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34、象牙塔

　　蒋玉涛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紧绷，却只是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对方，动作充满克制而格外温柔。

　　他站在灯光里，身上有月亮和星星的味道。

　　唐繁锦忽然有些想哭，别扭地抱怨着：“你去哪里了，怎么连电话都没接。”

　　“我在开会。”
　　蒋玉涛松开手，目光仍黏在她脸上，借着屋内的灯光仔细观察着她是否受伤，“大家在商讨联赛的流程，实在不方便接电话。”

　　“嗯。”
　　唐繁锦闷声回答，转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

　　蒋玉涛蹙眉，声音却很轻：“发生什么事？”

　　唐繁锦下意识要启唇，话未出口又想起坐在无力的王秋。她不忍心提及朋友的伤心处，皱起眉头思考合适的借口。

　　这时，却有人替她回答：“我前男友过来找茬，幸好有繁锦帮忙，才让情况变得不算太糟糕。”

　　唐繁锦一怔，赶忙推开蒋玉涛，转身却对上王秋含笑的眼睛。她耳垂瞬间涨红，手指抬起又落下，支吾着问：“你，你怎么在门口呀。”

　　王秋彻底笑出声，眉宇间再难见乌云：“别害羞，我没看见你们在搂搂抱抱。”

　　唐繁锦更尴尬，恨不得立刻就缩回到壳里，将自己全副武装才好，又忍不住嘟囔：“刚才分明叫你在家里等待的。”

　　蒋玉涛却沉下脸色，冷声问：“你前男友怎么知道这里？”

　　唐繁锦见他语气冰冷，忙去扯他的衣袖。

　　王秋收起笑，双手环抱于胸前；“问同事或者朋友，毕竟我们有相同的圈子。”

　　“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要牵扯到旁人。”
　　蒋玉涛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得像影视剧的反派，“如果你无法解决，就请择日退租。”

　　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

　　王秋直视他的眼睛，没有反驳也并未答应，仿佛在思考对方生气的理由，又像在检讨不属于自己的错误。

　　唐繁锦打圆场：“晚风凉，大家还是进屋吧。”指向灶台，笑着说，“我刚准备煮面，正好一起吃个晚饭。”

　　“不用了。”
　　王秋垂眸道，“我先回去解决自己的事。”

　　唐繁锦一怔，赶忙看向蒋玉涛，用眼神疯狂示意他讲些好话。后者似乎没有看见，表情依旧冷漠。

　　唐繁锦只好再劝王秋：“留下来吧，我们还能说说话。”

　　王秋仍是摇头：“蒋玉涛说得对，大家都是成年人，必须要为自己负责。柳添是来找我的，不应该将你牵扯其中。”轻握了下她的手，笑道，“没事，改日还有聊天的机会。”说完就要走，不再看身后人。

　　直到她进入203的屋门，唐繁锦才收回目光，责怪着嘟囔：“王秋本来就受到惊吓，你不仅没安慰还非要拿退租作威胁。”话落又蹙眉，担忧道，“如果柳添再找来怎么办，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能不能行。”

　　唐繁锦朝隔壁看去，望了许久也没瞧出动静，悻然地瞪一眼蒋玉涛：“都怪你。”

　　后者被她幽怨的眼神给逗笑了，抬掌抚过她发顶：“203都说能自己解决，你还在担心什么。”

　　头发被揉得乱成一团，唐繁锦蹙眉躲开他的手：“203,203！当你的租户可真难，交过房租却连姓名也没有。”

　　蒋玉涛笑得肩膀都在颤，指正道：“这话不对，我可记得你的名字。”

　　唐繁锦耳尖瞬间涨红，嘴唇颤抖两下才憋出一句：“谢谢你啊。”话落，作势要关门。

　　手指刚要抓住门把，蒋玉涛就朝旁侧一跨步挡住她的动作。

　　唐繁锦又羞又恼：“你没事做吗，老赖在我这里干嘛。”

　　蒋玉涛皱眉，左手捂住肚子，腰身微欠，右手抖抖豁豁地朝门内指去。

　　唐繁锦连忙扶住他，急得脸色煞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一跺脚，慌乱间就要拿手机，“去医院吧，我现在就打车。”

　　蒋玉涛摇摇头，握住她手腕，颤声问：“好香，你屋里在煮什么？”

　　唐繁锦懵，手臂保持举起姿势：“在熬高汤，准备一会下面条。”

　　蒋玉涛听完，抓住她的手带向自己，碎发遮掩眸间神色：“你过来些。”

　　唐繁锦满眼都是问号，纠结半晌仍是顺从他动作，脸侧发丝偏巧够到对方肩膀。

　　蒋玉涛忍不住扬起唇角，咬着她耳朵说：“我还没吃晚饭呢。”

　　话落，气氛蓦然一滞。

　　唐繁锦整个人像被冻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张开的指尖却在逐渐收拢。

　　蒋玉涛笑出声，觉得她这副模样实在可爱，歪头瞧着她，是越看越喜欢。

　　“蒋玉涛......”
　　唐繁锦终于攥起拳头，压低声音尖叫，“你有毛病吧！”皱眉，气呼呼地瞪着他。

　　蒋玉涛竖起手做投降状，嗓音仍带着笑：“我错了，我道歉。”

　　唐繁锦再瞪他一眼，又心虚地朝旁侧看去，见拐角处无人上楼，才轻声说：“你在这里等五分钟。”说完就回屋走，顺带将门留一条缝。

　　光从缝隙钻出，拂照他面前的区域。像是海中灯塔，照亮远行归来的船。

　　唐繁锦将面条和高汤分开装，又塞了些奶糕做餐后小食，一并放进袋子里递给蒋玉涛：“明天把碗给我。”

　　蒋玉涛腕部微抬，手指在其指侧轻蹭而过：“你之前问我的视频怎么样了？”

　　“已经上传了。”
　　唐繁锦对自己很有信心，说话都添些底气，“我感觉这次没啥问题。”

　　蒋玉涛轻嗯作答，手里拎着蓝色小袋，依旧立于原地没动。

　　唐繁锦纳闷，担心他再搞怪，又疑惑又谨慎地问：“你还站在这儿干嘛。”

　　蒋玉涛看向她的眼睛：“我等你回屋再走。”

　　他的确在看着她，并非是停留于照片里的瞬间，而是有确切感受的此刻。

　　唐繁锦愣住，逃避似得躲开视线，片刻又缓而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因紧张而发颤：“那我关门了。”

　　蒋玉涛：“嗯。”

　　唐繁锦握住把手，抬眸又看一眼他：“你也快回去吧。”

　　蒋玉涛笑了，身形稍有放松，点了点头说：“好。”

　　云层仿佛在催促夜色，堆叠着遮掩月光。

　　唐繁锦关上门，踮脚从猫眼向外看，见蒋玉涛的身影走出视线，才缓而舒一口气。她靠在门板处轻拍胸口，愈发觉得蒋玉涛对自己有所好感，否则也不会在拥抱后又着急关切。

　　灯光微晃，窗台帘纱因风而动。

　　唐繁锦惊醒般地回过神，梦幻的想法即刻消散。她抬手轻拍脸颊，待泛凉的指尖让双颊逐渐降温，又自我催眠地嘟囔：“错觉，一定是错觉。”使劲儿晃脑袋，让自己再清醒些，“不管不管，吃饭睡觉！”

　　她晕乎乎地走到灶台，将面条一股脑倒入锅里，完事才想起来没开火，又匆匆忙忙去按开关。

　　锅内开始升温，水泡咕噜咕噜地上涌着。

　　唐繁锦环抱双手靠在旁侧，出神地看着水汽蒸腾，又开始琢磨起蒋玉涛的心意：‘他会喜欢我吗，他要是喜欢为什么不说明，不喜欢又为什么要拥抱。而我，值得他喜欢吗？’

　　思之至此，水泡炸裂的‘咕嘟’声愈发急促。

　　唐繁锦眸子一怔，手忙脚乱地去关火：“糟糕，我的面。”朝锅里瞧了眼，失落地喊，“全都煮成糊糊了......”

　　平板里在播放着《喜剧之王》，房间内却没有笑声。

　　唐繁锦用筷子挑仅剩无几的面条，又喝着肉骨汤做的面糊，心里是越想越憋屈：如果没遇见蒋玉涛，她现在肯定和王秋一起边聊天边看电影。

　　“真讨厌。”
　　她拿筷子尖戳碗底，力道一次大过一次，“不说明心意的家伙。”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伴随震动亮起。

　　唐繁锦瘪嘴去看，是蒋玉涛发来的消息：“很满足，感谢唐繁锦的汤面”。像在回应之前的抱怨，他故意打出全名。

　　“还算有良心。”
　　唐繁锦刚将筷子放下，正准备回复一句‘你知道就好’，却又比对方慢了一步。

　　“视频配音考虑的如何，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和我说。”

　　唐繁锦悬在按键处的手顿住，片刻，飞快打字回复；“我想试一试配音，你现在有空教我些技巧吗？”又担心对方拒接，忙补充道，“就当做晚饭的回礼，可以吗？”

　　蒋玉涛似乎在犹豫，过去许久都没有答复。

　　唐繁锦忍不住咬手指，仓促吃一口面，又抬头去盯向屏幕。

　　“好，我等你。”
　　蒋玉涛说。

　　唐繁锦惊喜地发出短促尖叫，赶忙将碗筷丢入水池，蹿到案前去拿纸笔。她看见合在桌面的电脑，目光一顿，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瞧一眼数据。

　　“反正不会太差，心里有个底就好。”
　　她劝慰着自己，迈向门边的腿走到桌前，满心期待地点进创作者后台。

　　数据‘哗’地窜入眼帘，稳定的涨幅使她稍微安心一些，继而下意识去看评论区。

　　“Up主肯定参考过其他大大的视频吧，分镜和台词都差不多啊。”

　　为首的那条格外侧目，唐繁锦蓦然怔住，似乎有巨石从高处猛然砸下，‘咚’的声闷响，却足以击碎所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