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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27 ...


  •   汗珠自发际淌下,夜风扑面。早早休息的彝族人的房子像藏在群山的幽暗洞穴,和夜色融为一体。王仙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也只将将跟在鸭舌帽男人后面,眼见一朵乌云就要遮住唯一的月色,王仙咬咬牙,直接运炁刺激脚底涌泉穴的同时食指微动,以炁为刃擦着对方衣角飞过去。

      倒也没指望能刺中对方,不过他们俩此时的移动速度在常人眼里怕是能看出重影,这种前提下她突然来这么一下,对方竟然也只是微侧过身子,把力气控制在刚刚好躲过却一点不折损速度,单是这份对自己炁的控制,就已经非寻常异人。

      明月如盘,北斗孤悬镜湖天。

      王仙现在知道对方目的就是想将她引出民宿,来到这荒山野岭中,她如果够聪明,就该明白继续追下去也不过是浪费自己体力,说不定还会一步步踏进对方的陷阱之中,实在不是什么上上之举。
      但话又说回来,一个她连追都追不上的人想要吸引自己的注意,把自己带到室外,她还能有拒绝的权利吗?

      何况今天的凉山实在让她吃尽了苦头。

      王仙长那么大,不能说是全然的顺风顺水,也算得上标准的要风得风要雨有雨,一个坚信努力必然会有回报的人,肯定是从小没经历过拒绝、被周围人明里暗里默默照顾着长大的。

      风天养事件至今没有任何头绪,她都没想过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她是否应该放弃继续追查此事。

      王仙的思维太好懂了——她就是想知道,于是就一定要知道。

      男人释放的恐怖气压惊得人寒毛倒立,她感觉到肺部因为剧烈运动而像被铁锯来回拉锯的微妙灼烧感。

      然而双眸却亮得吓人!

      她的直觉说,这个人一定和风天养有关。

      于是今晚就算跑到死,王仙也一定要和这个人死磕到底。

      况且他也不可能就这么一直跑下去。

      他专门等到半夜才来敲她的门,又怎么可能就只为了半夜跑酷?

      跑酷什么时候都可以跑,王仙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来四川凉山的。

      或许是两个人莫名其妙的默契,又或许是对方见时候差不多,终于挑中了最适合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地方,总归在某一处王仙已经完全认不出模样的开阔草地,那人终于停了下来。

      大团铅云以一种实质化的形态压在半空,使得王仙周身浮动一层淡黄的炁都黯淡下来,一脸肃然地盯住对方。隔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抿着嘴,半晌开口,“前辈半夜三更登门造访,总不能就是两个人对着看吧。”

      况且他背对月亮又一顶鸭舌帽,王仙完全看不清他长相的。

      “呵,”她又皱眉——完全没印象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刻意压低,那人一声冷笑,随即嘲讽道:“十佬王家的嫡长女,竟然是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知不知道,这荒郊野岭的,就算尸体发烂发臭,也不一定能有第二个人发现。”

      “您这话说得,那第二天被房东发现惨死在宾馆里,就不叫尸体了吗?”

      她难得伶牙俐齿,自己都忍不住为这怼人的效果笑出来,“反正都是个死,您不如就顺水推舟,好歹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你不怕死?”

      这怎么可能不怕?要不是确定自己确实不认识对方,而现在情况真的很急,她都想大叹一声反问对方问得这叫什么话了。

      她一个刚高一下学期的小姑娘,半夜三更被莫名其妙的男人盯上还有可能曝尸荒野,这又怎么可能不会怕呢?小时候赵焕金往她经常扎马步的地方丢细细长长的小蛇,她都能被吓得几哇乱叫。

      王仙把被风吹散的碎发挽回耳后,无奈道:“在死之前要是能从您那问几句话,我也许就能不那么怕了。”

      “是么。”男人似乎觉得她这样讨价还价的行为还挺有趣,“你想知道什么?如果是关于我的身份……”

      连忙追问:“您也会告诉我?”

      斩钉截铁地,“当然不。”

      “什么嘛,幸好我也没抱希望。”而且异人中隐姓埋名的太多了,即使说了她也不一定能记得起,反而还增加了被灭口的风险。王仙虽然不觉得今晚的自己会死,但还是希望别有什么意外发生。

      所以她继续好声好气地讲,“我只想问您的来意。”

      “来意?”

      “您是专程来堵的我,还是只是想借此落王家的面子?”

      鸭舌帽下的目光直直扫过来,男人略勾起唇角:“这两件事有区别?”

      区别可大了。王仙摇了摇头,“讲道理,不是我自谦,普通人王仙根本没什么值得被惦记的东西,竟然还搞到现在半夜敲门的地步,我想,问题也只能出在我的身份上。”

      王仙的王是十佬的王。

      十佬的王是拘灵遣将的王。

      普通人王仙根本吸引不来这种级别的危险,但八奇技的拘灵遣将就不一定了。
      虽然异人界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拘灵遣将的秘密,但稍微有点门路的人总能打听到。

      而这句话一落,男人气息瞬间压得更低。如果说先前追逐时他还只是闲庭信步般将她引到此地,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个真真正正的人祸了,浑身散溢着阴寒暴戾的气息,眸底泛起锐利的光,就要将王仙整个人刺穿。

      要是目光能杀人,王仙现在估计早就死个来回了。

      但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能叫一个活生生的人恨另一个人到如此境界。她想了想,心中微动,脑海里闪过一排墓碑上的唐隶。

      ……如果是出于这个理由,那么憎恨也就可以理解了。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王仙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只能叹出一口气来。

      就说服灵不是什么好事了。

      都说人死了一了百了,但谁又愿意自家人死后灵魂不入轮回不得安生呢?
      所以这个王家家主,王仙是一定要当的。她只有当上了十佬,才有资格命令家里人废除服灵之法,而在此之前,她连一丁点的想法都不能透露。

      她显得有些纠结地说:“我是比较能理解您的想法啦,但无论我先前做过什么,抑或说我家里人做过什么,再怎么罪大恶极也好,我都不可能老老实实接受您想要的那个结果的。”

      王仙觉得自己的表述不太准确,但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了。

      总归那意思是,就算是死刑犯,临刑之前也会痛哭流涕地不愿接受自己的命运。

      对方想要对她不利的理由再怎么理所应当,王仙也是会拼死反抗的。

      事实上除了求仁得仁,她理解不了任何一种坦然赴死。这种堪称玄学的东西,可以等她回去后问问王也,王也看过那么多书,说不定能给她解释清楚。

      这种危急关头的要命时刻,王仙反而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王也。

      然后她就又想起,刚刚在床上时他俩的对话还停留在那碗面上,不知道王也后续是不是又给她发了信息。

      毕竟她手机是一向静音的,除了刚巧接到电话,她周围人也是经常性地找不到她。

      这就意味着,如果她真的死在在这里,男人先前的威胁就极有可能成真——她的尸体别说发烂发臭,说不定她灵体都入了轮回了,家里人可能都没找到她。
      想到这,王仙才真正明白对方身上散溢出来的杀意意味着什么。

      人受伤就会流血,被杀掉就会死。

      而死亡就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后与世界的彻底剥离,连跟太爷知会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她也没法吃到王也妈妈做给她的炸酱面了。

      她的尸体也会跟眼前的清风明月一样,慢慢变得冰凉。

      这就是对方想要在她身上将要做的事情。

      这就是死。

      王仙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眉目间变得呆滞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害怕起来了。

      这是当死亡真的要落到你头上时,人类才会明白的惊悸。说起来可笑,王仙小的时候偶尔也思考过死亡的事,但那时总觉得还很遥远,是任由你加了无数层想象也难以理解的东西——人类幻想出来的恐惧其实都是在自己接受范围内的恐惧。而眼前男人所加注到她身上的东西——那是没经历过任何大起大落的王仙所承受不住的——

      她要死了吗?
      她真的能打过对方吗?
      拘灵遣将练到第几式了呢?
      她为什么要去阻止服灵的推广呢?
      她真的能成功吗?

      ……

      清风朗月之下,一个原本朝气蓬勃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就这么一点一点眼神涣散开来。

      她左右手还掐着拘灵遣将第拾柒和廿肆式·将欲行魂不归的招式,但那对貌美沉默的女性精灵却再也召唤不出来了。

      拘灵遣将总共二十四式,王仙这个名副其实的天才已全部练成。

      但是天才之上,还有不知道活了多久,满怀怨恨而来的妖怪。

      ……

      苍白的月色如同织笼,把她密密地笼在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而王仙眼底的光亮,则像是被天上细碎的星星吸走了一般,终于消失不见。

      输得太彻底了。

      明明连一招一式都没过过,她却已经是满盘皆输。

      倒下去前她反而疑惑起自己原先为什么那么自信能做到一切。

      她其实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27.

      子时早就过了,现在是快要天亮。
      王震球打着呵欠不明白这次怎么睡这么沉,但既然醒了就干脆出门溜达一圈,想了想,却是脚一拐往二楼去了。

      他准备把那个又俏又呆的大小姐也给搞醒。

      他毕竟是这样的猴儿性格,自己不如意了就得叫其他人也不得安生。

      从一楼晃到二楼大概只零星几秒的时间,王仙与王震球之间,却是已经隔了整整一夜了。这一夜里他好梦微酣,醒来后神清气爽,王仙却仿佛整个人都失了魂一般。

      她怎么起得比自己还早,站在门口看什么呢?

      王震球脚步欢快地飘到她身边。

      “王小姐?”

      然后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王仙好像回了神,又好像没有,但在这一声之下,她也慢慢抬起了头,涣散的眸光中映出王震球笑意盈盈的脸,她却仿佛理解不了似的,颤抖着开口,句不成句:

      “王导……球儿……?”

      “不是王导球,是王震球。”

      看着这张白的跟鬼一样的脸,王震球敛笑皱眉,他伸手碰了碰王仙昨天穿过的衣服,根本没有用力,眼前人却好像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下了。

      她右手无名指上穿着一根银针,银针穿透整个指腹,十指连心,比起断手断脚的野蛮,这其实才是常人最不能忍受的疼痛。疼,却连血都流的很少。

      即便如此,她的拖鞋旁还是有一摊小小的干涸的血迹。

      这是她为了确保自己绝对不能晕过去而做的努力。

      但是此刻她也不能确定了。

      王仙微微歪头努力注视王震球秀美如花的脸。

      她忍不住想:这个王震球,是真正的王震球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2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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