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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芸香漫漫 ...


  •   石径迢遥,人踪悄悄,不觉间三人已行过数阁。

      耳边喧鸟覆春之声渐起,眼前树影晃弄,离然可爱。

      辞九本非心忙步急之人,此时已神驰忘我,忽又闻得野香拂拂,乃停住步子,问,这是什么香?

      何随道,先生所闻,芸草之香。缁尘阁藏书多,为防春虫,阁中广植芸草。

      辞九道,你们阁老却也是爱书之人。

      何易道,阁老年少也曾是沽客狂生,看花对盏,投诗赠歌,实可列风流俊品之班,更曾于京都热闹处,经营些许书铺。只不料沧海桑田难移,世风人道易变,不多年那读书之人,竟日渐难寻起来。从此后阁老便断了旧日笔砚之交,入了这白云之下松风之上,闲日里酿花煮茗,绿窗琴弦,倒也逍遥自乐。

      说话间,三人又行至一处楼阁前。辞九抬眼望去,此阁竟与前面所遇之阁迥然不同,其身纤细处,题有“花休阁”三字。

      何随止步道,先生今夜便暂住这花休阁,明日再请先生与阁老一见。

      辞九问,这花休二字,可有深意?

      何随道,并无大深意。不过是春花满眼,百事可休,故曰花休阁。

      何易道,再往前去,便是月新、星疏、雪空、风晚,此四阁,乃藏书之阁,又有波退、舟误、城倾、梦消,此四阁,乃贮酒之阁。

      何随道,世人喜欢将那极好极贵之物束之高阁,阁老身寄江湖,亦不能免俗。所以历设这些楼阁,只是平时不着人清扫,让那风尘自住罢了。

      何易道,这花休阁之外,又有云白阁、水悠阁、鹦歌阁、狸枕阁等不一而足,这些阁子平素众人皆可随意赏玩。明日得闲,可带先生一一观去。

      辞九道,如此甚好,只不知这狸枕又是何意?

      何随道,再高寒之地,凡有人烟,便有鼠辈,狸枕阁,便是养这雪狸之处。

      夜色深沉,三人无旁话可叙,便作别各自安歇。

      楼上窗子是早就推开着的,辞九便临窗而坐,望着那无人处月胧明。重返江南,辞九一路行过不少地方,唯有这缁尘阁最神清气闲。分明近似仙境,却偏取了缁尘之浊名,本该远离是非之地,却偏又专事裁决江湖争纷,如此雅俗互衬,倒也稀奇。且那阁楼缭绕,直让人眼花目迷。辞九原分明处处仔细着那些个阁子,不曾想被鸟鸣树影,乱了心数,实为怪异。

      究竟行过多少个无名阁子,辞九全然不知,似乎人越往上行,步子就越慢,心境也越空蒙,竟至于忘了去计算那阁子了。

      辞九想,怪道有人望见十阁,有人望见百阁,原是境由心生之理。

      那无名阁子走多了,及至真有石碣,倒也无甚留意。直待走至这花休阁,方才醒悟,原来人早已在缁尘阁中。如此,既不知入口处何在,亦不知回头路何寻。

      但辞九明白,这全因何随何易之故。两人领着辞九一路上行,辞九便无需再自寻他路。

      所谓花间听流莺,月下看美人,辞九想,这花休阁,一定曾有过那出尘的美人下榻,如此方不损了良阁好景。

      辞九自然不是美人,但那何随何易,却是花容姣好之貌。这貌虽不及芒四与墨莲时,然胜在多了几分欢快之气。

      次日,辞九醒来,门前已有使女端来洗漱之物。正好奇怎不见何随何易之际,使女道,何随何易一早便下山办事了。

      辞九道,想不到缁尘阁事务倒也繁忙。

      使女道,不过是寻常劳作糊口罢了。

      辞九先是一惊,却又一想,是了,世人劳心碌力,原也不过是为了那一粥一饭。再是清风明月之人,也不可能餐雨饮露。

      使女道,先生请随我来。

      辞九道,去见阁老吗?

      使女道,正是。

      辞九问,你见过阁老吗?

      使女问,先生此话何意。

      辞九道,听闻阁老不以真容示人,不知是何之故。

      使女笑道,不过是一张皮相,岁月能催,刀剑能毁,又有哪一刻算是真。

      辞九听此,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使女又道,阁老不以真容示人,倒非惊秘之事,不过是图方便罢了。

      辞九道,愿闻其详。

      使女笑道,阁老并非那面柔之人,亦非那自高之人。只是每月阁老必出阁两次,若众人识其真容,阁老再去烟班妙部或酒肆茶铺,或街面上买些嘴食讨价还价的,岂不麻烦。

      辞九听此,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道,看来你们阁主也是那有趣之人。

      使女道,有趣无趣,真真假假,不过是旁人眼光,不足为意。

      辞九道,是这个道理。

      不多久,辞九行至又一楼阁前。使女道,先生自行进去便是,阁老已在里厅。

      辞九问,这是什么阁?

      使女道,无名阁。

      辞九道,并不见有题名。

      使女道,无名阁,自是无名。先生进去便是。

      辞九只好默然走入,只见阁中空荡,通透如玉,仅几件花木桌椅立于一侧,并无琴棋瓶罐之类。辞九放眼打量之际,楼上缓缓走下一人来。此人正是这无名阁的主人,缁尘阁老。

      缁尘阁老一身宽博白衣,耳系白纱,单以身影论,看不出年纪,亦看不出男女,但声音却穿透有力。

      缁尘阁老道,先生可有甚爱好?

      辞九不解。略思片刻,只好说道,并无特别喜好。

      缁尘阁老道,譬如我这阁中之人,有人喜欢侍花,有人喜欢折草,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看书,还有那雪狸,喜欢斗着那鹦鹉玩乐。先生喜欢什么?

      辞九道,这般说来,唯略喝些酒,算不成雅癖。

      缁尘阁老道,如此甚好,我这阁中,最不乏好酒。

      辞九道,不知阁老请我入山,有何之意。

      缁尘阁老道,只为应先生一件事。

      辞九道,我并无事求于阁老。

      缁尘阁老道,是人总有可求之事。先生救我缁尘阁两条人命,这份情自要还去的。

      辞九道,阁主必是那重情之人?

      缁尘阁老道,因人而异。有情之人自以情待人,无情之人便以无待之。

      辞九道,那阁老只需以无待我便可。

      缁尘阁老听此,倒无答话,只笑了笑,径自往那敞着的窗子走去。

      辞九此时方感到自己两臂生风,口中含香,不觉也随着走向那窗子。这一望去,才发现无名阁竟位于众阁之巅,无怪乎风声习习,芸香漫漫。

      缁尘阁老道,世人皆言,无利不起早。先生可知,我建阁山中,所为也不过一个早字。比那世人,更早看日出日落,月升月沉,更早听风来雨去,草生花谢。而这一切,无非一个利字,占天时之利。

      辞九道,阁老之意趣,并无不可。

      缁尘阁老道,我虽住这高阁,但也喜往那人市去,其实所图,不过增益见闻。至于为江湖裁决不平不正之事,亦是添些素材罢了。

      见辞九不解,缁尘阁老又道,世人皆传我爱书,只道是我喜欢藏书,却不知,我更嗜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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