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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装腔作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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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出现在这座奇怪的海底酒馆门前。上次海狮所带来的损伤已经消失了,屋顶被木板与海带重新缝补起来,窗户也被换过,一些模糊的影子在里面摇晃。
暖黄色的光从那些崭新的玻璃窗露出,伴随着小提琴微弱的声响,门口站着的两只鱼人正在轻微晃动着身体。
“小姐,我不建议你现在进去。”其中一个守卫发现我,他张开双臂拦在我面前,“当然,如果您是找乐子,那么请便,尽管这也不是一个好打算。”
我看着面前粗壮的胳膊,再看看鱼人守卫下撇的嘴角,明白他并不欢迎我。但是除了这里我又能去哪呢?脏兮兮的大街明显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容身之处。我反望向他,同时也从他瞪大的呆滞瞳孔中看见那个水母帽子仍牢牢套在我的头上。
我松了口气,帽子没有丢,那个我还是可以在这里正常进出的。只是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
好在这个理由现在就由酒馆内的人双手奉上——我听见一个男声往外喊道:“阿尔敏?你可算来了……带着水母帽子的人类,你应该就是阿尔敏吧。快进来喝一杯,卡奇老爷的船马上就要出发了。”
他喊的应该就是我,我记得之前牡蛎小姐形容这个帽子原本的主人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搭上卡奇老爷门路的一个人类。
或许真正的阿尔敏已经死了,我有些庆幸地想,我正好可以冒充她溜进去。至于出海,我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卡奇老爷与之前带着我父亲一同出海的那位贵族卡奇老爷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仍想去看看。
一味留在酒馆等待就如同在路中间发呆一样,愚蠢地浪费时间。再者,一旦我真正以阿尔敏的身份进入这间酒馆,倘若我拒绝出海的话,在这里有一定话语权的卡奇老爷一定会愤怒地处罚我。
之前在医院里溺水的痛苦已接近够恐怖了,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段流亡的生活。
灰猫这个并不忠实的伙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它明明与我一同下坠,此刻却并不在我身边。我有些埋怨,将手伸进衣兜里。
里面还有之前乘务员找给我的一大把硬币,希望这些钱足够我进去买一杯酒喝。海底实在是太冷了。
对了,海里能够喝酒吗?
就在这个问题困扰我的时候,面前的鱼人守卫已经放下他的手臂并为我拉开酒馆的大门。一阵暖意扑来,嘈杂的交谈声与酒气充斥着这间并不大的屋子。
牡蛎姑娘拉着裙摆坐在一个正在拉小提琴的怪鱼身旁,一大群鱼人围在一起喝酒,同时发出兴奋的交谈声。其中一条鱼看见我,招呼道,“阿尔敏,过来!老天,卡奇老爷可没与我们说过要带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天哪,孩子你成年了吗?”
看样子他就是方才在门口喊我的家伙,我小跑着跑到他们那桌,撑着手臂说道,“我还没成年,但是卡奇老爷派我来一定有他的道理。对了,这次老爷也会在船上吗?”
鱼人听完大笑着,将手上的啤酒一饮而尽,“怎么可能,那些大老爷从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他们只会派我们这些‘工具’去。你既然还没成年,那我可不能请你喝酒了,格雷,给我们这位小姑娘端一杯热水,她看上去冻坏了。”
吧台上一只穿着粉裙子的肥硕牡蛎应了一声,很快,一杯滚烫的水被放在我面前。鱼人热情地将它推到我面前。
“趁热喝。”他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硬生生将水杯塞在我手上。
得知卡奇老爷并不会与我一同出海之后,我有些失落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至少不会被揭穿。
我用手卡住杯沿,使得这个杯子在我手上不要这么烫,顺便用余光打量着刚在与我搭话的鱼人。那是即将出海的“温蒂号”的船长,一条叫做安德烈的老鱼。它的鳞片已经有些泛白了,嘴唇边上垂下来几条长长的须。一些在医院里见过的十分眼熟的黄色卵状物攀附在上面,就像是一只只念珠。
他身上也爬了不少,有些已经长得很大了,里面甚至孕育出一些黑色的东西,正像眼球一样在里面打着转。而有些已经破裂了,露出底下粉红色的肉。但是这条老鱼像是感受不到一样,仍是一无所觉地在背上与头上抓挠着。
不忍再看他身上的惨状,我错开视线开始观察酒馆四周。
里面多得是如同守卫所说的来找乐子的家伙。这些奇怪的鱼类互相攀谈着又在不断碰杯,穿着花哨裙子的牡蛎们走来走去,不断向四周散发着我感受不到的魅力。
但是一定有东西可以感受到,比如某个正趴在一只牡蛎裙子上流口水的老猫。牡蛎小姐不堪其扰,在发现我一直盯着那只猫的时候赶紧走到我身边。
“这只猫给你玩玩。”她说着,将猫咪从身上扒拉下来,强行塞到我怀里。
“你看样子过得相当不错,斯凯德先生。”捏住猫咪的后颈皮就可以轻松地将它提起来,“没想到在我还被关在门外的时候,你已经进来了。”
猫咪讨好地摇着尾巴,露出满嘴尖利的牙齿,“现在的阿尔敏小姐,你要知道,动物一般很难以克服天性。”它打了个喷嚏,很好,正对着我的水杯,但是这只老猫完全没有自觉,还试图撒娇道,“我只是个迷失在海鲜里的小猫咪。”
“是的,一个无法克制自己的天性却学会为老人点火柴的猫咪,真是一个绝世好猫。”
我调侃着它,将它放在膝盖上。上次把它揪破的伤口还停留在脖颈上,我可不想让那道伤口再大一点。斯凯德有些心虚,将自己埋在爪子下面。
角落里,一个画家正带着一个蒙着红布的画坐在沙发上。我听见周围牡蛎女孩调笑着,“即使你把拍卡奇老爷马屁的画带来了,卡奇老爷可不会因为你的忠诚奖励你一个职务。”
画手却显得有些紧张,小声与女孩们辩解,“不是的,这是一个真的东西,我看见了,我看见卡奇——”
接着,周围一些酒客指着他便笑起来。
嘈杂的声音里,水手与船长还在喝着酒交谈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小小的风波。我膝盖上的猫咪将头从爪子下探出,伸长脖子看向画手。我也因为捕捉到熟悉的名字显得有些激动。
“安德烈先生,”我打断船长的交谈,指着角落里的画手问道,“那个家伙好像带着有关卡奇老爷的东西过来了。”
“你说他啊,”船长像是不感兴趣一样挥挥手,“这个家伙只是个找不到工作的混混而已,他的画只不过是诈骗的噱头,不用管。”
我点点头,但是还是做出好奇的样子不断往那里看。船长发现我的好奇,给我一枚硬币,“算了,你觉得感兴趣就去看看,如果喜欢就用这个买下来。他要是不卖就算了,他的东西就值这个价!”
我谢过船长,这个老鱼人用粗鲁的声音嘟囔着,“正好我们船上还有放画的地方。”
我心领船长的好意,也明白对方不过是看我年纪小照顾我罢了。
不论那件东西是否与卡奇老爷有关,我都不准备买下来。一则没有必要,我并非侦探,现实里我距离家破人亡的那段日子已经很久了,卡奇老爷也死于一场船难,我也有了我的工作,找到真相只不过是为了心里的那口怨气罢了。
其次,我并不想欠下人情。我并不知道还会与船长相处多久,我也不想被当成需要关照的小孩子。尽管这样的身份在某些时候会得到特殊的照顾,但是一旦真正的危险来临,我一定会被最先抛弃。
我不想被丢下,所以得变得成熟而又谨慎。
画手看见我拿着一枚硬币走来,先是眼前一亮,而后在看清我手上钱币的价值之后又变得兴致缺缺。
“走开,小女孩,”他失落地说道,“这里可不是你们玩过家家的地方,你家长呢,该死,居然把这么小的孩子带进来。”
“我马上要替卡奇老爷出海。”我走到他面前说道,“听说你的画里有卡奇老爷的东西,我可以看看吗?”说着,我把船长给我的硬币塞进口袋,拿出我原有的那些。
画手的眼睛明显直了,在看见我手上的钱之后,他变得客气很多。“好吧,”他说道,“我只要其中一个,你跟我到后巷去看画。当然,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让大人跟着来。不过你得做好准备,我画的时候都快吓疯了。”
说完,他拿走我手中一枚硬币,抱着画转身往酒馆后门走去。
我可以听见他小声嘟囔着什么。
“该死的商人,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去替死。果然……他已经变成恶魔了。”
“喂!”他停在门口,涨红着脸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对我说,“你究竟知不知道卡奇老爷派你出海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