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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见 ...

  •   神界从来不少传话的嘴巴。
      没过多久,关于那个人的消息已是铺天盖地了。
      早有仙缘,幼入蜀山,及加冠便可独当一面,廿七岁除魔天地涤荡人间,而后剑斩情丝,三十岁时潜心修道,终在花甲之年悟道飞升,天帝赐号抱虚子,赐地玄虚宫。
      传话的仙官在飞蓬面前笑得谄媚:“小的还有一个消息,与将军有关。”
      飞蓬修长的手指按在剑柄上,有些懒洋洋的神色:“说。”
      “抱虚子道长与您在人间的转世,认识。”
      飞蓬眼睛看向他,眸色成黝黑,深不见底。
      仙官在飞蓬冷然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接着道:“据说……是相处过三百天……”
      飞蓬挥手打断他的话,仙官谄笑不迭。
      “不必说了。”飞蓬手在虚空中一抓,掌心握住两只琉璃瓶,“你帮我把这个带给月老。”
      那人恭恭敬敬地接过瓶子:“小的一定带到。”转身的时候心里还犯着嘀咕,这杀神将军的脸色真不是一般地难看。
      飞蓬扶膝而坐,冥思沉吟。
      脑中竟是一团乱麻。一个声音说,该去看看;另一个声音说,何必去看。
      三百天……与三十年。
      罢了,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个在人间有过短暂交情的人。
      飞蓬又想起落在自己掌心的雪,颜色剔透得泛青,气息温润得发苦。
      这抱虚子……也该是个妙人吧。
      倏忽一个低沉而狂妄的声音窜入脑海:“飞蓬,老地方。我等你喝酒。”

      老地方是神界与魔界边际的一个夹缝。
      魔尊与神将新的切磋项目,是酒。
      重楼曾无数次地感叹,酒实在是个好东西。
      飞蓬却冷而淡地笑,酒这东西,对饮伤身,独饮伤心。
      这时重楼斜飞入鬓角的眉会张狂如鹰翼般地扬起,飞蓬,你不拆我的台会怎样?
      魔尊每次与飞蓬喝酒,都会将量控制在半醉半醒之间,说话也便半真半假。
      邪剑仙,他说了五天。
      紫萱,他说了十天。
      溪风,他说了十五天。
      第三十一天,他挑着眉似笑非笑:“飞蓬,去见过徐长卿没有?”
      “徐长卿?”一愣。
      似乎有一根许久没有被拨动的弦,方才铮然地,一响。
      “哦,我忘记了,你已经不记得了。”魔尊笑得刻意,“徐长卿,便是你们神界新晋的抱虚子。”
      “徐长卿……”飞蓬手指勾着酒壶,削薄的唇弯起弧度,“……好名字。不过区区一个老道士,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变得与神界那群苟且之辈一个模样,有什么好见的。”
      “老道士?”重楼火色眼瞳一瞥,“谁告诉你是老道士的?”
      “人间界的凡人,到了花甲之年,还不算老么。”
      魔尊悠悠地叹了一声:“飞蓬,眼见方可为实啊……”
      夹缝处的风景再如何改变,它的天空总是呈冷冷的苍白色。
      苍白色的天空下,银甲素袍的神将,目色清明地与魔尊,对酒。
      那一身的雪色,却仿佛将要化入泠然的苍白底色中去。

      光阴转百代,神界无甲子。
      神界有朝暮却无夜,有风云雨雾却无四季。但不能否认的是,神界的日出,是六界中最美的。
      那种浓郁的喷薄,美得仿佛要将人灼伤。
      无论什么东西,靠的太近,往往如是。
      飞蓬正奔走在这样的日出中,却无心欣赏。
      其实他的手上只有一封并不急的捷报,甚至,这封捷报原本并不需要他亲自去送。
      他只不过在赶一个时辰。
      凌霄殿上,众神每日觐见天帝的那个时辰。
      因为他想要见一个人。
      身侧的日光射亮云层,将飞蓬的战甲也映成彤色。一片云海如画中,他独自御风而行,竟似离客归来昔人不再,那样令人悲伤的孤寂。
      虚无缥缈间,终于看见凌霄殿飞起的檐角勾破云意,上头趴着的鸱吻兽正懒洋洋地休憩。
      诸神已零散地从凌霄殿散去。有人看见银铠的战神,拱手笑道:“将军回来了,必定又是凯旋吧。”
      飞蓬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目光在众神中逡巡。
      玉阶云梯,广庭深殿,所见尽是熟悉的面孔。
      “将军快进去吧,天帝这会儿还在殿上,正与抱虚子道长商议人界教化之事。”
      “多谢。”
      被飞蓬致谢的云神受惊了一般地目送飞蓬进殿,而后皱眉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我方才说了什么么?为何飞蓬将军看上去那般地……欢喜?”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物态本闲暇,奈何怀归人自急。

      “宣,大将军飞蓬携捷报入殿!”
      “大将军飞蓬携捷报入殿!”
      层层通报,飞蓬袍袖当风,卷得几分岁月几分光阴。
      他是来报捷的?
      还是,仅仅只是为了见一个人?
      凌霄殿上,天帝高高在上,万年不变地微笑着。隐约有四五人,背对飞蓬而立。
      “神界有将军坐镇,实乃幸事。”天帝笑得欣慰,不显山而不露水,“对了,抱虚子,你还未见过我神界第一将军吧?”
      为首的白衣人转身,遥遥对飞蓬致意:“将军威名,在下久有耳闻。”
      飞蓬目光穿过人丛,径自看着那个人。
      视线便在空中那么——交错——
      或许红尘就此流转千年,或许沧海翻涌终成桑田,又或许只是蜉蝣生死的那一瞬间。
      飞蓬忽然想笑。
      难道他来见这个人,就只是为了听一句云淡风轻的“将军威名,在下久有耳闻”?
      白衣人致意后又转了回去,对天帝道:“小神想说的都已说尽,余下的还请天帝定夺。”
      座上天帝沉吟:“抱虚子,你当真以为世人会听取教化?”
      “试下方知。”白衣人答得不卑不亢。
      “如此,我再考虑考虑,尔等先回去吧。”
      殿上众人齐揖,方才次第离去。
      飞蓬却在白衣人经过身侧时忽然出声:“徐长卿。”
      那人足步一顿,略有些怔愕地看向身披银甲些微挑眉的战神。
      飞羽仙灵冠,水合云虚袍,一身白衣纷冉凌风,依稀入画。
      那人仿佛是在以一种胸怀苍生的姿态,揽浮云无数,苍山万点。
      飞蓬想起自己在用离光镜看人世时,听见的一句祭神祝词:
      风松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
      其形如何,其神如何。
      忧患三分,谦和三分,飒沓又三分。
      “我们从前,该是认识的吧?”飞蓬带着微微的笑意发问。
      “许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人目光在浮云中一点,瞥开,“在下先告辞了。”
      有时,擦肩而过只是一个动作。
      有时,擦肩而过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宿命。
      飞蓬朗然一笑。是么,可惜偏偏,他不信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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