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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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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儿,如同一朵美丽妖冶的罂粟,却不经意间迷恋上了向日葵的温暖与甜美;主儿,像一朵追随太阳神的向日葵,偶然间沾染了一点罂粟的毒。其实她们是同一种人,只是组合的成分多少不同而已。” 乐扬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不停的闪过罂粟与向日葵盛开的花朵,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所以我很难想象由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花组合而成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她们就随着乐扬的话从此在我心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三月二十一日,彤对他说她爱他,他波澜不惊地笑,他说他曾经爱过两个女子,一个是美丽妖冶的罂粟,却不经意间迷恋上了向日葵的温暖与甜美;一个是一朵追随太阳神的向日葵,偶然间沾染了一点罂粟的毒。她们的血液里都不是单一的成分,所以她们善良且冷漠,狂热且安静,单纯且复杂,妖艳且脱俗。他说他遇上这两个女子,这一生注定要陷落在这两种花丛。他问:"你是什么?"她仰望湛蓝的天空沉默不语,他就在她的沉默中渐渐远去,恍惚间听到他悠远淡定的声音:"三年后如果我回来,你找到了答案而且还愿意告诉我的话我给你答案,如果我不回来就是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
认识彤,是在大一。在阅览室,我们同时借同一本杂志,然后相互笑着推让。盛情难却,我接下了,很快看完,给她。她安静,寡言,目光温暖却总是荡漾着氤氲的忧伤,和从前的我很像。经常去阅览室,经常遇见,经常看同样的杂志同样的书,慢慢地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故事,在相识的那刻已经注定好了的,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它会以那么复杂的形式出现。
彤收到衍发来的E-mail,相识以来唯一的一封,且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开学送你一件礼物。”彤没有惊讶,没有期待,嘴角只是略微一扬,挂着淡淡的笑意,淡的如冬日阳光下刚从冰冻里解放开始缓慢喘息的溪水。彤关上邮箱,走到院子里,停在唯一的一片花草丛生的泥土旁,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睛看暗灰的天。她什么也不想,亦无所想,嘴角还挂着忘记隐去的笑意。也许不是忘记隐去,是无法隐去。
彤从不等待,为任何事都不,她知道该来的总归要来,等待只是黯淡生命色彩最致命的一种形式,没必要为了彼时的辉煌而忘记享受此时的喜悦。
新学期报到的最后一天,和往年一样,在教室集合、发书、记新课表、和朋友聊新年乐事。新学期的融和仪式就在杂乱声波中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彼此的陌生感就被这种仪式一扫而空。彤记起衍说过有礼物送给她,看最后一排临窗的衍的位子,嘴角依旧隐约挂着那一抹橙色的笑,安然,温暖,绘制在淡蓝色彩的面孔上,有一种别致的温润的忧伤。衍也正支着头,望向她的位置,一贯的没有表情的沉默,只有眼睛投射着无法掩饰的光彩。彤看不清衍的眼睛,如同看不透他的心,她只看到他朝着她的方向孤独的支着头。她回过头,加入朋友神采飞扬的演讲的听众行列。时间安静滑过,一堆堆逐渐散场,让她突然想起了张宇的那首歌,《曲终人散》,忧伤的旋律从悠远的时空悠悠传来,如心底寂寞在唱歌。
人生也不过是一个由一个聚聚散散的场景拼成的拼图,她习惯微笑着轻声叹息,轻的只有自己的心可以听得到。她们也要散场了,她和她们一起回去。她起身,临出门,不经意瞟向衍的位置,那里已空落落,如同她此刻的心。回去,钻进被窝,在暖暖的气息的包围下写凌乱的文字,想形形色色的故事,朋友的,陌生人的,自己的,流剔透晶莹的泪......
又是最后一个起床,深黄略显微红的日光已透过厚重的玻璃投射在苍白的墙上,那片墙显出少有的妩媚,让人想起洞房花烛夜里新娘子欲说还羞的脸。她起床,进班,日子又开始有规律的在她苍白的生命中沸腾起来。晚自习,她一贯的表情一贯的姿势,坐在位子上看小说。暗影浮在书上,她抬头,看见衍站在她的面前,温暖而略带羞涩的笑。她也笑,无声地打招呼。他递给她一本书,温暖而淡定地说:“给你。”她接过,笑着看他,想像以前一样,说几句调皮的话,而他已经转身走了。没有言语的问候,没有冗长的闲聊,没有嬉笑调侃,却给人一种诗情画意的气氛。彤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那个有橙色笑容的女孩儿曾对我提起过,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一个人能用虔诚的心为她写一本书,所以我这么做了,没有特别的想法,只是希望她真的幸福。我希望我写多少个字,她就可以幸福多少天。聪明如你,一定想到了,这本书没有结局,我将继续很用心的写下去,让她的幸福一直延续,直到灵魂的尽头。”彤记得自己对他说过,人死后,灵魂将会去往彼岸转生,继续另一段旅途,所以灵魂是不灭的,除非作恶太多,魂飞魄散。彤的眼睛潮潮的,像长满了苔藓,浮着淡淡的青光。
太阳很温暖,风很冷,吹得人浑身发抖。彤对我说:“橙,我的心里出奇的温暖,尽管我自己也不知道一本书可以让我幸福多久。”
衍送书给彤的第二天早上,彤回过头,深深望向衍的位置,衍正低着头,转动着手中的笔在纸上狂舞。淡淡的日光穿过冰冷厚重的玻璃,散在他如墨的短发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温暖,瞬间铺面了彤的眼睛,满目的温暖一点点流溢,延伸到她内心深处。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那本书有所改变,依然各自欢乐,各自沉默,各自难过,各自承载着生命施加的重量。有些动东西还是以看不见的速度迅速膨胀,比如感情,存于心,而不露于形。
记得有一句话这样说,我想选择一种方式,昭明心迹。一直以为,自己不再需要一种方式昭明心迹,亦无心迹可昭。但现在,她的心会偶尔颤抖,抖落满满一颗心的甜美。幸福,只是这样么?她简单的生活一成不变,单调的心却逐渐色彩斑斓。
彤开始读衍写给她的那本书。她不急着把它读完,她想一页页慢慢体味。她读地认真精细,好像整个灵魂都被书吸了进去。她读完一部分就会停下来,支起头,惯性的望着天空沉思。当她把整本书读完,她觉得自己是将衍支解了重新组合,组合过后的衍已经以另一种姿态面目清晰的站在她面前,让他感到亲切又陌生。她突然想起了衍望着她时温暖而羞涩的笑容。她的眼眶一点点的饱满,眼睛清亮,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落下。书中的子言无疑就是她,只是衍眼中的她与真实的她简直天上人间。子言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以清露长成的碧落仙子,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打转却找不到出口的俗世女子。彤想,终有一天,衍会看穿这一切,他应该会后悔曾虔诚的为她写过这一本书吧?!那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了感情的落差,是否能像现在一样控制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
衍在书中记下了至今仍让她感动的一幕,“那天的天冷的出奇,大概是因为雪即将融化吧!我们从景区出来,成堆成堆的散布在街道上。我和几个兄弟一堆儿,她就走在我们前面,和她同室的几个姐妹。她们像小孩子一样嬉戏打闹,无所顾忌。她的表情像动画里的人物一样丰富:专注、倔强、孩子气的努嘴、释然,相互转化。我在人群里沉默,她像磁石吸引着我的目光,使之一刻都不想离开。后面唧唧喳喳的吵闹声盖过了她的笑声,我有一种转身揍人的冲动。一串手链越过她的头顶向路的中间飞去,落在了路中央半化的雪地上,她笑着跑过去捡,我回了一下神,身体先于思维向她奔去,一把把她拉入怀中,转入路的内侧,一辆轿车打着滑与我擦背而过,隔着厚重的棉衣,我还是感觉到了被后视镜划过的地方灼热的疼痛。我低头,一下子就跌进了她惊谔的瞳孔里,那一刻我忘记了她还在我怀中。我的眉眼先于我的脸笑了,她也笑了,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惊谔,笑容舒展的每一个弧度都完美的无懈可击,就像茫茫雪原里盛开的一束仙人掌花,温暖异常,美丽不可方物。我下意识地松手,怕稍一用力,她就会折断在我手中。她突然说,‘我欠你一条命,’调皮灵动的眼睛流光异彩。我仓皇的笑,‘不用还了。’‘那就先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站在离她如此近的距离,我竟然只能笑,吐不出一个字来。我突然觉得平日里那个会油腔滑调,玩弄口舌,放浪不羁的徐衍根本就不是我。”彤的眼睛慢慢被腾起的雾气掩盖。彤想,“徐衍,你只是执着那一半的我,你看不到完整的我,那个属于白天的我也许让你迷恋,那个属于黑夜的我只会让你倍感疲惫。我的血液里也许也不是单一的成分,所以我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么单纯。我只是不想把落寞的表情暴露在日光之下,所以我把握每一秒钟,笑至如夏花绚烂。夜晚降临,我也会珍惜每一秒钟尽情释放压抑的情绪,落寞的,略带忧伤的,空虚的。我的心也迅雷般迅速苍老。我会把一切写进日记,融入文字,让悲伤化成苍鸟在字里行间自由,尽情地翱翔。我的苍鸟如传说那只没有脚的鸟儿一样,一出生就不能停歇,一停下来,就是生命的终结,只是它的寿命极其短暂,夜色渐稀,就力弱至竭而死,带着我的忧伤在黑暗的风里堙灭成尘,夜色半退,曦光微露,微尘悬浮于空,或明或灭,这看到看不到的微尘,都是我散落的忧伤。我的苍鸟会随着我永不消散的忧伤,夜夜重生。我想,以我的忧伤为生的它一定不会快乐,于是我把我的快乐化成了一直玄鸟,它们隔着一线曙光擦肩而过,此消彼长。我让它们相爱,这样它们就有了牵挂,有了期待,擦肩而过那一刻的深情凝望足以穿透它们旅途的疲惫与寂寥。我让我的快乐与忧伤相爱,虽绝望,却有不灭的希望。”
我一直很理解彤的这种性格分裂,因为曾经的我一度灵魂分裂。那时候的我白天是理性的,夜晚是感性的。白天的我很清楚什么是现实,所以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我不冲动,不迷乱,不堕落,不放逐自己陷入不必要的幻想;而夜晚降临,世界静的只剩风声的时候,那个清醒的我就像脆弱的蛋壳,感性的我一挣扎,它们就碎了,我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思索着,紧皱眉头,却理不清一个所以然来,我压抑沉郁,忍不住地难过。夜晚,我总是睁大眼睛去看我根本看不清楚的东西,而白天的我是绝对不会这么浪费时间。这样身处矛盾无法统一的我,一直持续到乐扬出现。
室友的男友请客吃饭,11个人,气氛还算融洽。只是吃完饭出来,风很凉,心有点冷,一抖一抖的。今天还是一个个朋友的生日,她却打电话给我说要给我织一个蓝色的围脖,我却想不起来要送她什么。彤说,选礼物也要靠机缘。我想我和她的礼物的缘分还没有到吧。
彤对我说:“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很苍老,现在才真正的明白,那不是苍老而是稚嫩的苍白。”我懂,懂她的温暖甜美,懂她的冷漠沉郁,懂她的纯真与复杂,执着与妥协,更懂她的坚强与柔弱。彤说,相爱不如相知,她和衍之间只能是相知,终不可相爱。她仿佛一眼就洞察了他们故事的底色,苍白。终究该是没有结局的结局。彤说,我好像已经陷落了,闲暇的时候我会想衍在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会不会像我想他一样想着我的一切。他的座位空着的时候我的心也空落落的,而他座在后面越过狭小的空间看着我的时候,我却不敢回头了。我想,彤是动了心了,只是由于某些原因,她不愿相信,所以将一切感觉强压在心里,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头。我从没有问过她那些原因,那也许是她的伤疤她不想提起。我很想告诉彤,不管因为什么,爱了就不要怕伤害,伤害不是爱的必然结果,要对你自己的爱情有信心。可是这些话我终究是没能说出口,我自己不就是因为害怕受伤才一直躲避那所谓的爱情而逃到这里来的么,虽然逃不是唯一的目的,却是我这段旅途的引子。我看到的彤和衍的天空一直云淡风轻,清丽明媚。我曾亲眼看到衍收起冷漠狂放偏激的姿态,温柔的在背后注视着她流泪。
那天去博物馆参观,彤的情绪一直很差,我也一样,心沉沉的,压抑到了极点,我们都很沉默,想着各自的心事。我想彤是不会比我更糟的,今天算是乐扬的忌日吧。三年了,每到这一天,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些人是过了三十年三百年都无法忘记的,如同他,忆儿,主儿,那是多么悠远的岁月都抹不掉的生命的印记。
我无法在热闹的人群里不流泪,所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都像是他和她们痛苦的呻吟。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暂时解脱。别人拥挤着往里走而我慌乱的往外冲。外面的天空很静很广阔,很适合安置我的心情。我看到衍正站在门口离我不远的地方向前方低地的台阶处张望,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看到了台阶上彤微颤的肩膀和低垂的头,他轻轻地懒散地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专注的望着她,沉思亦或是脑子一片空白。很久,他走近她,从兜里掏出纸巾,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旁,她抬头,看到他心疼的却稚嫩的笑容,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裂成笑着的弧度。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她感激的接过纸巾,没有言语,只是眼神刹那的交会,一瞬间,又是泪如泉涌。“我可没有多余的纸巾了,”声音轻如落雪,柔如春水。她回他:“我想我前世是东海,你得给我准备一块很大的海绵。”她在阳光下笑着流着泪,他看着陪着,我再也没看过比这更美的画。
一切好似如旧。其实她已经开始恐慌了,因为她今天终于明白那个人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记忆了,一个在她的心里为自己修好了坟立好了碑的人是无论无何都无法忘记的,就在今天,她是那么地想他,那么地想想清楚她该给他的答案,如果,如果......他还会回来的话。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想在他回来之前,想清楚她要给他的答案。可是他真的还会回来么?她害怕的只能哭。
晚上,彤在黑暗中做了很久,他和她的过往化成飞鸟在她的头顶一圈一圈地盘旋,他安静沉郁的笑容又一次刺痛他的记忆,她在痛里一遍遍回味。她想,“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座城堡,即使有一天它变成空城,依旧可以纯净得时空万物都不忍心侵扰,它永远圣洁的屹立在记忆的红尘紫陌,立成生命里最温暖最纯白的光,永不暗淡,永不消失。他就是她生命里那束永恒之光。”真的会永恒么?我曾经一直坚信,永恒是不存在的,无论是在时间的洪流里还是在记忆的旅途中。永恒只存在于童话,而这个世界不再需要童话。大人们只忙着在物欲横流麻木冷漠的现实中一展冲天,爱情也只是附庸品,童话更是不值一提;大孩子们偶尔沉迷于童话,期盼他们根本不懂的爱情,怀抱一种纯净而奢侈的思想逃避现实,因此而越来越懦弱,童话成了人们想要达到某种欲望的工具,也成了软弱着的一种寄托。记得很早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女主角梨在男主角走远不得不离去时,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地喊:“走远,你是第一个在我的记忆走到永远的人。”很多年以后,他们在大街上又一次遇见,彼此安静地擦肩而过,心无波澜。她已经很久不再想起那个给过彼此美丽感情的男孩子了,以后也不会再想起。当感情已经不再存于心就哪里都找不到了,一切完全成了过去式,永恒又在哪里呢?从男孩女孩到男人女人,之间有多少美好被岁月无情的斩杀。我一直认为童话对于我是那样的遥不可及,要求永恒的感情是最奢侈的欲望。直到乐扬的出现,直到所有的梦境都变成现实,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无所不有,只要足够执着,足够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