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抬头看看今晚的月亮》枝露白

50、Chapter50

　　“前前后后也忙活好一阵子了，也快能运转起来了吧？”
　　今天晚上的顾客不算多，成光趁着闲，就上楼和万紫多说了几句话。
　　“嗯，差不多了。下周悦然可能就过来了。”
　　“她要住你那里吗？”

　　万紫摇摇头，说：“她托谌学长在在芝南租了屋子。”

　　“她是下定决心好好和你做这个工作室啊。”
　　“是啊。”

　　盛悦然辞职了快两个月了。
　　在这两个月里，她做了很多自己的事情。她发现自己和万紫其实一样，在上沅待了这么久，对这座城市依旧是没有什么归属感。

　　她一个人回了一趟老家，但是没有见自己的家人。
　　悦然在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县城走了一整圈，想起上大学后每一次都来去匆匆的自己，不免觉得有些抱憾，但也只是有些抱憾，并不能阻挡她下定的决心。

　　往日只可忆，来日犹可追。
　　去开始新的生活吧，盛悦然。

　　“在这里租个房子自己住也挺好的，离市区也挺近，她也能和谌学长经常见面。安安稳稳挺好的，倒是……”
　　成光知道她说的是谁，就提了一句：“那也是他俩的事情，自己想不好，别说也没用。”

　　“话虽然是这么说来着。”万紫想起昨晚的情景，问他说，“你昨晚——”
　　成光刚要下楼，听了这话又转过身。

　　“没事，既然不想让我看到你们，那我也就不问了。”

　　成光猜想她是回去之后在楼上看见他和闻彬，就说：“倒也不是为了躲你，只是彬哥现在不知道怎么看对思葭姐。”
　　“有什么不知道的啊，他就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就胜过一切斟酌的说辞好吗？”

　　自从明瑜和成光从闻老师的房子搬出去之后，他又变得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了，展现在外表的完全是温和且疏离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们二人都有些犯愁。

　　“妈妈。”
　　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从放学铃响后就往外涌出的人群此刻也变得稀疏，只剩下值日生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
　　“朵朵今天值日吗？”
　　陶思葭牵过女儿的手，低下头问她。

　　“没有。”
　　她磨磨蹭蹭地从嘴里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却不想挪开脚步。
　　“好啦，我们回家去吧。”

　　朵朵不说话，扭过头去看东侧院墙那一排红水杉。
　　芝小和芝南中学只有一墙之隔，院墙的另一侧同样是染尽秋色的水杉树。

　　中学教务楼的会议室正好就对着这淋漓尽致的秋意。
　　闻彬低下头看看手表，距离放学铃响起已经过去了15分钟。闻老师觉得自己有些焦灼，就连一旁平时有些大条的小周老师都看出来了，胳膊肘戳戳他：“哎，彬哥，你今天是怎么了？”

　　闻彬在同事们的印象里就是工作一丝不苟，开会坐得板正，再冗长的谈话也不会令他嫌烦的人。
　　但是这个人，现在连旁边人的话都听得心不在焉。

　　“下面我再讲两点……”

　　闻彬真的坐不住了。
　　他一手把摊开在面前的会议记录本连带着笔合上，站起了身，向正在侃侃而谈的年级主任点了头，就出了门。一整串动作连贯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

　　年级主任挠了挠稀疏的头顶，又伸出手推了推眼睛，先是看了一眼中途开溜的闻彬，再看了一眼会议室里剩下的老师们，大家都面面相觑，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什么。

　　“反正高二6班的班主任已经定下来是闻彬了，接下来我们收个尾，做个总结就散会。”
　　会议室里传出一阵轻微的骚动，一旁的女老师小声哀嚎：“为什么还不结束，为什么闻老师可以早退。”
　　小周老师摊手：“因为他是我们彬哥啊，你要是年年能带优秀毕业班，你也可以。”

　　这边，闻彬匆匆走出了教务楼，风刮一般离了石阶广场，出了校门直接往大街西边奔过去。

　　“可是——”朵朵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欲言又止地看着陶思葭，企图拖延一点儿时间。
　　陶思葭无奈地蹲下来，给她揩了揩眼泪，说：“你还记得妈妈跟你说过的话吗？”

　　朵朵点点头。

　　“走吧。”
　　话是这样说出去的，但是半晌她也没起身。

　　在空荡荡的校园门口，只剩下了她母女二人，欲走不走，与时间黏着。在那一瞬间，陶思葭也明白了，心里尚存一丝念想的，不只是朵朵一个人。
　　“你也是希望他来的，对吗？”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问话，自己不肯定，却也不否认。

　　“妈妈，我们回——”
　　小朋友像是接受了等不来的事实，拉着陶思葭的手，下定决心不再张望那一片红得有一些刺目的水杉。

　　“对不起，我来晚了。”

　　朵朵和陶思葭同时回头望去，闻彬就站在他们身后。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陶思葭投递过去的目光情绪复杂，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朵朵怯生生地问道：“闻叔叔，你是来接我放学的吗？”

　　凝滞的时空仿佛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解冻，闻彬点点头，说：“是啊，我来接你放学。”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朝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闻彬上前半步，牵起了朵朵的小手。

　　“都已经是小学生了，还要这么多人陪你放学，也未免太被惯着了。”
　　陶思葭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是在眼下的情形，她觉得自己得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大人来接小孩子，也很正常吧。”暖色的夕阳光拂在闻彬的侧脸上，他轻轻笑了一声，“你看对面，从面包店出来的——”
　　那是一家三口。夫妻俩并肩走着，男人的肩上扛着儿子的小书包，小儿子在他们前面蹦蹦跳跳。

　　陶思葭收回目光，也拉起朵朵的手，说：“该回家了。”

　　“等一下。”
　　朵朵突然挣脱开了他们，把书包卸下来递到闻彬面前：“那你帮我拿书包。”

　　闻彬好脾气地接过，抗在自己的肩头，重新牵回了小朋友的手。
　　朵朵伸出另一只手，攥住了陶思葭的手。
　　他们仨就这样拉着手，慢慢地走在夕阳大道上，朝着回家的方向。

　　陶思葭低头看着脚步轻快的女儿，心里明白，再懂事再独立的小孩子，也希望得到圆满而偏心的爱。
　　比如此刻。

　　简单而安稳的放学回家路，她和小女孩儿一样，希望它没有尽头。
　　而在闻彬心中，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收回目光，不经意往左边人看了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闻彬见她一瞬间的赧然，也终于藏不住眼里的笑意。
　　或许从来都没有什么所谓的隔阂，而是他们自己胡思乱想的太多。

　　“看这样子，大概是和解了？”
　　“我觉得是。”
　　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走过的俩人，正是万紫和成光。

　　“这人纠结了这么久，可算纠结明白了。”

　　“话说，你今天怎么回来了？我可不相信，专成来操心你兄弟的终身大事这种说辞。”万紫狐疑地看着这个在周一傍晚出现在芝南大街的人，盘问他道。
　　成光本就是有心事，又被她这么猝不及防地问话，倒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就说：“先吃饭吧，等会再说。”
　　说着就拉她，往别处去了。

　　附近的小吃店、文具店里的中学生还没有完全散去，三三两两地女生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突然有一个女生拉着自己的小伙伴，小声说：“你们快看，那不是——”
　　“啊，是闻老师！”
　　“好像很少能看到学校外的闻老师诶。”
　　“果然是高中部的男神老师，太帅了！”
　　“话说，那是师母和他们家女儿吗？也太好看了吧！”
　　……

　　穿过这片叽叽喳喳的人群，肖京京美滋滋地买了两包辣条犒劳自己，只觉得自己深藏功与名，简直不可限量。

　　“京京，刚刚他们说的那个闻老师，是你语文老师吧？”
　　“是啊，而且听说要接管我们班的班主任了。来，给你也分一点儿。”
　　肖京京把辣条递给身边的女生，强力抑制着自己快乐地心情。还是要保守秘密，她和陶朵朵承诺过了，也和闻老师承诺过了。

　　“看给你高兴的！要是我当时没选理科，说不定也能和你们分到一个班。”
　　“而且他人也超好的，我们上一届有个学长家里出了变故，闻老师就让他住到自己家，鼓励他完成高考。还有啊，就是他特别有耐心，哪怕是你不去问问题，就单纯想找他聊天也可以，写小纸条给他求助，凡是都有回应，真的。”

　　“他去年是不是还评上了校园最受欢迎老师？”
　　“是啊。”

　　“这么一说，我更羡慕他老婆和女儿了。”
　　听了好朋友这么一哀嚎，肖京京哈哈大笑：“她们也是特别好的人，陶老板呢是既漂亮又能干，小妹妹特别可爱还很懂事，遇到她们也是闻老师的福气好嘛。”
　　“哇，你还认识她们！京京，你到底还背着我知道多少事，统统交代出来！”

　　“我不告诉你！”
　　说着，女高中生就飞快地往家跑去，挤眉弄眼地撂下一句话：“都告诉你了，那我在你心目中岂不是不够神秘了嘛，我又不傻！”

　　楼上开了窗户，传出项阿姨的声音：“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能不能回来早一点，不然作业又要拖到深更半夜。”
　　肖京京吐吐舌头，把辣条藏进书包里：“知——道——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