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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尖浪口 ...

  •   “切斯特小姐,关于罐头厂的事情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警官放下手中的笔,神情轻松地问我。

      我知道,至少目前来看我已经打消他的疑心。真不容易,这几天他们像鬣狗一样追在我后面咬,就因为我顶替了小奥莱先生的位置,成为公司的一个小小的领导。

      如果能够像老奥莱先生一样,成为公司的高层,他们肯定不敢这样对我。我这样想着,并且隐晦地瞪了一眼走在前面为我带路的警官。

      “走过这里就是警局的大厅了,再会,切斯特小姐。”他温和地拉开面前的门,一股灰尘的气味伴随着嘈杂的声响,一起冲击着我最近没有得到充分休息而紧绷的神经。

      “警官,”路过前台,我听见一个身上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脏兮兮的老太太大声嚷嚷着,“我儿子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了,他是不是又被你们抓起来了!”

      真是一个白痴,真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人对这样的警署抱有期望。自从罐头厂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就开始到处抓人,把无关紧要的人投入牢房,并且敲诈大笔保释金。

      不过看那个老家伙的模样,我倒是觉得这件事还真不一定是警署做的,毕竟她看上去就是底层的渣滓,身上的油水就像是从油料厂运出来的大豆一样,早就一滴都不剩了。

      话说回来,这些家伙找到我的时候我也被吓了一跳。我以为我早就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没想到……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走出警局,阳光透过薄薄的雾,落在地上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四周老旧的建筑高耸着,一个男人抱着一只小羊的雕像立在广场中央。

      几年之前,工业革命的浪潮走进这座守旧封建的城市,带着黑色的煤炭和白色的蒸汽,同时,也将东区彻底变成了垃圾场。

      不过凡事总是有好的一面——一部分女人终于不用只能靠着撩起裙子在街头获得今天的晚餐。当然,她们仍然是一切工作的底层,只能拿着那些男人一半的薪水,做着比他们辛苦更多的活计。

      走过狭窄的小巷,巷子里,醉鬼吹着下流的口哨,眯着眼睛看着过路人。我低着头,只希望楼上的窗户内不会出现一双盯着我的眼睛,那太让人窒息了。

      “嘿!芭比,那个警官还在缠着你吗?”一个轻佻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果然,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个女人发现我了。这样令人窒息的昵称除了她们不会有人能喊的出口,也不会有人还敢这样称呼我。

      这群白痴!我愤恨地想着,将一切打量的眼神抛在身后匆匆离开小巷。

      公司里的大家对我回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就像我今天早上突然被警官带走一样。但是我仍然能够感受到他们向我投来的隐晦中夹杂着恐惧的眼神,以及在我身后窃窃私语的丑陋表情。

      老奥莱先生走到桌子前面,轻声对我说:“贝拉,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老奥莱这么诚惶诚恐的表情,就好像我突然从他一脚就可以碾死的蚂蚁变成了什么需要被小心翼翼对待的人物。

      在发现我的表情不太好之后,他连忙解释道:“当然,我的意思不是——我们只是觉得你最近太忙了,或许休养一段时间对身体有好处。”

      就这样,下午两点,我带着寥寥几份文件还有公司预支给我的一大笔薪水从办公室离开。我路过之处,所有的同事都在看着我,他们都在交谈着,恐惧在那一张张苍白僵硬的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明白,即使现在洗清在警察那里的嫌疑,我仍然是这些人心中的犯人。他们不会敢招惹我,但是他们会隐晦地恐惧我,并且希望风言风语能够让我退缩,将现在的位置留给他们。

      最好我会疯了,这样他们就能够像我接替小奥莱的位置那样将我取而代之。

      预料到今后的生活可能再也回不到中层们轻松愉快的日子之后,我的心情也愈发不美丽起来。

      走在大街上,那些贵族们的马车从街道角落里一闪而过,带着明显的香粉的味道,还有即使是香粉也无法掩饰住的,她们头上猪油的臭味。

      一些把腰肢绑得极细的女人,穿着皱巴巴的衣服站在街角。她们用蕾丝边几乎脱落的扇子半掩住刷的极白的脸,用粗鄙的语调与铁路工人调情。

      前年的那场大雪让很多这样的女人都消失了,不过如今她们像是冬眠结束的某种动物,又陆续地跑出来。

      “这不是特蕾娅的小芭比吗?怎么,被公司辞退了吗?”她们发现了我,并用着尤为轻佻的语调冲这边笑道,“要不要躲到特蕾娅的怀里撒桥,求她把【欢腾啤酒】的一个房间留给你呀?”。说完之后,她自己又大笑起来,带动着周围所有人都像我投射出并不信任的眼光。

      妓||女奶大的孩子。

      ——我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这样的话。

      不过他们只是这样调笑我罢了,与他们较真反而有失体面。我与他们始终不同,现在,我有一份正经的工作,甚至升迁的机会近在眼前。

      只要等风头过去。

      很久之前,我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说过,任何职业都是平等的,因为大家的本质都是出卖身体获得活下去的本钱。真可惜他死了,不然我一定会反驳他。现在可没有什么人愿意看穿本质,没有什么是平等的,职业和出身一样,生来就带着各种各样的歧视。

      公司的小职员可不能像那些贵族夫人,随便一个头发都是几万英镑。听说,这样的奢靡风气是从法国传来,一并传来的还有那些松松垮垮的裙子。

      对这样所谓【时尚】敏感的只有两种人——体面的贵妇,还有街头的流莺。

      只不过前年的冬天并不适合野外的鸟儿,那时候河道边和乱葬岗到处都是鸟类冻得发硬的尸体,还有她们丢掉的,半新不旧的绸缎裙子。

      我也像那些绸缎裙子一样,被特蕾娅丢掉了。并且美其名曰——出去自力更生。那时候,胖胖的女人用她粗短的手指指着我,刻薄的表情真像耗子堆里那些杂货商。

      “我不能再养着你了贝拉·切斯特,”特蕾娅说,“要么你选一个房间,我将会为你安排工作。要么我为你租一个外面的房子。当然,你不能指望那里像你曾经父母家一样,不过你可以做一个工人,我想你的父母在天之灵会希望你这样。”

      就这样,我离开了那个温暖的二层小楼,住进了河道边的一个狭小的出租屋。千辛万苦之下找到一个打字员的工作,并开始领着微薄的薪水,忍受小奥莱先生的挑剔的骚扰。

      那段时间实在像是一场噩梦。

      每天下班的时候,小奥莱先生都会停在办公室前,用他像狗一样几乎要滴下涎水的贪婪眼神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并且要求我们继续加班。等到我意识都快模糊的时候才放过我们。

      每次下班回家,我都会经过那条曾经泡发过无数尸体,并且常年散发恶臭的河道。闻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我都在发自内心地,由衷地诅咒小奥莱。

      ——听说最近总是有晚归找乐子的铁路工失踪,要是同样爱找流莺的小奥莱也能碰上这样的好事就好了。

      当时最流行的应该是黄色的蔷薇,贵族夫人们总是爱付出相当于我半年的薪水去挑选这些娇贵的花朵前些日子,特蕾娅的胸前也别着用布做成的黄花。

      那天夜里,就在我惯常诅咒上司的时候,我记得我好像踩到了什么,脚底的【东西】发出痛苦的声音。等我借助着油灯微弱的光仔细观察,却发现那只是一条鱼。

      它的头顶被人用利器划开,插上一朵娇艳欲滴的黄玫瑰。

      我的人生,就在我捡起那朵花的时候,开始走向另一个不可知的方向。我从未后悔过,因为相比于危险,贫穷与卑贱才是永无止境的深渊。

      “贝拉?”一个声音唤回我的思绪,我从标志性的鹰钩鼻认出他的身份——我父亲曾经的学生,现在是一家精神病院的医生,同时也是这一片地区又名的慈善家。他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并且将他们送往很多家庭条件不错的收养人手中,避免这些可怜的孩子成为下一任被冻死的鸟儿。

      当初他听说我被特蕾娅赶出来之后找过我,并邀请我成为他的医学助手。我知道他并不是看好我,只不过是像怜悯那些孩子一样可怜我,给我一份糊口的工作罢了。

      现在他的名声不错,俨然成为这个城市上流阶级,一个真正的体面人。任谁也想不到,当初他也像狗一样,跟在我父亲身后端茶倒水,不断说一些赞美的话讨好我和我的母亲。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进来坐坐吗?最近格林夫人的儿子从东方寄来了一些不错的茶叶,那些东西对放松神经有些好处。”他站在门口笑眯眯地说道。

      他总是有些奇怪的门路,就像是格林夫人。我也听说过一些传言,暗示他从事着某些不正当的交易。

      不过很少有人将这些传言当真,因为每天嚷嚷它的中有一个因为疯了而被研究所赶出来的老家伙。有段时间,那个老东西总是在河道徘徊,并且说着谁也无法理解的疯话

      ——“数据、数据、为什么没有了。”

      好几次,被上司压榨而晚归的我都会碰上他,并且被吓得飞快跑回家。

      听说富人区都有警卫时常巡逻,按我说,真正需要巡逻的反而是像河道这样小偷、马戏团和疯子频出的地方。尽管这三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关于医生的闲话只有一些好事者在传播,并且一些愚昧之人信以为真。

      但是那又能怎样呢?就算他像是流莺一样做出去接客这样的举动都与我毫无关系。不过真的要是有这样的嫌疑出现,我只会第一时间与他划清界限,并且认为他疯了。

      不过,我倒是确信他确实掺和过某些东西。但是我现在惹上的麻烦,比他只多不少。

      我走进房子,医生为我准备好他说的所谓东方的茶叶。其实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格外特别的地方,我只从中尝出了金钱和二道贩子们谎言的味道。

      “听说你最近升迁了,恭喜。”医生笑眯眯地说道。皱纹从他鼻子两侧延展,使他看上去就像是诱惑韩赛尔与格雷特的巫婆。

      “医生,我又想起了爸爸妈妈,现在可以治疗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我们之间的对话。那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褐色的头发在他的头顶上就像是发霉的稻草。他好奇地盯着我,手紧紧地拽着已经炸开线头的衣角。

      我仅存的那一点念头瞬间消散了。

      就算我可以忽视医生的年龄,将他视为回归上流的踏板,我想我也无法忍受这些脏兮兮的小家伙们。倘若我真的想和医生在一起的话,一定要照顾这些小东西,即使只是做做样子。

      这也是我当初拒绝医生的邀请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我只能做出自己还有工作要处理,体贴地将空间留给他们。

      医生的这家诊所内塞满了这样无家可归的小鬼,他们在我来到这里时就用一种奇怪而又戒备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是我的存在会威胁他们什么一样。

      愚蠢而又可笑。

      他们永远都无法知道他们的价值,就像马戏团最近运过来的海豹一样。对于所谓“慈善家”来说,他们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噱头。

      “你就是切斯特小姐吗?”一个孩子好奇而又恐惧地靠近我,说道,“听说你的爸爸妈妈也死了,你也是来这里治病的吗?”

      接着她又兴奋地说道:“听说你的爸爸妈妈是被老鼠咬死的,是真的吗?你们养那么多老鼠做什么?你还在养老鼠吗?你也会被老鼠咬死吗?”

      她在说什么胡话?

      虽然我父母的死确实存在疑点,但是绝对不是她口中这样。

      小疯子,我在心底轻蔑地评价,怪不得会被丢在这里。

      从医生的诊所离开时,太阳已经开始变得昏黄。最近就连天气也变得不寻常起来,大量的灵媒开始在街头巷尾和马戏团散播谣言,借由末日学说诈骗钱财。

      但是我马上要找的灵媒与上述的不同,我知道,她确实有些神异。

      这个钟头,马戏团一般都在休息,巨大的铜锁挂在门上,成为拒绝所有找乐子的家伙们最好的招牌。但金钱是最好的敲门砖,很快我就见到我相见的那个人。

      ——摩根夫人。

      “那些警官已经盯上我了,”我对正低着头翻着牌面的老人说道,“他们怀疑我和那场祭祀有关。”

      “但是您确实与它有关不是吗?”老太太抬起头,她身后鲜红的幕布不祥地鼓动着,有什么东西在低声嘶吼。

      我出于本能感到不安,但是被警官调查,毁掉前途的恐慌最终还是站到上风,我急促地对她说:“我给了你们足够的钱,现在他们找上我了,你们不准备做些什么吗?”

      “不要着急,”老妇人安慰我,“没人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另外,你想要找的那件东西我们已经有了眉目。”接着,她安抚道,“您最近不是升职了吗?祂感受到您的虔诚,在享用您的供奉之后已经赐福于您。”

      “那是我给钱让你们做的!”我低声说道。

      老妇人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慎言,神明感受到您的虔诚,并为您指引方向。这样您与我才能相逢于此。”

      或许是她此刻表情显得太过可怕,亦或者幕布后的那个东西变得更加躁动不安,我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寒意不断地顺着脚背往上爬。

      摩根夫人似乎发现我对于幕后之物的在意,缓和了脸色,微笑地冲我眨眼,暗示我去幕后一探究竟。

      人类的恐惧总是来自于自己的想象,我想,这或许只是马戏团流行的骗术。幕布之后或许只是他们搜罗来的畸形人,亦或者是什么只在学者笔记上出现的动物。我只要拉开幕布,以后这个老太婆就再也不能靠这个东西恐吓我,在谈话中压我一头。

      我颤抖着,走到幕布前。里面的东西似乎也感受到我的靠近,动静愈发大了。再靠近一些,可以听见它低声咒骂着什么。

      【数据、数据、研究报告不见了。】

      我拉开帷幕,只见一个畸形的怪物瘫坐在笼子里。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过度肥胖而无法站立的人,身体瘫成一块圆圆的柔软的白饼,脂肪层层堆叠着,在皮肤上留下类似于寄生虫钻行的红色痕迹。

      斑驳的红痕之下,则是清晰可见的,流淌的黄色液体。

      恶心。

      怪物似乎感受到我的动作,它艰难地蠕动着身躯,探出一个小小的,类似瘤的部位。我这才反应过来,那似乎是它的头部。

      层层的纸张被它压在身下,顺着它的动作发出沙沙的声响。尖锐的边缘划破它的皮肤,从伤口处伸出脓黄的液体。

      它拼命的靠近我,从那张同样过度肥胖而扭曲变形的五官之中,我终于辨认出熟悉的痕迹。

      ——那个发疯的研究员。

      我一下子被吓得跌倒在地上。

      “数据、数据在哪里!”它嘶吼着,暴躁地在笼子里横冲直撞。身下的纸张不断在它身上增添伤口,最后,那些脓汁顺着笼子淌出来,渐渐蔓延到我的脚下。

      “您还好吗?”摩根夫人将我搀扶起来,带到不远处的椅子上,“那就是拒绝神明指引的存在,”她向我解释,“我们为了不引发恐慌,只好将它带回来。”

      她看着面色煞白的我,建议道,“您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要不要留下来喝一杯?这几天马戏团内都有演出,您可以过来放松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撒花!小天使们点一下收藏就更好啦,作者为爱发电,收藏越多更新越积极!
    另外,主角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她只是一个恐怖故事的阐述者,缺点也很明显,不然不会卷进这样的事件里。如果有引发讨论的地方,不要骂作者呀QAQ。
    指路作者微博——咕咕君今天咕了吗,理性催更。以后有什么写作资料总结也会发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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