弘将有所行动。”
“不就是南宫弘的原因太子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吗?他们两个居然还能勾搭到一起。”洛长宁挠挠头,两根手指举着字条在烛火上方摇了摇,谢之凛点头,于是他将字条放在烛火中烧毁。“不过你居然还派了沈庭进天牢给太子看病,我以为把太子关进天牢就是要他死。”
“他当然不得不死,不过不是现在。”
谢之凛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谨公公亲自将糕点奉上,又在旁边准备了试毒用的银针,这才退下,在门口静静候着。谢之凛亲自用银针逐个给点心试毒,然后将所有糕点都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先吃。就算是宫里的厨子,手艺也远比不上亲自下厨的谢之凛,不过味道依旧不坏,比现代糕点多了些原汁原味。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南宫弘终于决定对你下手了?”
谢之凛点头,低声道:“那老狐狸终于意识到朕不是任由他拿捏的主,不可控的程度远超他能接受的程度。南宫家势力盘根错节,虽说早在南朝便足够庞大,但提到枝繁叶茂,终究还是得指望在北朝把持朝政的那几年。北方尚有部分官员留守,一旦向北迁都,朝中势力定然完全重组,南宫弘必会觑机安插内应,将朕身边忠于谢家江山的人通通换掉。”
洛长宁听得似懂非懂,又吃了块南瓜酥,拍了拍手。“懂了,沈庭听到的是今天对吧?看在南瓜酥的份上,我这就去跟踪南宫弘,他有什么企图我亲眼看一下不就好了。”
谢之凛定定看着他,凤眼里写满了专注,那颗头颅越凑越近,他急忙闭上眼,却没想到男人只是舔走了他嘴角一小块点心碎屑便退回原位,唇边染着笑意。
“你在期待什么?”
他刚要发作,那人却又将他扯过来重新吻上他的唇,柔软的唇瓣被同样温暖的唇舌吸吮,他突然什么脾气都没了,温温柔柔的回应。几秒钟,又或者是几年过后,谢之凛终于放开了他发烫的上唇,将头完全埋进他的怀里。
“朕真的不想坐这个龙椅,”怀抱中的男人轻声说,“要是没有你,朕该怎么办?”
洛长宁的手指穿过男人柔顺的发丝,他揉了揉谢之凛的后脑,捧着对方的下巴把谢之凛从自己怀里撕下来,当皇上的早上五点便要开始上早朝,现下天已全黑,而谢之凛却还没有睡下,不仅要处理民生政事,还要天天提防着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这样的日子不知已经过了多久,更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他的皇帝陛下肉眼可见的变得削瘦,下巴都比初遇的时候尖了不少,如果不是南宫弘绝不是个好的江山的主人,而他的皇帝陛下又姓谢,他更情愿谢之凛继续做那优哉游哉的傀儡皇帝。
“好了,我该去跟踪南宫弘了,皇上乖,让草民再帮你一回。”他拍拍谢之凛的背。“你先睡吧,等我的好消息。”
找到南宫弘的府邸并不难,作为伽蓝国的国丈与丞相,拥有着仅次于皇宫规模宅院的南宫弘也算是这片国土的命脉,院外层层重兵把守,院内灯火通明,家仆四处巡视,这阵仗怎么看怎么有点眼熟。他离开皇宫离开谢之凛还是有些远了,眼前再次开始疯狂弹出BIAS弹窗,提醒他身体所有的属性正在疯狂下降,好在芯片的注入会帮助他自动调节身体状况,将全身的能量集中供给于大脑的消耗,但显然这不能支撑太久,他开始感觉到轻微醉酒般的眩晕,洛长宁努力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然后完全潜入南宫弘的府邸之中。
眼前的景象依稀与一年多以前的景象逐渐重叠,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在背后某处建筑的阴影处并没有谢之凛的身形,那时候他还不能离开谢之凛太远,连肉眼可及的最远端都不行,现下他却已经能够脱离相当长的距离,洛长宁轻手轻脚地穿过墙壁来到室内,为丞相府内饰的奢华咋了咋舌,室内灯火如昼,他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室内与一年前多曾经发生过一次的景象差不多。
南宫弘,红蛾君,外加上一个婴孩——已经比上次见到的婴儿长大了不少,粉雕玉琢的娃娃趴在圈椅中呼呼地睡得正香,半块金镶玉的玉锁挂在脖颈上,红蛾君单手拍打着前朝的十一皇子,轻描淡写道:“除掉孩子,或者除掉太子,你没有第三个选项,南宫弘。”
“……当今圣上从未下过死令,太子在天牢住了那么久,甚至养肥了些许,你要我以什么借口处死太子?”
“下毒,或者选择更容易的办法,毒死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显然更加轻松。”
“你当我不想?当年将它抱回来又是一时之计,我忘了给他捏造个特别的身份,眼下我府上并不该有同年龄的孩子,国师明修又在旁虎视眈眈,我——”
红蛾君妩媚一笑。“若是这孩子是你下人在府上藏的种呢?国师会关心一个下人生的儿子?”
南宫弘双手背在身后,焦灼地在房间里踱步。“让我想想,我再想想……”
他的精神状态终于到达了极限,洛长宁被BIAS从域中强行拖拽出来。他痛苦地在床上扭动,心脏的地方撕裂般的疼痛,他调出属性界面,从上到下所有进度条均岌岌可危。上课的时候教授解释过这种情况,人脑毕竟无法用更换CPU的方式变得更灵活,所以能处理的部分终究有限,只能集中在很少的一个部分,他的域主是谢之凛而不是他本人,所以他根本没办法离开谢之凛太远,不然大脑就会因为负载过重而陷入昏迷。
时间还早,洛长宁下床找了点水喝,隔壁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模糊游戏音,两个月以来毫无变动,勉强算是少许宽慰,临上床之前他看了眼手机,才十一点,还早,他决定再进域里一趟。
“你怎么了?脸色有些难看。”谢之凛食指蹭了蹭他的脸颊。“累了么?”
他强撑着打起精神,将桌上半碗凉茶灌进肚子里,摇摇头。
“先说情报吧,阿凛,你还记不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十一皇子被抱进北朝涅巴宫?”
谢之凛点头,面露严肃。“莫非——”
“正是如此,皇上,你的十一弟被带回了南朝皇宫。”
一年半前,在蓝国夏夜前朝十一皇子出生,又经过南宫弘的一番操作,把同日出生的死胎留在蓝国皇宫里,将真正的十一皇子千里迢迢从蓝国带到北朝皇宫,起因便是南宫弘感觉谢之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变得不可控,试图换个更听话的替代品过来。如果谢之凛未曾成功刺杀可汗,也许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已经是那位无知无觉的婴孩,而现在,十一皇子再次被带到南朝皇宫,被南宫弘带在身边,南宫弘其心可昭。
“朕前日驳回了丞相将大运河之事全权托付于工部的要求,而是让兵部与户部共同参与此事。工部尚书虽然本姓为孙,妻妾却是南宫家的一对姐妹,朕要让朝廷的拨款用于修建运河,而不是落入丞相的口袋。”
谢之凛还想说些什么,洛长宁却本能地有种相当不适的感觉,卧室门被砰砰敲响,域内与域外的景象一瞬间有所重叠。
“阿凛,等等再说,好像有人在敲门,我得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