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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绝望 ...

  •   蝉予被关在一处宅邸的地窖中,整整三日不出,期间无水无食,更无人来探望。
      蝉予抱膝坐在一堆潮湿干草中,不言不语,终日闭着眼睛,半梦半醒的养伤。
      他那两根断指在进来之前就包扎好,第二日便不怎么疼了,只是往外流透明的水,第三日血痂还未长好,那种隐隐约约,又烫又麻的疼痛感进入他梦里,梦中他的手是完整的,与杨炎幼清紧紧拉在一起。
      想他临走时,姿态僵硬,许是吓到了,说不定这一吓,他就恢复如常了?
      想到这,蝉予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痴心妄想,却又不肯放弃这种猜测。
      如今这一刀下去,怕是将吉偈央木对自己的信任一下子砍断不少。
      自己女儿的勇士,没有将姓名押在乌女身上,却为救外族人挥刀自残……等到这三日过去,蝉予觉得自己要加倍拼命,才能将这信任的空缺补救回来。
      不过蝉予不后悔,那日想要救杨炎幼清没别的办法,只能如此,虽然现在内里是端云,但不能让幼清一回来就面对断手的难题,用两根手指换一只右手,蝉予觉得值了。
      待到第四日,地窖的门被打开,虽是晚上,但灯笼的光还是刺痛了蝉予的眼睛。
      “蝉予!!”
      是杨炎芳蔼,她第一个下来了。
      “……姑姑,”蝉予慢吞吞站起来,他已经饿的没知觉了,肚子凹下去很大一块。
      “来,我背你出去!”杨炎芳蔼说话做事与男子无差,说着就要上手,蝉予急忙拒绝,努力站直身体,顺着梯子往上爬。
      外面除了几个跟随的霜勒兵卒,还有雾灰和纳刺哈,不见乌额玛。
      这让蝉予有些意外,意外过后,是打心眼儿里的轻松。
      “乌女说了,出来后先去她那,然后再去见共主!”纳刺哈端着臂,趾高气昂的模样,如今他看蝉予是彻底失了势,灰头土脸犹如丧家犬一般,心里没有同情,只有得意。
      “他要先吃些东西!!”杨炎芳蔼这些时日的共处,学会了简单日常的霜勒语,能与他们简单沟通。
      “想吃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共主必须现在见!”纳刺哈也没把杨炎芳蔼放在眼里,转身就走。
      “我没事姑姑,等一见共主,我就装晕,”蝉予临走时小声跟杨炎芳蔼说。
      杨炎芳蔼叹口气,心口发堵。木图克待她一视同仁,让杨炎芳蔼的隔阂感日益消失,而三日前蝉予的遭遇,又让她对霜勒人的看法跌至谷底。

      蝉予去了乌额玛的大帐中,行完礼,乌额玛神色冷淡的瞟了他一眼,询问了下伤势,便带着他去见吉偈央木。
      吉偈央木刚从兵营中回来,他去巡视军队,顺便还与底下的兵卒摔跤,玩的兴高采烈,此时回来也衣衫不整,边走边整理。
      吉偈央木看了蝉予的样子皱皱眉;“这三日反思的如何?”
      “蝉予断指已报答杨炎幼清之恩情,以后再不会因任何事冒犯共主,今后仅听从共主与乌女指使,不再恣意妄为……”
      “行了行了,”吉偈央木不耐烦的摆手;“我不爱听这套话,你手如何了?”
      “谢共主记挂,已无大碍。”
      “嗯,你也不用再听从乌女,我考虑了一下,让你做她的勇士不大合适,让你去战阵还要通过她的允许,这样,封你个当户,与你姑姑一样带兵!与霜勒人同饷,这样我以后也不必看乌女脸色了,人的话……”吉偈央木接过伯谦递来的石榴,结结实实一口咬下去;“从努阿颜那里分一部分给你,你就听他的令吧,现在就去他那里领命!”
      当户相当于中原的都尉,意味着蝉予从贴身侍从升级为都尉,还有了领兵,三日的忍饥挨饿换来了高升,让蝉予惊讶之余,不觉升出喜悦,哪个男子不愿出人头地,即便是蝉予也不能免俗。
      想到之前乌额玛的冷漠,蝉予觉得是她与吉偈央木又吵架了。
      如此安排大大安慰了蝉予的内心,他谢过吉偈央木,便拿着他的手谕去军营中摆件努阿颜。
      去的路上吃了两个干豆饼,就当吃过饭了。

      努阿颜听说是个奴籍出身的人,骁勇忠诚,因将主子从尸山中背出来,立下大功,遂脱去奴籍,成为将才。
      蝉予在战阵上见过他,与其他人不同,他沉默寡言,皮肤黝黑,霜勒语比自己说的还生疏,面对其他将领时,能看出他的不自在,想必是骨子里的奴性驱使,而其他将领面对他,似乎也没有对待同袍的尊重,除非上战场,蝉予没见他与木图克以外的人有交集。
      努阿颜看蝉予来了,简单看了眼手谕,便将他带去营中了解情况。蝉予敏锐地察觉,努阿颜不识字,他将手谕拿反了,应该是从上面的印章图案认出的。
      蝉予想着与他拉拢关系,可不知努阿颜本性如此,还是他对别人有敌意,话少的可怜,将蝉予安排到骑兵营后,便转头就走,多一句不肯说。
      蝉予想着,努阿颜这样的人倒符合他曾经对霜勒人的印象,看上去阴狠又独断,仿佛听不懂人话。

      与努阿颜接完头,蝉予这才想起吃饭,他如之前那样,亲自带着食盒,去找杨炎幼清。
      雾灰跟他身后拿着食盒。
      这三日蝉予在地窖挨饿,他在外面挨饿,他的主子只有蝉予,别人不管他死活,杨炎芳蔼可以管,可他不敢找别人,宁愿入夜了去伙房偷残羹冷炙,如今蝉予回来了,他也有了着落。
      因着杨炎幼清身份明了,于是换了更加严密的看守,他们不认识蝉予,但看他独眼戴氆氇,左手三指才恍然大悟他的身份,互相对视一眼将门让开。
      此处小院比之前那个大一些,屋中器具也齐备,若杨炎幼清想通了不肯走,倒也住的干净舒适。
      蝉予迈进屋,杨炎幼清迎出来,二人打了个对脸。
      这几日杨炎幼清也憔悴了,鬓发散乱,衣袍褶皱,像是这几日他坐立不安。
      蝉予在杨炎幼清眼中也不同,越发的不像人,至少不是正经中原人,他仿佛被霜勒人同化得很好,明明脸还是中原人的脸,可气质与仪态,却与霜勒人越来越像。
      蝉予在自己心中的概念更像水中倒影,他记得这是个俊朗少年,后来成长为星目剑眉的英才,可如今的他……这般形貌,如何也无法将他与梦中那个人相连。
      杨炎幼清一打眼看到他的左手,缠着脏脏的白纱,上面还有血迹,登时心中一跳,挪开了眼神。
      “你……你何时出来的,”杨炎幼清快步走回卧房,蝉予紧跟进去。
      “就今日,”蝉予殷切道;“可有人为难你?”
      杨炎幼清嗅到他身上的霉味,是地窖中染上的,眉眼中透露出不满,想后退,可碍于蝉予的身份又不好真这么做。
      蝉予看他眼神闪烁,不知其心中所想,只自顾自将饭食一一摆开。
      “没有……自那日后,我就住在这里,”杨炎幼清看着盐水羊肉和靡子毫无食欲,他来多久就吃了多久。
      蝉予看他半天不吃,料到他吃不下;“我一开始也吃不惯,可除了这个没别的,果品是有,可如今也就紧着共主乌女享用,你再忍一忍。”
      “忍到何时?”杨炎幼清问。
      “这……行进到佐州。”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杨炎幼清侧过脸,哀哀的一叹。
      “我知你想出去,你再忍忍,”蝉予不知该如何劝解,情急之下,握住杨炎幼清的手,而杨炎幼清看到他的断指,唬的心里一跳,唰的将手抽回来。
      “嘶……”蝉予的伤处被蹭,疼的他一吸气,同时心脏仿若掉入冰窟,由内而外的冷。
      “吓到你了?”蝉予悲从中来。
      杨炎幼清觉出自己的不妥,半晌问道;“你手如何了?”
      “就如你看到这般,”蝉予将左手置于桌上,大剌剌的展示给杨炎幼清看。
      “今日他们会无缘无故斩我的手……那明日呢?”杨炎幼清这几日担惊受怕,案上又有这血淋淋的残手,他再也承受不住压力,下意识的将气撒给蝉予;“今日你能替我挡下,那明日呢?你有几只手给他们砍?”
      “我会保护你。”
      “就如此保护!?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大不了我们一同死而已!我算看清了,你不过也是他们的狗而已……”杨炎幼清掀翻食案,通红着双眼;“我无需你来送饭,你若真对我好……就送我离开这里!之后我的死活也不用你管,更不想就这样欠你的情!!我不是他……我还不起……”
      蝉予跪坐在食案前,看着洒在席子上的羊肉与靡子,一言不发任由杨炎幼清喧闹。
      他可以理解他的崩溃,被囚禁在此,又经历那样一场惊吓,任谁都要心乱如麻,他许是本能的与我亲近,才会说这种话伤人。
      可蝉予明白其中道理,心却无法控制的越来越寒。
      他丝毫不关心我如何……
      待到杨炎幼清喊够了,无力的坐到在角落里,背冲蝉予垂泪,抖动的肩膀尖削单薄,是这几日寝食难安折磨的。
      “你要说的,便是这些了?”蝉予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
      杨炎幼清回过头看他,脸上还挂着泪痕,他听出了蝉予语气中的寒气。
      “我为你断指,冲撞共主,被关押三日不吃不喝,今日刚出来就惦记着你是否安全!而你对我,再无别的可说!?”蝉予逼近杨炎幼清,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提起,他红着眼眶,仔仔细细的审视这张失而复得的脸孔,与幼清好像,分明就是他,可为什么。
      “你终究不是幼清……你不是他……”蝉予近乎绝望。
      杨炎幼清哪想到他会这样,短暂愣怔过后,抓住蝉予手腕转动,想要逃脱。
      蝉予吃痛,但不肯松手,如今彻底认清了他的本质,蝉予不再客气,他拿出对待战阵敌手的架势,忽略掉左手的疼痛,擒住杨炎幼清双臂,反剪在背后。
      杨炎幼清上半身被制住,腿上去踢蝉予膝盖,蝉予直接一个侧摔,将他面冲下压倒在地。
      外面的雾灰听见声音,急忙问;“主子?主子怎么了!”
      “没你的事!看好门!!”蝉予用霜勒语喊。
      喊完,他回头看向杨炎幼清。
      杨炎幼清被他面朝下按在席子上,双臂被自己禁锢在背后,衣袖被蝉予左手的伤口染红。
      “蝉予!!你要做什么!!!”杨炎幼清奋力挣扎,蝉予骑在他身上,几乎要按不住。
      蝉予按住他双臂,慢慢施力,很快,杨炎幼清感到胸口压抑憋闷,几乎喘不上气,他慌了。
      “你……你要……做什么……你想清楚……你刚为我断指……现在……又……又要杀我!?”
      “我不杀你,杀了你,幼清还如何回来?” 蝉予说着,一把撕开杨炎幼清的衣领,露出香肩直到肩胛骨。
      杨炎幼清立刻明白了,他惊恐艰难的回头,却看不到蝉予的脸,他不知,此时的蝉予眼神空洞,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皮肤。
      他肖想已久,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肤,如今就呈现在眼前,却丝毫不能挑起他的波动,他的心已死,幼清不在这身体上,那他便没有意义。
      既然无意义,就不用如此善待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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