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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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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宁回过头。
他和上次一样,已经走到内室的入口,而谢之凛看起来也是一副要跟上来的样子,身体却被侍女拦在外室。
“事关本宗秘辛,还望皇上恕罪。”
侍女不卑不亢,手上妙到毫厘的那么一推,谢之凛即刻站立不稳,难以置信地跌坐进身后不知被谁推过来的椅子里。“大胆!”
他不想再耽误时间,却也不想把谢之凛扔在这里自己进去,洛长宁有些焦急地舔了舔下唇,双手合十,越过侍女的肩头对谢之凛做了个求饶的手势,谢之凛依旧十分不满,好在火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了,男人别过头不再看他。
这大概在表达有些松动的意思,洛长宁猜,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内室。
“看来你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古代世界和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
刚一进门洛长宁就听到江郎含笑的声音,冲月宗宗主依旧穿着那件繁复而华贵的宗主衣物,坐在软塌上抚弄茶具,见他进来略一颔首。
“这是个很好的进步,它能够帮助你了解这个世界,也能够帮助你更加了解自己。”
亲密关系。洛长宁咀嚼着这四个字。他第一反应是初遇时谢之凛不讲理地伸进他嘴巴里的那条舌头,这个画面又很快被替换下去,替换成谢之凛将他护在身后时的背影,洛长宁苦笑着摇摇头,不予置评。
“一种特殊的共生关系,可以理解,这在我们学院并不是少数。”江郎动作熟练地将热水淋在紫砂壶上。“好了,现在来说我们的事情,或者说,是你的事情。”
“我该怎么做?”
“按理来说,你可以通过操控你的大脑的方式进行世界之间的切换,就比如我,我可以在任意时间进入任意一个……嗯,你可以理解为和我的匹配度足够高的世界,就像现在这样,你我二人中服下药物的只有你一个,但我依旧可以自如地在这里出入。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你没办法熟练地掌握它,而出于保密协议的原因,我也无法把它教授给你。”
“所以?”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江郎在软塌后方摸索了一会儿,从里面掏出一盒和他刚刚在现代世界见过的药盒差不多的白色方盒,硬纸壳制品突兀地显现于彻头彻尾的古代世界里,要多格格不入就有多格格不入。不知为何洛长宁突兀地想到之前被他从现代世界带过来的绷带与消炎药,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些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也不知道谢之凛将他们藏到了哪里。
“……也是药?”他盯着那个药盒犹犹豫豫地问。
“和你刚刚吃下的东西差不多。”
江郎推开药盒,从里面拿出一粒,把装满茶水的茶杯摆在他面前,又将药粒放于杯沿。
“试试看?”江郎眼含期待地望着他。
谢之凛安静地站在月宗宫门口,甚至没有抬头往宫门内多看一眼。
他的一生并不短暂,虽然他并不像上了年纪的老人般拥有着相当丰富的人生经历,但他毕竟曾经是蓝国的九皇子,现今是伽国的第二人帝王。
谢之凛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真希望有朝一日能把自己所有的过去与未来都完完整整地讲给洛长宁听,然后任凭那位文……文什么来着?文科生,任凭那位文科生将自己的生平记载完毕,收录到有鲛人与皇子的故事的那本书里,当做睡前故事讲给谁家的孩子听。但是当他望着洛长宁那双无知而又清澈的仿佛小鹿般的双眼时,他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他恨透了等待的感觉,当然,他也每时每刻都在等待,等待着南宫弘对侍卫下达指令,然后那些愚笨的御林军就会用枪尖贯穿他的胸口。
后者并不难捱,难捱的反而是前者,在走到结局的瞬间谢之凛反而会松一口气。但无论他再怎么痛恨,他也早就习惯了等待,比如等待洛长宁突兀地出现在他身边,比如等待洛长宁毫无理由的离去。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洛长宁,其实他能感觉到洛长宁在哪里,且并不需要双眼来确定,就像现在,他能感受到洛长宁就坐在距离自己几丈远的地方,那存在感是如此鲜明,男孩鲜活的□□几乎是他晦暗无光的生命中唯一的光。
然后那道光消失了,他的世界一命归阴。
他长长久久地宛如雕塑般站在月宗宫宫门前,直到南宫弘的人找了过来,是每次见到都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的、名为招寿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跪在他脚下跪拜,一把好嗓子清清脆脆。
“皇上,丞相差奴才来送画像。”
他的世界依旧无比灰败,洛长宁没有回来,他看不到光亮。
谢之凛迟了片刻才抬起眼,眼看着小太监招寿跪在脚边,手捧着卷轴双手奉上。他并不畏惧南宫弘会在月宗宫门口做一回太子丹,于是毫无负担地接过卷轴单手抖开。
“这是何物?”
“回皇上的话,是南宫家四小姐的画像,单名一个婉字,年芳及笄。”
“……”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那四小姐乃是绣阁名姝,宜室宜家,定能与皇上——”
谢之凛一把攥住小太监的后颈,将招寿从地上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招寿忙双手格住前颈衣领,一张秀气的脸憋得通红。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招寿的尖叫引来了御林军的探寻,为首的将领匆忙赶来,却只见到谢之凛松开小太监的领子,任凭小太监哆里哆嗦地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额头被砂砾磨破,在青石条板上蹭出一条血迹来。当朝被众臣私底下议论纷纷的皇帝陛下脸色阴沉,掌中捏着腰间坠饰的夜明珠,看也不看赶来的御林军一眼,匆匆与为首的将领擦肩而过。
“你又去了何方!”鲛珠那端谢之凛的声音质问道,“又为何不与我知会一声!”
“我这不是来告诉你了么!那你以为我现在正在做什么!”洛长宁站在路边烦躁地招手,好在这个时间并不难打车,他一屁股坐进后座,开口道,“去一中。”
“一中?你还要去何处?”
“太学馆!”声音脱口而出,好在司机似乎以为他正在打电话,并没有对他的自言自语表示任何异议。“你害得我差点被人以为是个神经病!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不可能为了你永远留在古代吧?”
“朕只是让你知会朕一声!朕没有要求更多!”
看,又是这样,那个作为世界之间中枢纽带的谢之凛又在抱怨他的缺席,他自认为已经给出了作为朋友能给出的全部,可谢之凛总想要更多。那个男人永远也不知道他为了能顺利进入古代世界究竟为此付出了什么。洛长宁隔着布料摸了摸裤子口袋里塞的药盒,一时间只觉得难以言喻的疲惫。
“算了,皇帝陛下,我现在不想说话,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他松开鲛珠搓了把脸,靠在椅背上,直到快到学校门口时才想起来提醒司机绕到后门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停在前门。
没有人对他无缘无故的翘课表示出太多的怀疑态度,甚至连老黄也没有,只有程橙在他回到自己座位上时把毛茸茸的脑袋探过来问他去哪儿了,然后在得知前去找江郎的答案后毫不意外的喔了一声,他再次感觉到无数丝线从四面八方袭来,缠绕在同班每一位学生的身上,每个人根据羁绊不同身上缠绕的丝线数量不等,只有他一个人身上的丝线少得可怜。
洛长宁直到几天之后才终于搞懂为什么老黄对他的逃课不予置评。
秋日渐深,洛长宁在上班主任老黄的语文课时被教导主任叫到教室门外,同样站在门外的还有另一名双手戴着白手套、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一看这打扮就知道这人是谁的人。就他所知玕市只有他爸宋建玉才偏好让司机做这种不伦不类的英式打扮。
“你是我爸叫来的人?”洛长宁无视了旁边正在整理皮带的教导主任抢先开口。
“是,少爷。”男人毕恭毕敬地答,“先生今天刚从外地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请您回家。”
‘请’您回家,瞧瞧这用词。洛长宁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嘴角的嘲笑。
班主任老黄也很快走出教室,有些茫然地看着这边的三个人,教室里闹哄哄传来喧哗声,老黄不得不迅速扭身回教室里。
“你叫什么来着?洛长宁?哦对我记得你,你是上次翘课的那个小伙子。”教导主任问道,又向英式打扮的男人努了努嘴。“你确定这是你爸的人?”
“……确定。”洛长宁深吸了口气。“我回去收拾一下书包。”
“少爷,”司机单手拦住他,“我接到的指令是,现在立刻将您请回家。”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剧情,毕竟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一次,在三年前,在他上次逃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