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缘》居小简

5、遗憾

　　江轻这人酒品向来是不怎么好，这或许是跟他甚少饮酒的原因有关。

　　一喝酒吧，便容易上头，容易犯迷糊。于是韩承霖方才吻他时，他没拒绝，甚至说他拽他去厕所隔间时，他也跟着他去。

　　但他迷糊，韩承霖可不迷糊。

　　韩承霖号称是千杯不醉，更何况，他刚刚只喝了小一杯的“早恋”。是以，他现今是很清醒地，把江轻拽去了隔间，继而将人抱在了马桶盖子上。

　　擒住江轻下颌亲上去的瞬间，韩承霖脑子也极为清醒——他就是想要他。

　　江轻被亲得迷糊，缺氧间伸手环住了韩承霖的脖子。

　　韩承霖瞧这人青涩的模样，料想他也是第一次，伸手按住他后脑勺深深吻去间，却听得隔壁传来暧.昧的声响。

　　嘭。嘭。

　　连带着的，还有门板的撞击声。

　　江轻一时间愣在那儿。

　　他仿佛隐隐察觉到，旁边在做什么。

　　韩承霖余光扫见江轻这红透的耳根子，暗自好笑，俯身身子故意去逗他：“小孩，知道隔壁在做什么吗？”

　　江轻心头突地一跳，没说话。

　　韩承霖笑容稍稍恶劣，继而轻轻的，在他耳边吐出了两个字。

　　果不其然，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便见江轻那一张脸从耳根子烧到了脸颊去。

　　不过这也正常。像江轻这样的乖孩子，应该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

　　但……于他不是。

　　像这样所谓失控的事，几乎每一天都在花样发生着。韩承霖早已司空见惯。

　　衬衣被人小心拽了拽。

　　韩承霖低下眼去，便见江轻正红着脸抬头看他。

　　“我们……换个地方吧。”江轻压低声音说。

　　韩承霖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哪儿？酒店吗？”

　　“……”江轻不说话。

　　韩承霖笑，长指抚了抚他的头发，忽然叹了口气说：“江轻，跟你说件事。”

　　“其实……花样里，根本没有叫早恋的酒。”

　　江轻惊讶，但也不解。

　　却听韩承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喝的那一杯，其实是叫……心动。”

　　说完，他淡然一笑，继而按住这个茫然少年的后脑勺，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了一吻。

　　“外面好像又下雨了。”韩承霖声音几多喟叹，“我送你回去吧。”

　　隔间的情侣已经消停了。整个卫生间万籁寂静，仿佛只剩下江轻与韩承霖两个。

　　江轻被亲得晕晕乎乎的，闻言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说：“好。”

　　*

　　这晚的确是下了很久的雨。这个春天好像总是在下雨。

　　江轻随他走去花样，脸上的热气久久都未消得下去。

　　他回想着韩承霖方才说的话，以及他此前喝过的一杯又一杯的酒，脑子莫名有些晕乎乎的。

　　他莫名想起以前也追小说，看人写过上百万字的感情流，总觉得太过腻歪。好像两个人不花个好几百万字，就不能确定心意了一样。

　　但其实心动这件事，哪会有那么复杂，几个眼神一对，电光火石间的功夫，火花擦出来了，那种强烈的想要在一起的滋味，也就发生了。

　　这本应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江轻，安全带。”

　　耳畔传来一点热气。

　　他心头一沉，下意识转头过去。韩承霖面上没什么表情，单手握住方向盘，只凝神看着前方。

　　感知到江轻久久没动作，韩承霖也转过头来，对着他淡淡微笑：“怎么了？”

　　怎么了？没怎么。

　　他还是一样，笑容和善而温柔。

　　……甚至那点温柔里，还透着礼貌的疏离。

　　江轻摇头，沉默拉过了安全带，但心里隐隐觉察到，男人细微的变化。

　　然而察觉到是一回事，心里却始终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于是在走到楼下时，江轻又停下脚步，转回了头来。

　　彼时江轻正站在他们家楼下，而韩承霖仍衣冠楚楚的坐在车里。二人之间隔着昏黄的路灯，灯下是成群的飞蛾。

　　江轻开口叫他：“韩承霖。”

　　“嗯？”韩承霖隔着车窗看他，“怎么了？”

　　江轻只看着他，没说话。

　　其实他很想问，今天那个吻，到底代表什么。可是在话还没说出口时，他忽然明白沉默代表什么。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直白，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于是江轻摇摇头，转身回家去了。

　　韩承霖却并没有走。

　　他坐在车里，眯起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少年消失在楼道。

　　其实，他知道江轻刚刚想问什么。

　　可今晚这事，本也超过了他的预期。

　　大概是怪那一杯酒，怪少年不加掩饰的眼神，甚至是怪，他耳朵后那颗根本不存在的痣。

　　不然，他不会碰他才是。

　　毕竟江轻，太小了。

　　但这话又说回来，他韩承霖本也就不是什么多崇高的人。小就小了，碰了就碰了，反正于他而言，这些事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今天，有些怪。

　　他莫名下不去手。

　　韩承霖眯起眼，单手握紧了方向盘。

　　大概是怪那一杯酒，怪少年不加掩饰的眼神，甚至是怪，他耳朵后那颗根本不存在的痣。

　　想到这儿，韩承霖自嘲笑了笑。

　　他摸出烟来。尼古丁的味道很快蔓延上口腔。可他总觉得没有滋味。

　　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想念少年口中那一点甜味。

　　*

　　江轻被韩承霖送回家后，没有丝毫睡意。缩进被窝里，看了一夜的花样年华。

　　这一夜他睡得不踏实。看一会又睡着，醒了后又把进度条拖回伊始，又看，又困，醒了又拖进度条。

　　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昏昏沉沉之际，他只模糊记得，梁朝伟最后回到那一间房，对着那通没有拨通的电话说道：

　　“如果有多張船飛,你會唔會同我一齊走？”

　　这句全剧最动人的表白，实际上是从未说出口的。

　　迷迷糊糊中，江轻总觉得这未免遗憾。合上眼睛，他却又想到，不过人生么，总免不了遗憾的。

　　次日清醒时，这场春雨已经停歇。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打在了地上。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轨。花样暂时歇业，韩承霖没有再联系他，仿佛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幻泡影，随着那场朦胧的春雨，永远地浸入了泥土中。

　　江轻也没多余的计较，按部就班地准备着开学。闲来无事时，也跟着李元槐四处厮混。

　　他好像也不记得那个春雨发生的一切。

　　某天晚上，他被冷醒了，模糊记得，刚刚屋外忽然下起了暴风雪，他想跑出去看雪，结果被冻得缩进了屋里。

　　江轻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干净的街道，狐疑地发了条朋友圈：

　　【下雪了？】

　　看样子不像啊。

　　江轻趿着拖鞋，过去推开了门窗，愣了好半会才反应过来，不对，他刚刚那是做了个梦。

　　醒来糊涂了。

　　吐出一口气，江轻正要去删了那条朋友圈，却意外看到一张雪图。

　　画面上晨光熹微，一点小雪混在那束通透的阳光中。一切安详而宁静。

　　江轻迟疑了一瞬，才看到图旁边的黑色头像，以及那简单的三个字：

　　【下雪了。】

　　像是在回应他一样。

　　江轻盯着那张图看了许久，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英文路标。

　　韩承霖现在，应该是在国外吧？所以他这里是夜晚，而韩承霖那边，已经是清晨了。

　　他们之间，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点开评论，江轻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熄灭了手机。

　　其实是想大气的问一句：你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

　　可自作多情这种事，到底是不可取的。

　　只是转过头来又想，其实即便不主动，也是会被拒绝的。

　　江轻叹了口气，心想感情这种事，倒还真是进退两难。

　　*

　　北城的日子渐渐走向平和。不光是没有下雪了，就连雨都不再下了。

　　而江轻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跟自己的那个所谓的父亲见了一面。

　　说起江轻那个父亲，倒也是一言难尽的。

　　早年他们一家三口，本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子。只可惜后来江母怀了二胎，一切的平静，便都随着江父三十六年来的第一次出轨，被彻底打破。

　　江轻还记得那一天，江母怀着个大肚子，带着七岁的他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招待所。江父那时正在解皮带，一见江母来腿软得险些跪到地上。

　　江父几乎痛哭地说他错了，然后又开始辩解，说天底下男人没有不犯错的。但随着江母强硬得非要离婚的动作，江父也终于恼羞成怒了——离吧离吧，你就带着俩孩子自己过去吧！

　　江母也的确带着两个孩子，这么过了十来年。

　　这十来年也是真的苦。只不过这些苦她每吃上一遭，便会在心里多恨上江父一分。

　　于是十来年过去，江轻长大成人，而江母心里对江父的恨，也早就累积成了山。

　　于是得知江轻去见江父时，江母那座满是恨意的山，瞬间喷涌出岩浆。

　　江母在客厅又哭又闹，说她简直白养了江轻这么多年，又说江轻既然这么喜欢他，干脆跟他过去得了。

　　江轻只平静地看着江母闹，然后垂下眼睑，淡淡说：“妈，我不喜欢他。”

　　“那你为啥要跟他去吃饭啊！”江母吼叫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要去见那个狗东西！！”

　　“因为，”江轻说，“今天是我生日。”

　　江母愣住了：“你……你今天生日？”

　　不知怎么，江轻牵动嘴角，忽然想笑：“是啊，我今天生日。他说跟我吃顿饭，我就去了。”

　　江母愣愣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都忙忘了。

　　江轻倒没什么想说的了，转头回到了房间，然而刚坐下，就听到江母又在屋外吵嚷。

　　大致是说，江轻是个没心肝的。因为一个生日，一顿饭，把之前的事都给忘了。

　　连妈都忘了。

　　江轻没回应。

　　窝进被窝里，他又调出那部《花样年华》来看。看着看着，他又翻出梁朝伟主演的《色戒》。

　　只不过看着梁朝伟那双深情的眸子，江轻总有些失落。

　　他会想起那个人的。

　　鬼使神差的，他把李元槐之前发给他的一部gv点了开来。纯粹的欲.望很快充盈了整个画面。

　　江轻头一回看这个，被刺激得眼睛有些发酸。他手慢慢的摸下去，碰了一瞬，又迅速抽离了回来。

　　嗡~~~

　　手机忽然震动。

　　江轻看到来点的那一瞬间，几乎是慌乱地关了电脑上放着的gv。

　　而手机屏幕上，硕大的“韩承霖”三个字，正不断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