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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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焕金一出关，就听闻自己那极有意思的小徒弟正待在山上。
话是正扫雪的大师兄递来的总不能作假，何况也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张道乾扫完这个院落的雪后站在原地直了直腰板，他仿佛自言自语，又好像是特意说与刚出关的师弟，“下山的路还没修整呢……”
于是赵焕金便知晓，他这徒弟即使还待在山上，也是很快要走的了。
作为龙虎山为数不多的术士，张道乾是二十年前从武当挂单回来后，就忽然终止了修习，每天拎着把扫帚承包整座山头的卫生了。夏有落叶冬有雪，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勤勤恳恳地扫着，扫长了眉尾，扫弯了脊背，等到有一天老天师问他扫够了吗，张道乾抬头看了看太阳。
他看起来比老天师还老，仿佛风干了的虾米一样的老人极为平静地讲:“太阳东升西落，也会有够的一天吗？”
那便是看不破了。
最优秀的术士着眼于无上的天地，张道乾却连眼前的东升西落都走不出来，更不用说日后的寰灵宇宙。
张之维对徒弟的沉寂稍稍有些猜测，如果当年张怀义那大耳贼没出三十六贼那事，现在的自己会不会也是这般落寞模样呢？
术之尽头，炁体源流。
那术士的尽头便只有——唉……
神龙负图出洛水，彩凤衔书碧云里。
二十年前，张道乾在武当又是见到了谁才失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关于张道乾身上的故事，张之维晓得，赵焕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或者说，正因为很明显师傅将这个信息压下来不希望别人去探索，赵焕金自然是听从师命对此不闻不问。
他总是很擅长揣测别人的言外之意，又很顺着别人的心意来的。
所以张道乾甚至特意在他面前暗示了王仙位置所在时，他当然也要顺从对方心意去走一遭。“那我就去瞧瞧她。”他脸上又挂起那憨直到近乎做作的微笑，不急不缓地讲道，“刚刚才注意到，王仙在微信上都问过好几遍了。”
只是闭关时间稍稍延迟了而已，王仙又何须急成这样？
如果不是单纯着急，那她肯定就是有其他急事要找自己商量了。
唉，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急事？
“丫头比以前又高好多啦，饭量也长许多。”但还照顾不好自己的样子，张道乾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递过去，赵焕金一把年纪了当然不需要，这只是他算准了对方出关时间，特意帮对方准备的罢了。
术士若是连这点东西都掐算不出，那真是连扫大街都不配了。
给出去的红包终究要落到王仙手里，他又近乎喃喃自语，“最近的夜风很大啊……”
*
张道乾为什么会提到夜风？
他到底想不想让人按照他的提示去做？
光凭赵焕金脸上挂起的笑容，实在很难猜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出关之后匆匆沐浴，仿佛铅华洗尽一般轻松，再一步一晃地挪到前山。
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王仙宿舍前有棵近百年的大榕树，赵焕金还隔了老远，就听见那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又清又亮，讲道理，王仙真是开了龙虎山切磋还得不断挑衅对方的先河。
她一招飞龙在天，脚一勾身体便自发靠近背后榕树，轻轻巧巧躲过张灵玉的金光雷法。因着她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明明是被对方压制的躲避也能显出一派风流自如之感。
她晃了晃手中一缕银发，自榕树后露半张笑颜，朗声道:“师叔好大脾气，我都说了嘛，这半截头发是误伤！真真是误伤！”
“不许躲树后。”灵玉真人声音也淡淡。
“不躲等挨打吗？”她叫嚷。
你追我赶，你来我往。王仙嘴上贫，手上却真没含糊，周身附一层厚厚的炁，回身一拳击碎金光咒的路数是河北通背掸手赵铁铮。
她贼得很，打完就跑，绝不恋战。
王蔼借十佬之便多次邀请异人才俊上府做客也不是什么大事了，至于那醉翁之意，稍微留心点他家事的也都清楚，向来眼高于顶的家伙们怎么就忽然广结善缘了呢？还不是为了王仙。
王仙身体条件实在太好了，打小就能看出来的根骨奇佳，又自带满手使不完的傻力气，不好好发展硬功夫不可惜了么。更何况拘灵遣将修的是性命，是内功，王家在手上功夫这一块又可以算家徒四壁。
自家没有，那就只能寻求外援，可惜王老爷子挑半天也没决定好大孙女要拜入哪个山门，王仙身份特殊，即使真拜师，师徒俩的身份也不可能只是个师徒，那就成两方势力的联合了啊。
想了又想，王老爷子干脆厚着脸皮琢磨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能拜师那干脆就一个不拜，反正我把人请上门，装模作样在那论道呢，然后把那么大的一个天纵奇才摆在那里，就看谁能先忍不住吧。
其性质有点像现代年轻人养猫——我只管把猫带回家，剩下的全靠猫咪自己解决。
只是这种方法也没有保证，就像有的猫咪再可爱还是没有被家里人接受，异人界重性命而轻硬功，即使王蔼请上门的有不少是江湖上已经没落的门派，该不愿搭理的还是没搭理王仙。
当然有没成功的自然也就有成功了的，在这样一波人中，河北的通背掸手赵铁铮算被王仙蛊得最厉害的一个。
王仙其实也没做什么，她一个小孩当场干掉几十年修为的老江湖也不现实，但一个小孩，能跟有几十年修为的老江湖不断见招拆招有来有回，甚至在过程中复刻了一出对方的四手通背，就不值得震惊了吗？
那一刻赵铁铮瞬间遗忘自己随手丢在东北的某个大弟子，觉得自家白猿通背即将有了真正传人。可惜不光王蔼，连王仙都郑重拒绝了他，王老爷子具体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晓，王仙纯粹就不知天高地厚，在上龙虎山被赵焕金吊打之前，王仙虽然可爱，天才该有的不自知的傲慢她一个没拉。
她想得也很简单——如果我多看几遍就能琢磨透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特地拜师呢？
如果你觉得我练了你家的东西就得拜你为师，那你就不要在人前显露出来嘛，毕竟这世上确实有一类被称为天才的人，他们只需要一直看着对方变幻的身形，就能慢慢琢磨出理论。
所以白猿通背的赵铁铮和王仙之间，选择权一开始就不在前者手里。
而王仙能被赵焕金追得满山跑，选择权当然也就没她的份——龙虎山真的上上下下身体力行地教会她什么叫一山还比一山高，尤其是后面得了空也逗过她几次的老天师。
什么叫做差距？
就像跑马拉松，人家都把你套圈了，叫你连妄图超越他的想法都不敢有，叫你恐慌、叫你害怕，叫你百思不得其解这世上到底怎么还会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如果对方那样的才叫人，那自己又如何敢以同类自居呢？
陷入人生低谷的王仙，萎靡不振的姿态惊动了整座山头，后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老天师出马与她论了一晚上的道，赵焕金又撵鸡似的把她满山头的追，小姑娘才恢复成以前天真烂漫的活泼模样。
虽然好像更甜傻白了一点。
但也总比几近黑化好吧，会拘灵遣将的人黑化起来谁知道能导致什么后果。
张灵玉和王仙这一场切磋，赵焕金虽只看了后半程，但高下已见，灵玉师弟的阳雷固然稳扎稳打，看得出平日里努力的回报，但是在百家艺的王仙面前，还是会显得有些……过于刚正不阿了。王仙平日里死脑筋，动起手来却灵气十足，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武坯。
他一晃身强行分开两人，余光却瞟见她黑眸瞬间亮起，赵焕金也扭头送出微笑，“行啦，点到为止。”左手轻飘飘反转，卸掉通背拳拍带追魂掌的蛮劲。
张灵玉行礼:“师兄。”
王仙倒不甚高兴地收势立正，一双杏眼鬼灵精地转了一圈，不知绕过了什么坏心思，才笑着凑上前，“师傅出关啦？”又讲，“我都上山好多天啦，师叔师爷都拜会过一遍，对了师傅，这次上山特意有事找你。”
赵焕金微笑:“是什么事啊？”
“就，我想让师傅给我起个卦。”
这要求颇不寻常，连素来不关注私事的张灵玉都看了她一眼，王仙本来还挺犹豫的，想了想还是坚定道，“不找师傅的话，我身边靠谱的术士还真没几个。”
赵焕金捋了把下巴，“算卦不难，可既然要找术士，不如直接找你大师叔。”
道乾师叔？
王仙眨眨眼。这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道乾师叔竟然是术士？”
这一次，连张灵玉知晓得都比她多了，“师兄是龙虎山上最好的术士。”
他顺口问了句，“说起来，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卜命算卦了，怎的忽然想起来这事？这几天也没听见你提过。”
王仙:“嗐，不就病急乱投医了么，有些事儿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正好趁这次拜年，顺便上山问问情况嘛。”
赵焕金领她找张道乾去，“你准备算什么？”
“算一个人。”
“谁？”
王仙答:“风天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2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