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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流言四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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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门外未知的事物,我只觉得汗毛倒立,恐惧与惊惶再次如同潮水一样淹没了我。在灰猫刻意强调之下,我也明白外面站着的应该是此刻认为我应该就是“阿尔敏”的人,或许是就是随时准备把我控制起来的船员。
我小心地躲到门口,借由门扉与轴承之间的缝隙警惕的观察外界,却不料正对上密密麻麻的灰色眼睛。
这些如同鹌鹑眼睛一样的小眼睛此刻像是本身就像是长在门扉上的苔藓一样,细密拥挤地竖在那天缝隙之外,甚至还会因为水流涌动而微微发颤。我不敢肯定此刻站在外面的究竟是什么,也不敢肯定这个东西究竟站在那里观察我多久了,但是我可以肯定此刻门外之物绝对不是人类,也不是船上的船员。
它们就像是多孔的海绵,在发现我之后愈发膨胀起来,并且不断往门内拥挤。
紧接着,我的房门被重重敲击。快而密集的声音就像是催命的鼓点,又像是传说中死神的步伐,每一下重击都与我的心跳不谋而合。
“喂!你在里面吗!”安德烈船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快出来,你被那些东西盯上了!”
然而他的声音却让我迟疑起来。门外真的就是船长吗?还是说是某个未知的怪物借此想要引我出去?
我仍警惕地站在门口,那些多眼的怪物越发放肆地往门内挤,转动的灰色眼珠中盛满恶意以及嘲弄。我清楚地从它们眼中看到我惊恐的倒影。冷汗从我后背冒出,心脏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斯凯德倚靠在我的腿边,我可以感受到它干柴的肢体此刻也是崩得紧紧的,蓄势待发的姿态像极了某些大型猛兽。
“好吧。”它自言自语,“我还是要纠正一点,不是任何人都有勇气坦然面对死亡。”灰猫盯着那些此刻拉长得如同海葵触手一样的眼睛,尖锐的爪子不断往外伸着。但是它却并没有任何攻击的动作,仿佛在忌惮什么。
无形的勇气就是在这样可怖的情况下诞生的。我已被逼到绝境,外面是否是真实的船长我根本就无法判断。我只知道,按照这间房门老化的程度,不论是从哪一面打开都是要费一番功夫。
这也同样意味着我可以拖延时间,只要这个怪物不会立马从门缝里挤出来。
令人恐慌的敲门声仍在响着,但是此刻我却令人惊讶地平静下来。不断往门内探着的眼睛们看起来可怖而又恶心,但是它们并没有多少攻击力。一开始我只是被它们突然出现吓住,又进过之前自己的推测而将它们想象成不可战胜的样子。
但是此刻,只剩下眼睛往里挤的家伙浑身上下都是缺点。
我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猫咪踢到一边,转身抬起桌面上垫着的那块玻璃,狠狠往那些眼睛上砸去。随着极为可怕的嚎叫,敲击声也停顿下来。我听见门外的声音转向尖细,它在发出毫无意义的嚎叫,但是我却从中听出怨恨与不甘。
怪物仿佛离开了,只留下被我刮下来的眼睛残骸以及那些从伤口破损处流下的不断散发恶臭的脓汁。这些黄绿色的脓水像极了皮肤病人身上的那些疹子,又或者是恶化的伤口。
想到这里,我往猫咪身上瞥了一眼——它身上的疥藓不知何时已经痊愈了。
这时,船身像是撞击到什么一样开始剧烈摇晃。房间内的东西也随着晃动开始站立不稳不断往下掉落。我扶着门,猫咪也跳到我身上。
该死,它的爪子踩到怪物之前留下来的那些脓液上了!它应该庆幸我此刻只能扶着门无暇顾及其他,不然今天一定会上一堂令它终身难忘的课。
这时候门外才真正响起船长的声音,他大声叫喊着,像是发生什么令人不可置信之事。我在门内听了会,直到外界晃动停止,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推门而出。
才一出门,我就被甲板上的景象惊呆了。这里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在海水中并没有什么作用的桅杆被折断,重重砸在甲板上并且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它的残骸正躺在船上,旁边则是目瞪口呆的老安德烈。
他一看见我就大声呼喊,“阿尔敏,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周围聚集地船员们看着我,却小声私语起来。在我开门之前好像发生了什么对我而言十分不利的事情,原先相对来说比较友好的船员们此刻就像是躲避什么瘟虫一样躲闪我的目光,又像是看见什么极为危险可怖之物一样聚拢在一起,用一种仇恨而又恐惧地眼神看着我。
他们恐惧我就像是我在恐惧他们这样的人型怪鱼一样。
而这样的眼神却惊人地与之前矿场里遇到的那个“斯宾塞”相似。
船长走到我面前,却又微妙地与我拉开距离,“之前我在驾驶舱听见你喊我的声音,不过我想起来你现在应该已经休息了,就没有出来。紧接着没多久,船的桅杆就倒了。”
说完,他似乎也察觉到话语里怀疑意味太浓了。这个憨厚的老年人挠了挠下吧,又补充道,“我没有谴责你的意思,你也别担心,毕竟老温蒂号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维修了,说不定是洋流——”
“船长!”一个水手突然站出来打断他的解释。看起来恐惧已经完全占据了他小到可怜的脑子,肿胀外凸的鱼眼里布满血丝,那些红色血管纵横交错之下完全是疯狂以及对某种未知之物的恐惧,这也使得他的话语越发颠三倒四起来,“我们、我们都听见了!这个孩子一定是海妖的后代,或者说她从卡奇那里接受了某些诅咒,她来的目的就是——”
“闭嘴!”安德烈一反平日里好说话的样子,大声呵斥他的船员。只是这样的呵斥反而让某些东西欲盖弥彰,尤其是在我对此行目的已经有些眉目的时候。
看样子船员并不知道此行等待他们的是一场献祭,但是老安德烈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他所知道的那些是卡奇老爷嘱托他的还是他根据某些流言推导出来的。
如果是卡奇老爷的嘱托,那么他此刻这样维护我这个“祭品”也是情有可原,但是这也代表着我完全陷入危险的境地——一旦这艘船抵达目的地,我就会被杀掉。但是如果一切都是他推测的话,那说不定我能借助这条老鱼的心软免于一死。
想到这里,我的视线开始在甲板上打转,心里估算起逃跑成功的几率。即使已经暗地里谋算逃跑的路线,但是我还是解释了两句:“我当时在房间里遇到了怪物,它们想从门缝里挤进来。我也听见船长喊我出来的声音,但是我无法肯定那是不是怪物在引诱我,所以我一直躲在房间里哪里都没有去。”
“你说有怪物?”听完我说的话,老安德烈明显警惕起来,“那只怪物长什么样?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当时门缝里探出许多眼睛,我也不能肯定它们全貌如何。在我用玻璃划伤那些眼睛之后它就跑了。”
“划伤。”一些窃窃私语又从船员之中流传开来,这次就连一直安抚我的船长眼中也闪烁出怀疑的神色。
“阿尔敏,我们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说的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又往后小退一步,将手放在身体两侧,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肌肉已经绷紧,“虽然海底一直有些传言,好吧,一些畸形诅咒之物的传言,不过,那些大多都是懦夫的借口。我也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但是你说的遇见怪物之后又击退它,还是让人觉得惊奇。”
此刻,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流言四起警官调查我的那段日子里,公司高层对待我的样子。
怀疑、谨慎、恭谨。
“我确实划伤了它,现在我的门缝还有那个怪物流下的脓液,你们可以——”
“够了!”老安德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之前餐桌上我不应该喝酒的,说不定我还给你倒了一杯,孩子,你的脸现在完全都是喝醉的样子。相信我,这只是一场噩梦,回去吧。”
他看向我的眼神之中带有某些乞求的意味。我突然明白他的想法,出海航行或许正如同行军打仗,此刻我所说的怪物言论明显会对船员造成动摇。或许这次航行正如老安德烈所说,他只想从卡奇老爷手上得到传说中那笔足以安度晚年的钱财。
老温蒂号与老安德烈,就像是两只垂垂老矣的狮子。他们或许曾经辉煌过,但是现在他们太老了,所能做的只有祈祷明天有足够的食物足以支持他们生存。
我不应该在他们最后的旅程中捣乱——我从他眼中读出这样的意味。
我垂下眼睛,如他所愿闭上嘴。现在明显不是给这条老鱼造成麻烦的好时机,如果我一意孤行,反而会使我丧失他仅存的好意。
在看见我没有将话题进行下去,他明显松了口气。
所幸这次起因不祥的灾难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安德烈在安抚我与他的船员几句之后就回到他的驾驶舱,而温蒂号也固执地继续往深渊下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