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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带你回家 ...

  •   方子轻看去,是梦里的那只,玄色,与周遭近乎融为一体,长尾拖曳,曾如火焰般烈烈燃烧的躯体,眼下没火了,油将尽、灯将枯。
      方子轻心猛然揪起,于梦中不甚清晰的、无害好看的柳絮,近了寒光茫茫,飞速擦过玄鸟的躯体,又变作飘飘扬扬,晃晃悠悠向上向下向前后左右闲散去。
      而玄体越来越虚,越来越透明。

      方子轻侧身躲过柳絮,右手手腕突然一紧,举起,不知什么时候少了一条,正疑惑,靠近掌心的一根虚化,化作白光,直直注入玄鸟体内,虚实了些。
      腕上剩四条。

      方子轻反应了会,瞳孔骤缩:“阿兄?!”
      肯定是!
      他不管不顾冲过去。

      纷纷扬扬的柳絮忽地静止,下一刻疯狂攻击向他。
      方子轻抬臂硬挡,脚下不停。

      很疼。

      身后寒光乍现,隐在星光中,直刺向后心,腕上长命缕微微再亮,在毫厘即将刺入之际,撑起一片结界,将柳絮一并挡在外。

      方子轻疼得已然麻木,没注意变化,他抱住庞大的羽翼,试图挡伤害,又去抱头,护住,玄鸟眼睛在紧紧闭着,“阿兄。”他唤。

      结界“咔”一声破损,脖颈忽一凉,结界再次起,方子轻后知后觉抬手,没有摸到红,但手背鳞伤,伤口异常地没有愈合,方子轻看向只剩两根的五彩缕,醍醐灌顶,对啊。
      他急忙摘下,要给阿兄戴,跑过去戴脚,太大,戴脖颈,围不住。
      戴嘴巴。
      “先别张开,吸收了再张。”他用手稳住,焦急阿兄怎么还不吸,又变透明了。
      “我背你出去。”

      值是此时,海浪声波涛,似在低语于耳边。
      眼前是玄鸟破壳的画面。
      然后壳又破了一次。

      这次出来一块燃烧着的玄火石,它没能像玄鸟那般展翅翱翔,而是被禁锢在水圈里,慢慢压缩粉碎,火石挣扎,破圈而出,在海里乱撞,最后消失不见。
      画面转,玄鸟找到火石,施以罗网捕捉,玄火石应激,剧烈挣扎,将玄鸟打伤,逃之夭夭。
      画面再转,木盒里的守宫蛋,一个孵化而出,一个永远孵化不出。

      海浪声不断,方子轻被扰得不胜其烦,“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掐碎我,阿兄来杀我,你派他来杀我,不用重复了。”

      结界再次破碎,长命缕闪烁,再次召出。

      方子轻对着仅剩的一根:“你别护我啊,你护阿兄,他快看不见了。”快变,像刚才那样,他催促。

      没有反应。

      方子轻接住虚化最终无力支撑巨大体型变回人形的江合,搂在怀里,挡住四面八方来的伤害。
      “没事、没事。”他念叨,颤抖把长命缕戴阿兄腕上,戴得住,没往下掉,还在还在,方子轻松一口气,拥更紧,碰碰几近透明的鼻子,“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抬头,“司命你出来——”
      透过寒刃盯着某个方向:“我知道你在,出来,放过他,你不是要杀我吗,你放过他,我随你处置。”

      柳絮戛然而止,原地消散,取而代之是水纹波动,凝聚巨大水球将方子轻罩住,他怀里的江合被托起,慢慢凝实,缓缓送出,方子轻目不转睛盯着,孵化出的,便是允许的,极其追求完美,形状万千而独一无二,陨落才复刻,完美者,容不得自己前后矛盾,既允许孵出存在,所以安全了。
      方子轻不舍地松开手,扯出笑容,目送留恋。

      结果刚出水球没多久,江合突然严重虚化,继而粉碎散开。
      方子轻愣住,心口有什么突然崩断,长命缕化作的结界毫无征兆消失,他嘴巴张合,凝固的笑容已目眦欲裂,嘶吼扑过去:“骗子,把阿兄还给我!”

      …

      南翼这边,安若高高兴兴拜访初师姐,举止略有些拘谨,初师姐怀了,她怕自己大大咧咧的伤到。

      初师姐倒自在,让她碰微微隆起的腹部。

      安若小心翼翼搭上去,圆鼓的,再看自己,平坦,她轻轻抚摸,“人要是能产蛋就好了,像鸟儿那样。”她想起自己出生,娘遭罪,换成产蛋,就不用十月怀胎吐来吐去,还不会难产。

      “想法很不错。”初师姐莞尔看她,很有想象力,共情能力强,鼓励再大胆畅想一番,以后想攻克哪种病症,或者最想做什么,尘师兄一心钻研妊娠,子轻为了他的兄长,你呢。

      安若受宠若惊,这是开始考核了吗,她擦擦手,正襟危坐,眼珠子快速转。
      她想让,身怀六甲却不想继续怀的时候,母体能把胎儿吸收,落胎要坐月子,脸都是白的,这时候太虚了,如果吸收,比落了再补要恢复快。
      安若说完腼腆地挠挠头,“其实这是,我娘有次提了一嘴,我记下的,想实现。”

      她才十六,想不到这么宏大。

      另一边,方昕收到元林寄来的信,寒月拜托的。

      方昕“噌”一下站起,把安若和元姚拜托在尘潜家,和萧施快马加鞭北上。

      “怎么回事?”他问寒月。

      寒月:“小的不知,我在路上遇见破浪单独一个,它带我找小少爷,小少爷就这样了,周遭有蒙面人,都断了气,这是衣服。”他把扒下的外衣递给。
      小少爷虽然伤到要害,但恢复快,军医看过,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能呼吸。

      “还给我!”方子轻突然大喝,浑身抽搐起来。
      方昕最近,见状一把把他压住。
      “捏他嘴,别把舌咬了。”萧施说,操起桌上的笔,打横,塞。

      方子轻龇着两颗虎牙尽显威胁之意,喉里发出野兽低吼,手脚止不住抽搐,几人合力刚按稳定下来,不抽了,这厢身体温度极速下降,冻成冰棍。
      急忙捂棉被生火,好不容易回暖,结果温度疯狂回升。
      折腾好一通,总算恢复平静,不升不降也不抽,方昕捏鼻梁,撑着小憩一会,寒月劝不动四少爷去床上歇歇,守在一边,试探拿小少爷紧握的纸,还是拿不掉,不让动,他看向腕部,五根怎么不见了?
      寒月推高衣袖,没有。
      弯腰在地上找,是折腾的时候碰掉的吗,在被子里?他伸手犹豫要不要掀开,小少爷对江合少爷留的彩缕是很看重的。
      嗯?醒了?

      一看,眼睛睁开。
      “小少爷。”寒月欣喜唤他,赶紧叫方昕,又出去喊萧施来。

      坐在榻边的方昕闻言清醒,虽依然有疲惫,他勾唇,松一口气,可算醒了,他老父亲地给掖了掖被子,摸他面颊,对上双眼,的确醒了,但眼神有点散的感觉,身体热的,呼吸有,心跳扑通。
      却不见动,不见有张嘴的意思,甚者,从刚才到现在,只眼皮眨了两次。
      “子轻?”他喊。

      没反应。

      通知进来的萧施给看了看,手脚正常,还抓着纸,有力,应该不是耳力的问题,在眼前晃都没反应,他若有所思,看向方昕:“我想带他回族里。”

      于是告辞元林,启程南下,路过落云郡时,方昕回庄子取了个木盒出来。
      马车继续南下。

      收到消息的留守少年元姚,拉着安若大清早站路口迎接,舅舅说接美人去,美人要回来了!
      “在那里。”

      “……我的美人怎么了?”元姚诧异问。

      安若顾不上怼他,也诧异:“小神医哥哥这是?”

      萧施没回答,把这俩小的提溜上车,赶往族长家。
      一般有什么疑难杂症搞不定的,都送到族长这里,新姨会召来全族上下来一次大诊,在外游历的除外。

      陆续来了人,皆摇头表示无计可施,方昕感谢把人送出,元姚在旁相送,再进门忧心看向美人,到底怎么了嘛。

      方昕扶起子轻,给喂了杯水,能吞咽,眼睛眨了眨,但就是没反应,也不动作。
      “新姨说,明日给布阵问一卜。”萧施跨进门,道,又拔手上的纸,拔不动,好笑敲敲他脑门。
      子轻的情况复杂,复杂在没反应,给用药给扎针完全没反应,不会喊疼不会喊苦,不会说哪里不舒服哪里舒服,这对判断是否对症是极大的阻碍,所以萧施不敢轻易扎他,需要新姨问卜直接确定病灶所在,才好动手。

      “魂与魄丢了,意与志也丢了,只有神在。”新姨说出结果。

      “什么意思?”元姚不懂就问。

      萧施:“意思就是,只剩这具躯体。”
      内里的魂魄没了,记忆没了。

      元姚半懂不懂,抓抓头:“那怎么办?去找回来?”

      萧施拍拍他,没说什么,只丢其一或许行,但子轻丢了四,此棘手程度不亚于起死回生。
      他之前猜是魂丢,没想到,果然是大劫。
      大儿子没了,小儿子可能要躺一辈子,萧施有些不忍,将元姚推过去:“照顾好舅舅。”

      元姚刹住脚跟,站稳,刚想问个明白啥意思,还没说怎么救美人呢,跟前方昕突然转身,夺门而出。
      元姚:“?”他有刹住,没撞,真的,不用躲。
      元姚忙追上去。

      方昕从马车取下木盒,打开。
      江儿遗言说,如果哪天子轻不慎丢了魂魄,把冠礼这套红礼服给他换上,然后把发冠捏碎。

      他求助族长,捧着木盒。

      新姨若有所思:“只能试试。”

      ……

      方子轻眼皮挣动,缓缓醒来,眼神灵动而纯真,看向床边人:“阿父?”
      他伸手够方昕下巴头发,眉心皱起,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样了,昨天从家法魔爪下救下的阿父不是这样的,没有白发的。方子轻歪头,满满的困惑。

      “他回到了五岁那年。”萧施检查后说,掐他脸。

      方子轻皱眉拍开,怎么又欺负他,哼一声,挪到阿父身边,仰头:“阿兄呢?”他垂脑袋琢磨手里宝贝抓着的纸,像阿兄的字,又不像阿兄的字,染成这样,是有危险吗,“阿兄在哪?”他急切问,摇晃。

      方昕安抚地拍拍他背:“等回家,带你找他。”

      “回。”方子轻再摇,现在回。

      方昕按住他:“好好,但现在不能回,”见要闹脾气,“听我说,江儿出去玩了,说等你把身体养好,他才回,你要是不养好,他就不回,你想他回不想?”

      方子轻五岁的思维有点迷糊,但还是点点头:“想。”

      想就要养好身体,他乖乖让白衣服碰来碰去,尽管他感觉自己身体很好,没有任何问题,阿父说要这个白衣服的点头才能是好。
      于是他:“好了。”追着萧施念咒般重复。

      萧施练就选择性失聪,甚至反击:“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方子轻:“好了。”不对,“不好!”

      萧施笑:“怎么不好,我与你阿兄年纪相仿,我当你大哥,罩你。”

      方子轻感觉这家伙又在欺负自己,抱臂背过身不理他,理他就得劲,会继续嘚嘚。

      萧施嘚嘚:“我爱穿白的,你阿兄爱穿黑的,我俩就这点天壤之别,其他我和你阿兄还是很像的,留下陪我你还赚。”

      方子轻不理他,任尔东西南北风。

      过来看望的安若敲了敲门,打破沉默气氛。

      方子轻回头,上下打量,这谁?靠这么近干嘛,他往里挪了挪。

      安若有点伤心,但也听说失忆的事,她友善笑笑,介绍自己:“我是你接生的。”

      方子轻:“?”他没接生啊、啊、哦,枇杷,是那个大泡泡,怎么这么大。
      不纠结大不大,方子轻对准白衣服,再发动攻击:“好了。”
      要回家。
      要回家。

      要回家。

      几日后,方子轻如愿坐上回家的马车,得意洋洋。

      安若和元姚也一并要回京,拜师之事,因为本就存着两邦交好之衷,所以到时会办公开仪式,等初师姐平安产子后。

      方昕带着他们往邺京走,不忍给兴高采烈的子轻泼冷水:“你闹来的,身体还没好全,回家养好了江儿才会回来,才能见着,知道吗?”

      方子轻无辜眨眨眼:“怎样好?”他问,他真感觉自己身体特别棒,能跑能跳,要怎样才是好。
      眼神真挚而依恋。

      方昕对视,沉默片刻:“……江儿回来了,就代表好了。”

      方子轻搅成浆糊的脑子捋了捋,坐在家门口台阶边玩边捋,还是没捋明白,不过肯定会回来的。
      阿兄梦中说回的。

      头顶突然黑影笼罩,方子轻抬首,是个人,镀着阳光边。
      方子轻看他,开口喊阿兄,猛抱大腿。

      方昕听见动静,擦着手出来,是不认识的面孔。
      他看子轻,再看这人。
      “江儿?”

      “师父。”

      相顾无言。
      辰初的日头将影打在西角。

      “我没把子轻照顾好。”

      “不,是他的选择。我能回来,是子轻用自己的记忆换的,子轻能回来,是您当初十年寿命换的。”江合扯谎道。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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