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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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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轻这几年老爱一口一个承叔的叫他。
但其实这话真是冤枉他了。这一年韩承霖实则还没过自己三十一岁的旧历生日。
不过自然了,江轻听他一说“旧历”这词儿,也一通笑话他。毕竟他们年轻人早已不时兴过什么旧历了。
韩承霖只冷眼睨他,琢磨他再折腾吧,等到他献礼的时候,他就知道厉害了。
旧历那一天很快就来到。
不过韩承霖也没在自己那栋小洋房过,而是撑着一把黑伞,回到了韩家老宅。
说起来,他这通回来,也是他父亲韩宗韫下的命令。韩宗韫明面上还是说的给他过一个三十一岁的生日,但他们父子之间,几十年来除却公事,聊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此时又哪里会好心给他庆生?
韩承霖知道老头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也装作不知。回家收了伞,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后,便拿过了冰凉的刀叉。
韩家还是秉持着西式的做派。韩宗韫也操着一口伦敦腔,问起韩承霖一些公司上的琐事。
韩承霖只挑了几样要紧的回了。
一问一答的,冰冷得跟机器一样。
韩宗韫大概也觉得无趣。实则他也并不是有那么关心公司的事,只是他想跟韩承霖唠唠家常吧,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握紧手中刀叉,韩宗韫吐出一口浊气,忽然问道:“你自己跟朋友过了这个生日了吗?”
“我不过那个。”韩承霖答。
“不过?”
“不过。”韩承霖解释,“我不过生日。”
韩宗韫惊着了。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做了人大半辈子的父亲了,竟然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从不过生日的,这事说出来总觉得跌他的面子。
于是老父亲板正了脸,皱眉训话道:“这是什么道理?哪有人不过生日的?”
韩承霖只是笑,半带着戏谑的,回了一句烂大街的话:“儿子的出生日,母亲的苦难日,这有什么好过的?”
韩宗韫语塞。大概是想起了伦敦疗养院的那个女人,他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但他骄傲了一辈子,也着实不想在儿子面前吃瘪,插起一口牛排塞进口中,哼声道:“这是什么论调?”
“不说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送份礼物给你。”
韩承霖轻描淡写的笑了笑:“多大的人了,还要什么礼物?”
一连吃了两次瘪,韩宗韫那张老脸拉下去,显然是不痛快。
但韩承霖并不想理会他。
他脑海里只回想起,他刚刚说的那话,实则是前几天江轻说给他听的。
江轻说那话时,羞得脸通红,一双眼睛直瞪着韩承霖道:“多大的人了,还要什么礼物!”
韩承霖当时只是笑,将他圈进怀里诱哄道:“你答应过的。”
江轻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答应过,可他没想到,韩承霖这人竟然丧心病狂到,为他看上了一身白纱裙!
……
手机忽然震了下。显示的是他包裹已送到家。
是江轻亲自签收的。
不自觉地,韩承霖挑了下眉,黑眸也染上一点暖色。
也不知道江轻看到那身白纱裙后,会做什么反应。
大概又会羞得脸红,转头又恶狠狠地骂他,说他是个无赖,十足的混蛋。
不过韩承霖不怕他骂。甚至说,他也不是非要江轻穿上这身白纱裙的,但他想看江轻生气。
想看这小孩眼睛红红的,咬紧了后槽牙犯委屈。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变态的心思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这儿,韩承霖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场饭局,回家看看他那小孩了。
韩承霖这模样落在老头眼里,可算是把老头气坏了。
韩宗韫吹胡子瞪眼的,捏紧刀叉沉声质问道:“韩承霖,你到底在想什么!”
韩承霖回神,漫不经心地回顶了一句:“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婚姻大事!”
“我在想……”韩承霖笑得很散漫,“母亲当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瘫痪的。”
叮一声,刀叉打在瓷盘上。
餐桌上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韩宗韫捏着刀叉的手甚至在抖。
韩承霖却只做不见,淡然笑了笑后,起身开口道:“我先走了。您慢用。”
韩宗韫这回也不拦了。
走到门口,韩承霖却又忍不住停下步子,侧目看向了这个已经年逾六十的老人。不知出于何种心态,韩承霖说了一句:“您要是得空,去看看她吧。”
“她一个人在疗养院,很孤单。”
阳光已经消沉下去。韩宗韫独自坐在阴影里,一动也不动,仿佛是死了。
*
韩承霖三十一岁生日这天,北城下起黑雨。天压得低低的,道路上皆是拥挤的车辆。
他堵在路上,拧眉点燃了一支苏烟。烟雾氤氲中,他再度想起了李秀云那双空洞的眼睛。
那是他的母亲,一个很可悲的女人。
说起李秀云跟韩宗韫那一桩往事,实则也是个当代陈世美狗血故事。
二人原本是小镇里的青梅竹马,走过了青葱岁月,自然而然地牵手,恋爱,甚至是有了韩承霖。日子本这么过下去,一切也有幸福的。
然而据韩宗韫后来自己解释说,他觉得这样不行,他得赚大钱,给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
于是他去到大城市,认识傅家的大小姐。
接着他入了傅家的赘,抛妻弃子,走上另一条辉煌的道路。
街上的车辆按出刺耳的喇叭。韩承霖手中那支苏烟,也烧到了尽头。
他指尖被烫了一下。
说起来,他指尖夹的第一支苏烟,还是韩宗韫给他的。
韩宗韫那时按着他的肩头跟他说,其实他原本是打算,等傅小姐一死,便立刻将李秀云娶进来的。
只可惜老天向来不遂人意。
韩宗韫没有想到,傅小姐料到韩宗韫会有这心思,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专程去折腾了李秀云一场,把李秀云闹得中风瘫痪,现在都没下得来轮椅。
而傅小姐自然也不会想到,他韩宗韫这些年功成名就,早已看不上小镇出身,如今又人老珠黄的李秀云了。这些年韩宗韫背地里不晓得养了多少个小情人,可怜她就盯住了李秀云那一个苦命的。
至于李秀云。
这个可怜的女人如今还在疗养院里数着天过日子呢。
……
堵了一个多小时,道路终于通了。
车辆稳稳地往前运行,就连那场黑雨也停了。韩承霖灭了手中的烟,将车开离了韩家老宅子。
只是心里免不了冷冷想到,这人世间的感情,还真是凉薄如纸。
*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韩承霖甫一推开门,便被一股冷气灌了满面。他不由皱眉,一面开灯一面想到,那小孩是走了?
是接了快递走的?被那件白纱裙给吓着了?
怕他回来强逼着他穿上?
想到这儿,韩承霖不免讥诮地勾起了唇角。
随着啪嗒一声,客厅亮起晃眼的白光来。韩承霖眯起眼睛,忽然看到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江轻穿着一身雪白的风衣,正笔直的坐在沙发上。
……原来,江轻并没有走。
不知怎么,韩承霖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步步朝江轻走了去,一面脱下黑风衣,一面问道:“怎么不开灯?”
江轻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给你个惊喜。”
韩承霖失笑,惊喜?他差点觉得是惊吓。
压低眼睛看他,幽幽道:“我以为你走了。”
“没。”江轻摇了摇脑袋,“你叫我等你回来的。”
语气还挺诚恳。
只不过么……“我叫你等我,可不是让你在沙发上等我。”
韩承霖挑眉,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许。
江轻被他这话透出的暧.昧烫了烫耳朵,垂下眼睑,深吸一口气后,仿佛鼓足了勇气那般的,他轻声说:“你先坐下。”
韩承霖便坐下。
余光扫见江轻缓缓站起身来,然后慢吞吞的,走到了他跟前。他仰起头看他,江轻那张脸隐隐透着点红,想必是羞的。
江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低看着地毯,葱白的手慢慢抬起,一颗一颗纽扣的,解下了雪白的大衣。
哗啦一声,大衣落在脚边。
韩承霖呼吸有一刹那是屏住了。
雪白的大衣之下,是一身皎月白的白纱裙,上头还绣着几朵高洁的玉兰。
他恍惚记起他初见这条裙子的情形。
他想,这裙子设计得,还真像是婚纱。
转头又想,这要穿在江轻身上,必定是一种绝艳的美。
“……承哥。”
这会终于是叫哥了。
江轻那手搭在了韩承霖肩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跨坐上了他的腿,然后以极低的声音说:“生日快乐。”
这是他给他的礼物。
韩承霖喉结不自觉滚了滚。他伸手扣住江轻的腰,情不自禁地将人揉进了怀里,靠在他耳边呢喃道:“江轻,其实……我很多年都不过生日了。”
话落,他又低声笑了笑:“说错了。是在认识你之前的很多年。”
江轻有些不明白,茫然地朝他看去,不想却听着撕拉一声,那件他亲手挑选出的白纱裙,被他一手给撕得粉碎。
江轻也被他按倒在地毯上。
暴风骤雨袭来之前,他听着韩承霖咬着他耳朵说了一句话。
——江轻,谢谢。