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予江山》辞楼西

13、第 13 章

　　洛长宁只有上次在月宗宫门口感受过这种异样的感觉。
　　随着二人逐渐深入北院，北院的学生也逐渐增多，洛长宁尽量做到目不斜视，却依旧能感觉到有很多目光同时落到二人身上。或者说，都落在他自己身上。就算他再怎么努力的忽略这种目光，那些奇怪的眼神还是让他感觉到有些毛骨悚然，像是某种奇特的怜悯。
　　“别太排斥，等你考入了我们专业，就会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看着你。”时光教授解释道，“去吧，最里面右手那间屋子，江郎应该已经到了。”
　　他在写着‘时光研究室’的房门前短暂停留，还是江郎先一步拉开门，好脾气地对他笑笑。
　　“这边不太好找，下次想找我的话，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
　　和他想象的不同，房间里并没有一大堆看起来就很高科技的仪器，这个房间更像是个普通的会议室，两边文件柜里整齐地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献，一半是英语，另一半是……德语？法语？洛长宁看不懂。
　　“你会来找我就说明你已经想通了？不过翘课可不是什么好行为。”江郎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次性纸杯，用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洛长宁。“如果你需要招生简章，我完全可以快递给你或者给你送过去，你没必要亲自跑过来一趟。”
　　“……学长。”
　　“嗯。”
　　“……我没办法回那个世界了，我……我努力的试过，我过不去。”
　　江郎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双眼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听起来十分轻松：“我还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呢，没关系，别怕，喝口水。”
　　“可是我——”
　　“我记得这里应该有我要的东西。”江郎用指纹开抽屉的锁，翻找排列整齐的抽屉内部，然后摸出一个纯白色的方形药盒。“我们专业的课程以实践居多，其中有一项内容便是教你在……两个世界中自如穿梭，现在你还没有学到这个，不过这没关系，这种药物可以辅助你前往属于你的另一个世界。”
　　洛长宁不解：“药物？”
　　“没错，等下我们可以做个实验，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为你……嗯，尽可能地在不违反契约的条件下解释你前往你的世界的前提条件。”江郎食指点了点药盒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脱离世界的方式应该不算常规，对吧？我所说的常规指的是身体没有痛苦，窒息感溺水感猝死感都算上，每个人的体感都不尽相同，如果你在短期内多次使用这种方法离开你的世界，那么你的精神就会因为趋利避害的本能而拒绝前往。这种药物并未在市面上发售，普通人吃了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你不一样，它会让你的精神短暂性地忘记那种苦痛，从而让你恢复在两个世界中穿梭的能力，不知道我讲清楚了没有？”
　　洛长宁想了想，很快明白了江郎的意思。这些天为了打探和十一皇子有关的消息，他曾无数次利用自己不会被其他人看到的能力穿梭于皇宫的各个角落，当然，他也会尽可能让自己不处于那种难受的境地以便在古代世界多留片刻，但仍不免为了探听情报而铤而走险，再于之后用鲛珠与谢之凛进行沟通。确实如此，随着濒死感出现得愈加频繁，他也越来越难以前往古代世界。
　　“……我知道了。”洛长宁答。“这种药物多少钱？”
　　“非卖品。它只是一种精神舒缓剂，比市面上任何处方药的含量都要低，但长期服用的话依旧会产生很严重且几乎不可逆的副作用。”江郎温和地说道，并打开药盒，从里面抽出一粒药片稳稳地放于一次性纸杯的杯沿。“如果你愿意的话，服下它，剩下的话我们可以在古代世界慢慢说。”
　　洛长宁毫不犹豫地和着纸杯里的水将它吞进肚子里。
　　“对陌生人要提高警惕，洛长宁同学。”江郎无奈道，“你就不怕我是什么谋财害命的坏人？”
　　就算是谋财害命也顾不得了，如果这真的是毒药，至少临死前还能再见谢之凛一面。洛长宁在心里回答，不过什么都没说出口。
　　“对了，学长，你们都可以看到它？”洛长宁两根手指拈住鲛珠。
　　“我可以。”江郎点头。“你指的‘你们’还包括谁？同学院的其他学弟学妹？没错，他们也可以看得到。每个人都会多多少少带一些其他世界的东西在自己身上，这对可以在其他世界穿梭的我们而言会有一种……嗯，特别的安全感，如果你也想看到他们的东西，恐怕要等到你考上我们专业之后再说。这并不久远，只有十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只计算高考时间的话，那只有九个月。好了，现在闭上眼，在你的脑海中思考古代世界的核心。”
　　他依言闭上眼，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在黑暗中清楚地看到了谢之凛那张刀削斧凿般精致的脸，洛长宁在黑暗中长久地凝视着对方紧闭的凤眸。
　　“记住，等你进入古代世界后，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快地来找我。”
　　江郎的声音很快变得模糊不清，现代世界被他飞速抛到脑后，有什么东西逐渐变得清晰，晶莹剔透的碎片从他身上脱离出来，仿佛慢镜头下破碎的巨大水晶般渐渐远去，只一瞬，浓郁麝香席卷而来，他从半空中跌进一个怀抱里，耳边是熟悉的心跳声，砰咚砰咚，温暖得他差点落下泪来。
　　“长宁？”男人不确定地叫他的名字。“你——”
　　谢之凛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应该还在生洛长宁的气，然而在抱住这具□□后却只觉得火气刹那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九皇子。”台下有人咳了一声。
　　没想到房间里还有外人，他忙把自己从谢之凛身上摘下来，顺便扯了扯男人的袖子，道：“皇上，帮我个忙，很急。”
　　许是觑得他脸上的焦灼不似作伪，谢之凛虽不明所以却还是稍稍点头。
　　台下正端端正正地跪着个人，腰负几把大小不一的匕首，衣着普通，领口处绣着冲月宗家纹。在此之前两个人似乎正在进行着一番不甚愉快的交谈，此时那人面露不悦，正以一种蟒蛇窥伺猎物的表情打量着谢之凛。
　　“容后再议，退下吧。”
　　“可是——”
　　“朕说退下！”
　　蒙面男子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拱手抱拳略施一礼，然后离开了房间。
　　“说，何事要朕帮忙？”谢之凛绷着脸说，“先说好，朕还没原谅你的无礼行径。”
　　他看谢之凛这幅不高兴的模样就很想笑，不过好歹还记着有事要做，忙斗胆给谢之凛顺了顺毛，小心翼翼道：“能不能陪我去趟月宗宫？我得去见宗主，真的很急。”
　　谢之凛眼中的温度倏地褪去了。
　　其实就算让洛长宁一个人寻找月宗宫也没有关系，他不是路痴，找到月宗宫只是时间问题，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无法离开谢之凛太远。就像江郎说的那样，他应该尽量避免用非常规方法离开古代世界，如果不叫上谢之凛，洛长宁也不确定自己能往外走多远，更不知道如果自己这次也以这种方式离开古代世界的话，还能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再过来。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我不是冲月宗的人，和冲月宗也没有半点关系，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没完全搞明白。”洛长宁抓了把头发，语无伦次地解释，“先陪我去一趟好不好？这很重要，关系到我下次还能不能顺利来到这里。”
　　听到这里时眼前的男人终于有所缓和，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桌上的宣纸，似乎正在揣度这番话的真实性。
　　“相信我，我又没骗过你！”他有些焦灼地补上后半句。
　　凤眸微垂，皇帝陛下终于屈尊降贵地起身，略一点头示意他走在前面，洛长宁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清晰地聆听到背后的心声。
　　‘你骗过。’
　　他猛地回过头，却对上谢之凛略有些疑惑的凤眼。
　　时间紧迫，洛长宁没再腾出脑子对这句心声的缘由追根究底，两个人尽可能快地回避了大部分宫人匆匆赶到冲月宗。江郎说的是‘尽可能快’，他便不敢在路上多作耽搁，拽着谢之凛在宫里飞奔。好在这位傀儡皇帝在宫内的地位极低，在这边伺候的太监和宫女均少得可怜，他们几乎没撞上什么人便来到了月宗宫。那种让他毛骨悚然的感觉没有任何变化，他依旧能感受到这座偏殿中所蕴含的奇特力量。
　　“宗主早已等候多时。”门口的冲月宗侍女向谢之凛的方向微微福身，而洛长宁敏锐地注意到侍女的视线和其他人一样，里面只有谢之凛一个人。“洛大人里面请，皇上请上座。”
　　他上前两步，有些冒昧地用自己的手背去触侍女的肩头，果然，他的手背与侍女的身体彼此重叠，他什么都没触到。
　　“你的意思是，朕大驾光临，却只能在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